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雀帶着耶梨、瑪姬和卡蘿琳大步離去,所有人都沒有阻攔,事實上除了天姬之外,其他人也並不敢阻攔。
而天姬,天姬自然有自己的考慮。
看着辜雀離去,四周衆人沉默,沉默了良久之後,持國主宰才沉聲道:“天姬,這該如何是好?有天主護着他啊。”
天姬道:“什麼怎麼辦?”
持國主宰道:“辜雀不肯去死啊!”
天姬眼中寒光一閃,冷冷道:“難道他就該去死嗎!”
此話一出,四周衆位主宰都忍不住心中一顫。
人皇沉聲道:“行了,諸位各自散去吧,把命令傳達至各處,全力配合天老構架聚合陣法,這是大事,千萬出不了差錯。”
天老拿出了一堆儲物戒指,沉聲道:“這些儲物戒必須要全部裝滿,裡面都有清單和所需材料,還有必須完成的時間。”
數十位無上不朽對視一眼,皺眉點頭,一個個嘆聲離去。
計劃終究是要進行的,天老和司馬永恆的任務頗重,甚至包裹天道子。
所有人都要爲了這件事安排自己坐在的種族或勢力,於是留下的也只有天姬一人了。
她一個人獨坐在戰船之上,幽幽看着前方深邃的虛空,臉色一直很冷漠。
冷漠到像是帶上了一層面具。
面具之下,誰也看不清她的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終於嘆了口氣,看向了殘破的戰船。
這一艘戰船是何等強大,但當初卻潰滅的毫無反抗之力。
宇宙天寶,什麼又是宇宙天寶呢?
她輕輕一笑,眼中的殺意已然沸騰到了極致。
她心中早已有殺意,只是她在忍,也必須要忍。
只是她漸漸覺得,快忍不住了。
生存,還是滅亡,這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她已然思考了很多萬年,但是依舊沒有思考出結果來。
而西方天堂,白色的神殿之中,耶梨已經輕輕道:“你就在這裡,我保證天上地下誰也不能要你死。”
卡蘿琳道:“對,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妥協了,什麼天下不天下,和我夫君有什麼關係。”
瑪姬輕輕道:“可是天姬...她太強勢,她真的會放過辜雀麼?”
耶梨皺眉道:“她不能不講道理。”
“行了。”
辜雀擺了擺手,道:“你們就別擔心那麼多了,這件事我有自己的考慮。”
卡蘿琳急忙道:“夫君你可千萬別意氣用事啊,你的命比天下珍貴。”
“放心。”
辜雀輕輕道:“天姬應該會找我談的。”
耶梨張了張嘴,卻是沒有說話。
只因她已經感受到了一股霸絕天下的氣息降臨。
一襲白袍,滿頭長髮,目光如電,天姬站在了神殿之外,冷冷看着內部。
瑪姬和卡蘿琳連忙站在了辜雀的身前護住了他。
天姬淡淡道:“卡蘿琳,你知道的,我要帶他走,天下誰也攔不住。”
卡蘿琳剛要說話,肩膀忽然被一隻大手按住,一個輕鬆的聲音已經響起:“可是啊天姬,我辜雀要不配合,天下誰也無法強迫我。”
辜雀站了出來,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天姬道:“我要和你單獨談談。”
“嗯。”
辜雀看向卡蘿琳三人。
耶梨嘆了口氣,強行將瑪姬拖走,而卡蘿琳則是對着天姬道:“你欠他的,不能再欠了,再欠就還不清了。”
天姬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辜雀。
卡蘿琳終究還是走了,她只是深深看了辜雀一眼。
辜雀坐在了椅子上,輕輕倒上了瑪姬準備的天果酒,微微嚐了一口,道:“都走了,坐吧。”
天姬的臉上沒有表情,腳步輕移,落地無聲,緩緩坐了下來。
辜雀看到了一抹嫩白被白裙遮住,他忍不住笑道:“這麼多年了,還是不喜歡穿鞋子?”
天姬臉色有些異樣,卻是點了點頭。
辜雀道:“我想看看你的腳。”
天姬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於是辜雀也不說話了。
於是天姬終於還是伸出了雙腳,白嫩微紅,如玉如脂,像是散發着淡淡的光輝。
“這雙腳是曾經踏着冰雪的。”
辜雀輕輕嘆了一聲,卻是說不出話來。
瑪姬道:“你真的不去?”
辜雀道:“你真的要我去?”
天姬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辜雀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忽然道:“耶梨要我理解你。”
天姬皺眉,看向了辜雀。
辜雀繼續道:“她說誰也不能體味你的痛苦,誰也無法體會你肩膀上的責任、你的壓力。你太孤獨,你需要時刻保持冷靜,你沒有戰友,有很多種原因才造就了你現在的個性。她說,我應該去理解你。”
天姬直接冷冷道:“不需要。”
“因爲你已習慣?”
