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缺急匆匆走了進來,他形容枯槁,顯然還未從之前的失敗之中走出來,臉色也不好看,嘴脣很乾,連忙道:“元帥,聽說銀紗吐血了?到底怎麼回事?”
辜雀搖了搖頭,道:“你先別急,溯雪在用《紫虛道經》給她療傷,情況並不嚴重,咱們先坐會兒。”
冷缺頓時鬆了口氣,不禁道:“嚇我一跳,到底什麼情況?銀紗的心理素質很好,武功雖然不高,但也是初窺輪迴啊。”
辜雀道:“我們得知金海有一名將名爲烏回,其在兵法之道上的卓越程度可謂震古爍今,她看了對方軍隊的陣型佈置,一時之間接受不了輸於他人的挫敗感。”
“唉。”
冷缺不禁嘆道:“她就是太要強了,希望這一次挫敗能讓她學會辯證的看問題,從今以後活得瀟灑一點。”
辜雀點了點頭,道:“對了,軍隊作戰計劃部署已經出來了,你收到了吧?”
冷缺點頭道:“神族女帝已經對我說了,十二集團軍,有十個放在了北方,防止五千萬軍隊南下,去對付那個千古名將。我黃州這邊兩個集團軍,在主戰場迎戰木海金海聯合主力軍。”
辜雀道:“金海、木海大軍兩個多億,數量恐怖,單體實力又強悍無比,我就算把十二個軍團全部放在這邊,也只是杯水車薪。你們在這裡,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冷缺皺眉道:“幌子?”
辜雀敲了敲沙盤,嘆道:“如果全部都撤去,那木海金海會做出怎樣的應對還不可知關鍵在於,腹背受敵,我人族將再無希望。”
冷缺道:“沒關係,就算是兩個軍團,我也敢保證我黃州男兒絕不會有一個逃兵。”
辜雀道:“我們要的不單單是尊嚴,還有希望。”
冷缺張了張嘴,慨然道:“談何容易,反正我冷缺已經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了,可能是我這輩子註定了會活得不明不白吧,連自己來自哪兒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萬事自由緣法,強求不得。”
辜雀剛剛開口,溯雪已然從房中走出,輕輕道:“她沒什麼問題了,就是精神狀態不會是很好,需要悉心照料。”
冷缺聞言一震,說一聲多謝,連忙衝進了房間。
四周驚炸之上不絕,來自於遙遠的盡頭,辜雀知道殷將他們已經進入了節奏,一億根鐵棍,應該能在七日之內造出來。
那麼現在需要做什麼呢?
辜雀心頭一嘆,希望那個人不要讓自己太失望,若是他在釀成大禍之前回頭,自己會原諒他。畢竟已經認識很多年了,也曾患難與共。
溯雪看着辜雀,笑道:“你在想什麼?”
辜雀一笑,咧嘴眯眼道:“我啊,我在想很久沒有吃你了。”
溯雪臉一紅,低聲道:“不許胡說,耶梨還在呢?”
她看了耶梨一眼,又把目光轉向辜雀,輕輕道:“夫君,是不是很累?你平時不會這麼刻意輕佻的。”
辜雀有一種慨然長嘆的衝動,唉,還是溯雪瞭解自己啊。
這麼多年風風雨雨,跟着自己一路走來,給她們的陪伴和關心實在太少了。
他摸了摸溯雪的臉,拉起她的手,笑道:“走,我們去欣賞欣賞荒原風光。”
“啊!”
溯雪驚呼一聲,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辜雀直接拉走。
兩人極速而行,跨過重重白雲,很快便落在了南方大荒原上。
時值秋某,寒冬將至,荒原之上本來就稀疏的青草完全看不見了,僅僅留下一片片有過生命的痕跡。
四處蕭瑟一片,放眼無際,遼闊無邊,殘風吹拂,引得煙塵顫飛,天空白雲如絲,像是天公繡衣,美得不可方物。
在這種曠遠的風景下,人的心情也不自禁會放鬆,溯雪滿頭青絲飄揚,雙眼微眯,不禁輕輕道:“今天興致怎麼這麼好,竟然要帶我出來走走。”
白衣勝雪,殘風之中更添清麗,溯雪如一朵蓮花一般亭亭玉立,辜雀幾乎都快看啥了。
他忍不住道:“溯雪,你真好看。”
溯雪愣了愣,隨即笑靨如花道:“嘴巴也變甜了,說吧,要我幫你做什麼事?”
