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妄伸手在趙祈安胸口處輕輕一點。
他的手還沒有觸碰到趙祈安的身體,但趙祈安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黃庭之內有什麼東西隱隱感受到了召喚一般。
那是——無妄之主的靈性!
這份靈性,是國師在治療趙觀象大道之傷時,系統反饋給趙祈安的。
趙祈安得到這份靈性之後,一直將它鎮壓在自己的黃庭之內,等待有需要的時候,再派上用場。
他擡起手,黃庭內被血氣所鎮壓的靈性緩緩浮現,呈現出一條淡黃色的光帶漂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是這個?”
趙妄只看了一眼,便立刻點頭道:“是,正是它!這份靈性中所蘊含的‘神道氣息’,我不會認錯。”
趙祈安沒有想到,趙妄竟然是知曉聖骸靈性的存在。
看來兩個世界,還是有相通之處。
不過這樣一來,趙祈安也就捨去了許多口舌去解釋。
趙祈安答道:“這份靈性,是從國師那兒得來的,源自於‘無妄之主’。”
“‘無妄之主’……”
趙妄的眼神中閃現過些許的疑惑,嘴裡低聲喃喃着這個名字。
但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靈淵之中,神祇多如繁星。湮滅於歷史之中的更是數不勝數,有我不知曉的存在亦屬常事。義父可否將這份靈性交給我?我回到靈淵之後,替義父查一查無妄之主的存在。”
趙祈安自無不可,伸手一揮,掌心中漂浮的那份靈性便被斬斷了與他的聯繫,隨後飄到了趙妄身前。
這東西,對他來說實在是可有可無。
贈給趙妄,也沒什麼。
趙妄一擡袖,便將那靈性納入左袖中,右手輕輕墊着左袖,面色流露出些許的複雜。
過了片刻,他忍不住:“義父就不過問一句麼?”
“過問什麼?”
“義父可知曉,這一份蘊含着神道氣息的靈性,在靈淵之中,價值幾何?”
趙祈安倒是被他這話勾起了興趣,問道:“價值幾何?”
趙妄鄭重其事道:“足以讓一名三尸境的強者爲您賣命,亦或者請動一位上神全力以赴爲您去辦成一件事。靈淵修士修爲越高,越是容易被‘天道之輪’所影響,一份靈性可以讓一名上神多維持十年的理智。”
趙祈安微微一怔。
原來國師出手救治趙觀象,是落下了一個這麼大的人情麼?
他笑着搖了搖頭:“那你收好些便是,在那邊莫讓人搶了去。”
趙妄有些意外,沒想到自己已經闡明瞭這份靈性的價值,而自己義父竟然還是這般不在意得交給了自己。
他心中泛起些暖意,這份情感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體會到了。
趙妄也不再推脫客套,收起了那一份靈性,笑着道:“如今我在那邊,拜在了‘三世佛’門下,沒有人敢來搶奪的。”
趙祈安指了指庭院中的石桌石椅,說道:“去那坐着說,也好與我講一講你這些年來在靈淵都經歷了什麼。”
“好。”
……
相比於靈淵,大幹九州這邊的世界,可以說是寧靜且和平。
至少在大幹九州之內,有“秩序”存在。
而靈淵,則完完全全是一個混亂之地。
邪魔肆虐,異神林立。
沒有法律,沒有國家,只有一個個苟延殘喘的人族聚集地。
靈淵大多數的領地,都被一種詭異的霧氣所籠罩,不管是人也好、動物也好,甚至是植被,在這邪霧之中都會喪失理智,發生不可逆轉的“畸變”。
而之所以靈淵還有人族存在,是因爲在人族的村落之中,有能夠驅散邪霧的正神神像!
這些正神神像有一股特殊的力量,能夠讓一塊區域避免被邪霧所侵佔,而靈淵中的人族也因此得到一片苟延殘喘的安全領土。
在趙妄上一次清醒之前,他自身的實力還非常的弱小,沒有走出神像庇佑的安全區的能力,所以他並不知曉自己身處在一個怎樣的世界。
他甚至以爲自己是在大幹九州之外的某個地方,因爲在靈淵之中,亦有佛門、亦有道教,甚至連許多神話傳說都極其的相似。
直到後來,他走出了原本的安全區,去到了更多的地方,認識了許多前輩大能之後,方纔明白了靈淵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趙祈安靜靜得聽他講着這些年的經歷,問道:“靈淵中的邪霧?那是什麼?”