天姬道:“我不覺得我有缺陷,也不覺得我需要有人理解。”
辜雀道:“你說,無上不朽轉世是爲什麼?”
天姬一愣,隨即道:“靈魂未散,靈識未滅,墮入輪迴重新投胎,疑惑直接凝聚道胎復活。”
辜雀點頭道:“所以冰洛是你直接凝聚的道胎。”
天姬道:“是。”
辜雀道:“轉世之體的個性,是靈魂最直接的映射,沒有任何瑕疵。意思是,冰洛就是你真正的個性,或許我可以直接點,對嗎?”
天姬冷着臉沒有說話。
而辜雀已然站了起來,死死盯着天姬,一字一句道:“直接點說,你就是冰洛,冰洛就是你!”
天姬身影一震,不知爲何猛然退後幾步,心臟跳動不已,竟然覺得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辜雀反而跟着她朝前跨出,繼續道:“當你是神女宮聖女時,你聖潔、單純、親切、淡泊,對世界有着純粹的善念,對邪惡有着直接的厭惡。你就是冰洛。”
“而當你爲天姬時,你的身份變了,你的責任變了,你的使命變了,這些東西徹底掩蓋了你的本心,外部的信息將你真正的慾望湮滅。你同樣是冰洛,但一切的一切掩蓋了冰洛。”
天姬大聲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辜雀雙眼微眯,沉聲道:“你真的聽不懂嗎?呵呵!其實你比誰都懂,你是真正有智慧的人,你不會不懂這些粗淺的道理。天姬,我問你一個問題。”
天姬道:“我可以拒絕回答。”
辜雀沒有理會,而是直接道:“你爲天姬時,有爲自己做過一件事嗎?”
聽到此話,天姬豁然轉身背對辜雀,沉聲道:“我拒絕回答!”
辜雀大聲道:“你沒有!因爲冰洛纔是你,而天姬只是你的外衣。那外衣就像是龍袍,就像是官服,當你穿上時,你就得盡職盡責,認真上班,不能去做私事。”
說到這裡,辜雀自嘲一笑,道:“天姬這兩個字,就像是一個官名,如‘縣令’,如‘刺史’,如‘尚書’,如‘丞相’。它根本不是真實的你,而是你的職責,你的使命,你的職業道德。”
“只是,你從未下班,從未休息,一直忙碌,一直死撐,隨着無數年時光如刀的消磨,你漸漸的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心,也漸漸的把這個職業道德當成了自己的本心,二者置換了。”
天姬壓着聲音道:“別說了!”
辜雀根本不放過,而是繼續道:“見你的人都只是看到了你的職業道德,無數年都如此,所以他們都知道你是天姬,卻不知道你真的是冰洛。”
“而你,而你似乎也忘了真實的自己,畢竟你的壓力真的很大。”
天姬咬牙道:“你胡說些什麼。”
辜雀喃喃道:“以前我太年輕,閱歷太淺,我看不明白這一切。隨着無數次的挫折與感悟,我漸漸明白了,明白了一些事情的本質。就像世界是由五行陰陽和混沌構成,就像宇宙是由天衍之數和異數構成,就像你是由冰洛和天姬構成。天姬是你的職業,是你需要成爲的人,而冰洛則是你的靈魂,是真正的你。”
“你不要再說了。”
天姬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她始終不敢回頭。
而辜雀繼續道:“你不是不明白,是你陷入職業太深,而且你也很清楚,你不能下班,你必須是天姬,因爲你所承擔的東西太重,除了你沒人可以做到。”
“一方面,你迷惑了,你淪陷了。一方面,現實需要你這樣做,需要天姬。”
“所以,冰洛就是天姬了,好像就是兩個人了,你也不想再去談尋了。”
說到這裡,辜雀眼眶都紅了,看着她嬌俏的背影,輕輕道:“對麼?冰洛。”
天姬豁然回頭,竟然也是眼眶通紅,咬牙厲聲道:“別廢話了!我來這裡不是要聽你說這個的!”
辜雀大笑出聲,笑得肆意無比,眼淚滾滾而流。
他身體一軟,終於跪在了地上,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領悟了,突然領悟了冰洛和天姬之間的關係,或許是因爲自己真的將要面對死亡,或許是因爲自己是唯一幾個既見過冰洛、也見過天姬的人,也或許是因爲閱歷愈發深厚了。
可是無論如何啊,自己總算明白了。
我的妻子,冰洛。
她從未離開!
她只是又陷入了迷失,又陷入了天姬的角色。
她必須陷入,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着。
她就是她,從未變過。
辜雀無法形容這種領悟,也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只是知道,自己必須要活着。
爲了所有人。
還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