辜雀的表情漸漸凝固,陷入深深的自責中,只要對溯雪有一點點好,她便覺得自己或許要讓她幫忙,這不是說明她想得多,而是說明自己平時對她們的關心實在太少了。
但她們從無怨言,尤其是溯雪,更是無微不至的爲自己分憂,給予自己無盡的溫柔。
她們也有她們的想法,她們也有感受,但是她們一直爲了自己忍受。
他大步走了過去,在溯雪的驚愕下,猛然將她擁入懷中,死死抱緊。
溯雪有些錯愕,隨即放鬆了下來,輕輕道:“夫君......”
辜雀道:“溯雪,如果這一戰我們都能活下來,我就帶你走遍整個大陸,我帶你看各處絕妙的奇景。”
溯雪眼眶有些紅了,輕輕道:“夫君,我...我們不在意這些的,我們追求的本身就不是短暫的甜蜜,而是那理想意義上的自由,等到那一天,誰也不能讓我們分開。”
辜雀沉聲道:“我不能要你們這麼等下去。”
他捧着溯雪的臉,道:“我不能太自私。”
說到這裡,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而溯雪卻是噗嗤一笑,道:“好了夫君,我知道你最近壓力特別大,任何一個人肩負這麼大的責任和使命,都不可能太輕鬆的。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你會走出來的,我會像媚君一般相信你,事實上我從最開始,從神都學院的時候,就已經很相信你了。”
想起往事,辜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摸了摸左臉,道:“你可是這輩唯一一個打過我臉的人,那一巴掌記憶猶新啊!”
溯雪的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喃喃道:“夫君...你...你不是記恨着我。”
“說什麼呢!”
辜雀緩緩看向四周遼闊的天地,大聲道:“我只是覺得有趣罷了,大男人,怎麼會記恨這種東西,況且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他拉着溯雪的手緩緩走着,忽然忍不住問道:“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有感覺的?”
溯雪呆了呆,然後低頭道:“什麼有感覺,我不知道,我就知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很吃驚,輕靈比你高足足兩境界,你卻輕易打敗了他。而軒轅辰那麼欺負你,你卻硬生生忍了下來。”
“後來在教師院外的廣場,你竟然膽大包天威脅我,我是又氣又覺得好笑,但終歸是下手重了些。你說的沒錯,其實就是軒轅辰作祟,他要我們不許收你爲徒,他說你是通緝犯。”
聽到這裡,辜雀忍不住冷笑道:“軒轅辰,哼!他驚才絕豔,無論是智慧還是武功都是當世一流,可惜偏偏心胸狹隘,格局未開,否則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溯雪道:“然後學院寢室裡錯怪了你,還打了你一巴掌,我心中愧疚愈盛,就想着找個機會給你道歉。”
辜雀道:“於是就有了後來的涼亭之約?”
溯雪眼神有些迷離,輕輕道:“西天未落月,江山盡染血。晨鼓應雞鳴,紅光照城闕。蒼山如巖浪,秋蟬未曾歇。古來多少年,代代有豪傑。”
“好壯闊的詩,那時候我便知道,你志向高遠,絕不僅僅限於神都學院,甚至不限於整個神州。”
辜雀笑道:“所以那個時候,溯雪老師就芳心暗許了?”
溯雪道:“朝陽出來,我退後數步,直到你的身影把陽光全部擋住,那個背影我終身無法忘記。那時候我便覺着,或許我真的遇到了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他或許真的可以讓我依靠。”
說到這裡,她又笑了起來,道:“後來你爲了保存我的名譽,寧願揹負殺害義勇的罪名,我就知道你值得託付了。你不顧一切,幫義勇報了仇,很多很多的事,都證明着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她看向四周,看着遼闊的雲天,道:“緣分很奇妙,有很多事都是冥冥中註定,苦盡總有甘來時。師尊死去,我被追殺,逃亡至萬里大峽谷,又經歷種種磨難,甚至玉虛宮。所以我有了今天,我已經覺得很幸福。”
看着她清澈的笑臉,那一直飽含愁緒的溯雪,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了。
她變得開朗起來,變得陽光起來,不再如當年那般低落,而是充滿了希望。
就像這遼闊的荒原,秋末冬初,萬物死寂,誰又能想到明年開春,大雪融化之後,會生出那一根根嫩芽。
誰又能想到,就在這看似死寂的大荒原,這人跡罕至的地方,會是人族真正站起來的地方!
這裡有衰敗,有死亡,卻蓄滿了希望。
大地如此,人生如此。
不到最後一刻,一定不能放棄。
我可以死,但我只能死在前進的道路上。
辜雀忽然盤坐了下來,整個人都像是空靈無物,如雕像一般盤坐在大地之上。
而大地在顫抖,顫抖如他的心。
只因他的心,已然與大地相連。
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終於要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