趙妄躊躇了片刻,說道:“具體是什麼,我也不清楚。只是我師尊和幾位前輩曾猜測過,邪霧是畸變後的靈力。”
他停頓片刻,解釋道:“這個說法,還是有幾分可信的。因爲邪霧的出現,是在有強者發現‘天道之輪’出現異常之後,整個靈淵發生了一次規模前所未有的天災,隨後突然出現的。”
“天道之輪?”
“靈淵中的修行者,當斬去三尸之後,掌握自身天道晉升上神,便可感知到天道之輪的存在。”
趙妄停頓了片刻,解釋道:“天道之輪,是靈氣之源;是衆生之母;是清濁二氣;亦是陰陽……”
“但靈淵的天道之輪在千百年前就出現了問題,從那個時候開始,靈淵所有修行者都有可能迷失自我,哪怕在安全區內,也有可能會迷失自我,‘畸變’成怪物一般的存在。”
“哪怕靈淵的前輩高人創造了一門門‘心法’,通過‘心法’的修行來維持理智,但也只是延緩自身瘋魔的時間,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他長嘆了一聲,隨後說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儘可能記着有關於靈淵的一切。”
“靈淵的修行法門、心法,神祇名錄,靈淵地圖……我一直將這些記在自己的腦海中。”
“爲的,就是能夠有朝一日我再次在這個世界‘清醒’,將那邊的一切都告知給義父您。”
說到這兒,趙妄的目光看向趙祈安:“我不知道自己能夠清醒多久,我只能希望您能夠在這個世界,替我們找一找有沒有解救之法。”
趙祈安皺眉道:“既然靈淵的修行法有如此大的弊端,爲何不在靈淵修行這邊世界的功法?”
“行不通。”
趙妄搖了搖頭:“兩個世界看似相似,但實際上大幹九州的功法在靈淵中根本無法修行。或許……是兩個世界規則不同。”
……
趙妄很是珍惜自己清醒的這段時間。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再次陷入“矇昧”,下一次再度清醒過來,會是什麼時候。
所以在和趙祈安聊過之後,他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開始專心謄寫有關於靈淵的一切。
趙祈安沒有離開,而是在旁默默看着趙妄在忙碌着這些事。
他雖然依舊是一幅鎮定自若的模樣,但實際上此刻他的腦子很亂。
靈淵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和大幹九州,又有着什麼聯繫?
國師是靈淵來客,可她爲何能夠從靈淵來到大幹九州?
天武皇和國師這些年在忙碌的事情,是不是與靈淵有關?
一個個疑問,在他腦海中是紛至沓來。
他甚至想再去見國師一面,和她開誠佈公的談一談。
不過當趙祈安看到趙妄在寫的那些東西時,心中的躁動漸漸得壓了下去。
還是再等一等吧,等趙妄將他所知曉的有關於靈淵的一切都寫下來看過之後,再做打算也不遲。
在等待的時候,趙祈安想到自己手上的一樣東西。
他看看屋中還在伏案忙碌的趙妄,思索片刻後離開了小院。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當趙祈安再次返回時,他手中多了兩樣東西。
那是兩尊神像,大小一般無二,就連所雕刻的神祇都是一樣的。
唯獨不同的,就是兩尊神像所雕刻的神祇,姿勢不同。
“你看看,這兩尊神像之中,是不是亦有源自靈淵的神道氣息?”
趙祈安派人取來的,是三燈之上靈主的兩尊神像。
其中一尊神像,是從救世教手中奪過來的。
而另一尊神像,則是前不久國師贈予他的。
當趙妄停下筆,擡頭看到這兩尊神像之後,面容第一次流露出了震驚之色:“義父,您這是從何處得來的?”
趙祈安把神像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說道:“一時半會說不清,你先回答我。”
趙妄將兩尊神像分別拿起,仔細觀察後,嘖嘖稱奇道:“這兩尊神像,幾乎是一位上神三分之一的力量了。沒有想到,靈淵之中竟然有上神想通過這種方式在大幹九州復活麼?”
趙祈安微微蹙眉。
三燈之上靈主竟然還真來自靈淵!
如此看來,這救世教和靈淵之間,是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的。
但祂僅僅只是生之母的一名屬神,救世教也不僅僅只供奉着三燈之上靈主這麼一位神祇。
而如今三燈之上靈主還未復活,但救世教中就沒有其他復活的靈淵神祇了麼?
趙祈安至今不知曉救世教都供奉着哪些神祇,或許可以通過趙妄知曉。
他問道:“你聽聞過三燈之上靈主的名號麼?”
