陽光明媚,風和日麗。
湖心涼亭之中,卻是血肉一片!
屍體擺在眼前,辜雀雖然驚魂未定,但也不得不接受,這一切都是真的。
天老雖然最初是被自己脅迫而來,但之後,卻是在真心幫自己!否則大可一掌把自己斃掉便是,他不是神族,又精通天機,自己厄運之子這點副作用,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麼。
來到這個世界,除了冰洛之外,天老是第二個真心幫助自己的人!
有人暗害他!
是誰?
辜雀雙眼寒意陡生,豁然環視一週,只見微風輕拂,四處空無一人!
看着天老血肉模糊的頭,辜雀深深吸了口氣,想到天老不斷爲自己解惑,爲救活冰洛出謀劃策,甚至泄露天機......
他心中有感激,有愧疚。
感激天老之恩,愧疚沒能力救得天老性命!
人劫之境的強者,放眼天下也少有敵手,天老的最後一句話,終究是留給了雪桑老嫗。
夫妻兩人賭氣數十年不見,最終還是天老服軟了,只是...沒有以後了。
辜雀深深嘆了口氣,緩緩跪下身來,道:“話,我一定帶到!若我還能活着。”
說到這裡,辜雀沉默頃刻,忽然道:“天老,若我辜雀有一天也能崛起,必爲你報仇!”
報仇!
這兩個對於他來說太遙遠,他連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更何況,自己也有仇!
生死大仇!
但他終究還是許下了雪仇之誓,只爲天老今日之恩!
天老乃神州國師,至高無上之人物,地位僅次於神州之主!他的死,必然驚動神州,震怒神帝!
如此大事,要不要去告訴神帝?
辜雀此念剛起,忽然渾身一寒,只覺一股涼意自心頭涌起,再也無法揮去。
誰都知道,天老被自己脅迫而去,是和自己在一起!
在一起足足三天四夜!
那麼,天老殞命,這豈非說明,自己便是兇手?
辜雀心中寒徹,這種情況,就算自己有一千張嘴也解釋不清!若自己跑去告訴神帝,恐怕立刻就會被抓起來。
這種蠢事還是不幹的好!
必須立刻走!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他武功並不出色,見識也並不廣闊,心機也不算深沉。但他臨場的冷靜,卻是獨一無二。
往往越是關鍵時刻,他越冷靜,哪怕他無法完美的控制情緒,但他的心是清醒的。
畢竟天老是神州國師,地位僅次於神帝之人。他隕落的消息傳出,必然神族震怒!
那時候,就算神帝軒轅闊雄才大略,有經天緯地之才,囊括寰宇之胸襟,也未必不會爲泄萬民之憤而先殺自己!
天老之仇,他日再報!
今日,必須先逃!
雖然這一逃,更加證明自己是兇手,但性命,任何時候都不值得冒險!
因爲自己肩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命!
想到這裡,辜雀再不猶豫,對着天老三頭一叩,豁然轉身!
背棺!走人!
他走得極快!因爲必須儘快出城!
天老殞命,神族必然震怒,到時候城門封鎖,甕中捉鱉,誰也逃不了。
只有儘快出城,纔能有絲毫生還的可能。
當然,這只是可能而已!神族底蘊深厚,實力深不可測,王侯將相不知凡幾,要抓一個人實在太容易了,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
辜雀沒有天真的以爲能逃很久。
他只是希望,在抓到自己之前,神族已然查清事實真相,那時候自然就沒自己什麼事兒了。
前路漫漫,還真是不好走啊!
辜雀苦笑,也只能苦笑,因爲他早已預見前路會更加艱難。
佝僂着身體,背棺而行,快步朝神都城門走去!現在,每一刻時間,都決定着自己的生死!
太子加冕已過四日,神都依舊人聲鼎沸,天下第一城,閣樓重重,行宮處處,車水馬龍,行人如織,一片繁華景象。
無數的當鋪、拍賣行、商店,吸引着大批商旅經行,修者聚集,所有人都沉浸在盛世的繁華之中。
陽光慘白,微風輕拂,一聲低沉厚重的鐘鳴忽然響徹天地,那幽幽之聲彷彿跨越千古,從歷史長河的盡頭徐徐而來,把這重重繁華驟然打碎。
街頭無數人頓時愣住,表情僵硬,一股蒼涼之意不禁涌起,難以遏制的悲愴瀰漫在心頭。
辜雀臉色一變,身體猛然緊繃!
他當然知道,這是神都天宮的殤鍾之聲!
殤鐘鳴,神都同悲,此鍾,只有神帝駕崩纔會被敲響。
看來天老殞命,已被人發現了!
而自己,也正式成爲了殺人兇手!
太快!事情發生的實在太快!快到讓人反應不過來,距天老死去,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辜雀喘着粗氣,硬生生停住腳步。
他不得不停下,因爲殘存的理智告訴他,現在最危險的事,就是出城!
他毫不懷疑,爲拿兇手,現在四方城門已然封閉,只能進,不能出。若是強闖,必被神衛斬於刀下!
躲!只有躲!但躲去哪兒?
自己對神都城實在陌生,而神族對於自己的神都,那就太熟悉了!
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這種時候,辜雀已不想再跑,背棺而行,能跑到哪裡去?
他要保持體力!
天已黑,月已出,神都已亂作一團。
天老殞命的消息傳遍神都,大批神衛全城搜捕兇手,所有人都不願捲入其中,各自回房,大街已然空曠。
圓月皎潔,其上光亮分佈不均,像是浮演着人生的無窮變幻。
這是一個小巷的角落,周圍全是垃圾,髒水,發出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
但這些對於辜雀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三年時間,一路自天州趕往神州,其間苦楚無盡,他早已學會忍受。
銅棺就在他的身後,靠在牆角,這是他需要用生命守護的東西。
在這個陰暗的角落,這個連月光都不願降臨的地方,唯有她陪着自己。
任何時候,她都會伴着自己。
當初是這樣,如今也是這樣。
他們的生命早已連在一起。
突然,辜雀屏住呼吸,雙眼微眯,全身肌肉都緊緊繃起!
一陣腳步聲迅速傳來,越來越近,然後迅速離去。這個骯髒的垃圾角落,自然沒有人願意過來。
辜雀剛要鬆一口氣,眉頭忽然又是一皺,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又傳來。大約三五個人,走得很快,腳步很輕,想來武功不弱。
他們正說着話......
“據說那人叫辜雀,嘿!一隻小麻雀,竟然如此大膽!”
“何止是大膽,簡直是卑鄙,用厄運威脅太子,逼迫天老救他的女人!”
“天老也是好心腸,願意幫忙,卻沒想到被暗算了!”
“這種人狼心狗肺之徒,遲早會遭天譴!”
人已走遠,聲音仍不斷傳來,每一句話,辜雀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沒有動,沒有出聲,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有的只是汗水!
這幾年來,他受過太多苦難,心中也有過委屈,有過不甘,但終究是熬過來了。
他以爲自己已然足夠堅強!
但爲什麼,已飽經磨礪的自己,此刻內心卻是如此憤怒!
或許,委屈與冤屈,辱罵與誣陷,本就是不同的感覺!
辜雀咬着牙,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他右手緩緩摸上了腕上的玉鐲,黑白玉鐲,帶着絲絲涼意,浸入他的心脾。
每每感受到這冰冷的涼意,他都會漸漸冷靜下來。
因爲這是冰洛送的。
是她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
辜雀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很快,清脆的鏗鏘之聲響起,幾個身披甲冑的神衛快步走來,氣勢洶洶,那肅殺的氣質令人心中發寒!
他們走來,經過外面,即將離去的時候,一人忽然頓住。
他一頓住,辜雀的心便猛然一沉!
只見這人緩緩轉身,冷冷看着垃圾堆背後,道:“出來吧!”
辜雀臉色不變,緩緩閉上雙眼,自己沒有露出任何氣息,照理說他們不可能知道。
“頭兒!那裡哪有人啊!”身旁一個神衛道。
領頭人冷笑,淡淡道:“我知道你在裡面,出來吧,背棺人!”
“頭兒...你不會是眼花......”
幾人話沒說完,一聲嘆息已然響起,一個瘦小的身影,已緩緩走了出來。
慘白的月光照在他陰晴不定的臉上,密密麻麻的汗水堆積如豆,看起來顯得格外恐怖。
幾人面色一變,右手不禁迅速握住長刀,互相看了一眼,面目又恢復了幾分膽色。
領頭之人卻是臉色不變,眯眼道:“背棺人,辜雀?”
“是!”
辜雀沉着臉點頭應道,看着領頭這個身穿金色盔甲的青年,平靜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領頭人冷冷道:“因爲我曾經過這裡。”
“噢?”
“這裡有很多老鼠,我經過這裡時,它們都逃竄進了你剛剛的位置,然後鑽進洞裡。”
辜雀皺眉道:“現在這裡沒有老鼠。”
“它們晚上一定會出來,除非有一個人或者一隻貓,站在了他們洞口!”
“很好。”
“很好?”
辜雀嘆了口氣,道:“你很聰明,很細心,也很年輕,所以建議你快走。”
“走?爲何?”
“因爲,我確實不想殺你。”辜雀的表情很認真,雖然他很想殺人濺血,以泄心憤,但此刻並不是時候。
領頭人輕輕一笑,不屑地搖了搖頭,緩緩拔出手中長刀,一股強大的氣勢自他體內頓時爆發出來。
銀白的長刀閃着淡淡的金芒,一股股元力散發,整個小巷都被隱隱照亮!
元力出體,刀泛金芒,這是極變之境!
辜雀臉色一沉,心中一動,一個小小的巡邏隊長,怎麼可能這麼強?這人恐怕不是......
他還沒開口,只見刀光急閃,微微照亮小巷,幾聲悶哼發出,鮮血飛濺。剎那間,幾名神衛已然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們雙眼瞪得老大,彷彿還不敢相信自己被殺的事實,喉嚨鮮血不斷噴涌。
我靠!心夠狠的啊!辜雀微微眯眼,沒有說話。
雖然,他看出對方的刀很快!不但快,而且極爲精準,狠辣,致命!
領頭人眼中殺意凜凜,寒聲道:“你可知我爲何要殺他們?”
辜雀嘆了口氣,道:“恐怕是因爲軒轅辰想滅口於我,但又不想別人知道。”
“看來你很聰明。”
辜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雖然老子不算聰明,但這種顯而易見事,還是可以看出來吧?放眼整個神都,老子除了軒轅辰還得罪過誰?,
他緩緩道:“他就派你一個人來?”
領頭人輕蔑一笑:“一個人便殺不了你麼?”
辜雀嘆道:“軒轅辰各方面都很優秀,只是,太過自信,把其他人都當草包了。”
“太子何人?你也配評價!”
領頭人臉色頓時一沉,森然一怒,手中銀白的長刀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凜冽的寒光。
一股強大的元力自他體內澎湃而出,整個小巷彷彿都被寒氣籠罩。
狂風忽起,小巷寂靜無比,慘白的月光把兩道身影拉得老長。
狹窄的空間裡,一道身影偉岸無比,甲冑森森,長刀獵獵,英武盡顯。對比之下,另一道身影便顯得有些瘦弱。
天地無聲,兩人對視,瞳孔寒光激射,如電一般在空中交匯。
這一刻,沒有人再說話,有的只是全神貫注,你死我活!
領頭人面無表情,冷冷一哼,右手長刀一橫,刀光驟然而出,照亮小巷。金芒漫天,那強大的元力透刀而出,凝聚成一道絢爛的刀芒。
這一刻,彷彿周圍所有景象都在消失,一切都在殞滅。
星辰皆匿,高樓盡伏,天地之間,只有這驚豔一刀!
“噗!”
漆黑的小巷,眼不見四周,一聲輕響傳出,一聲悶哼響起,隱約之間,彷彿有鮮血激射。
一股濃濃的腥味傳出,鏗鏘一聲輕響,這是金屬墜地之聲。
月光已出,淡淡灑下。
辜雀靜靜看着前方彷彿沒有盡頭的小巷,臉上殺意凜凜,汗水如豆,密密麻麻,看起來極爲恐怖。
他的身後,一個偉岸的身影站在地上,手中長刀已然墜地。
領頭人臉色慘白,眼神渙散,艱難道:“你...你怎麼可能...這麼快!”
他說着話,再也堅持不住,重重倒在了地上,喉嚨鮮血已染紅盔甲。
辜雀一臉陰沉,寒聲道:“我很真誠的提醒過你,只是你貌似沒把我的話放在眼裡。”
說到這裡,辜雀忽然又頓住,想了一下,才緩緩道:“其實,你不該和我比刀的,比什麼都好,偏偏要比刀。”
領頭人口中噴着鮮血,臨死之前,他忽然變得無比寧靜,緩緩:“我明白,我已付出了代價。”
話音一落,他便再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