但令趙祈安失望的是,趙妄在聽到這個名號之後,表情茫然了一陣,隨後搖了搖頭。
和無妄之主一樣,他在靈淵中並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神祇名號。
趙祈安輕嘆了一聲,隨後將兩尊神像推到趙妄的面前:“送你了。”
趙妄臉上表情是又驚又喜。
但最後,他卻是苦笑着拒絕了:“義父,以我的能力,這兩具神像之中聖骸如此完整,我沒辦法剝離出其中靈性,也沒辦法帶回到靈淵中去。”
聽他這麼說,趙祈安也只好將兩尊神像收了回去。
看來得好好保管這兩尊神像了,若是被救世教奪回去,真復甦了這所謂的三燈之上靈主,到時候恐怕會有些棘手。
……
趙祈安在趙妄的院中待了許久,確定他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之後,這才選擇了離開。
當他從小院中出來,一轉身,就看到院外有一羣人正在巴巴等候着。
趙祈安微微一愣,問道:“都聚在這兒做什麼?”
“東家。”
一名武師傅忍不住上前,眼睛一個勁兒得瞅着趙妄的小院,問道:“六少爺,當真清醒了?”
自這善堂建成以來,趙妄就在這堂中生活。
可他清醒的時間極少,導致堂中許多師傅都對他很是好奇。
如今聽到六少爺清醒的消息,怎能不讓他們好奇得過來看看呢。
趙祈安明白了他們的想法之後,一時啞然,失笑着搖了搖頭:“散了散了,莫圍在這兒。往後這處院子也不能輕易進出,不要去打擾六少爺。”
在場衆人只好作揖行禮,紛紛道:“是。”
“小七,你隨我來。”
趙祈安朝外走去,走之前和孤零零站在一旁角落裡的趙無玟吩咐了一聲。
趙無玟忙不迭得跟上了他的步伐,隨同他一同朝外走去。
……
“七小姐要出堂?”
臨別之前,趙祈安和楚軒打了聲招呼。
當楚軒得知這個消息時,倍感意外,嘴角都快壓不住了:“還有這好事……”
趙無玟頓時難過了,低着頭有點兒委屈。
楚軒自知說錯了話,連忙道:“七小姐莫誤會,我不是嫌棄您黴運纏身……出堂是好事呀,去了外面可能就轉運了……”
他越是說,趙無玟就越是難過,紅着眼眶都快掉小珍珠了。
趙祈安實在是看不下去,輕咳了一聲:“行了,楚師傅少說兩句吧。”
楚軒只能是訕訕笑着。
趙祈安對楚軒叮囑道:“楚師傅注意一些,莫讓旁人進到趙妄的院中。”
楚軒連連點頭:“恩主放心,我知曉該怎麼做的。”
“今日我還有事,就不看新入堂的孩子們了。”
“是,恩主慢走。”
……
馬車從城北養生堂離開,朝着內城的公主府行駛而去。
往日裡走了千八百遍都沒出過事的道兒,今日卻格外的熱鬧。
先是遭遇了兩名武者當街持械鬥毆,威力波及到了趙祈安的馬車,險些把車頂蓋都給掀飛嘍。
到最後還是聶老給這兩名武者一人一鞭子,將他倆抽暈在了路邊纔算得以解決。
再後來,不是遇到同行的馬車驚了馬,就是遇到街旁樓房中掉落重物……
原本小半天就能走完的路程,硬生生到了天都擦黑了,馬車這纔回到了公主府。
趙祈安下馬車的時候,都不由得擦了擦額頭的汗。
趙無玟更是不肯下馬車,沮喪無比得說道:“義父,要不我還是回善堂吧?”
“胡說什麼呢,有義父在,不會有什麼意外。”
趙祈安板着臉訓斥了一句,這纔打消了趙無玟退縮的念頭,小心翼翼得下了馬車。
他二人一前一後,從公主府的大門走了進去。
剛走到大門口,只聽得耳畔邊呼嘯過一陣風聲。
一道白芒,擦着趙祈安臉頰邊過去。
他愣了許久,這纔回頭看去。
只見他身後大門門板上,插着一把尖刀,刀身不斷晃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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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趙無玟就在這刀身之下,雙手抱頭瑟瑟發抖。
趙祈安愣了許久,旋即心中升起些許的不可思議。
誰敢在公主府上,對他行兇?!
若不是趙無玟對危險已經養成了條件反射般的反應,剛剛那一刀可是不偏不倚就要中她的腦門了。
這是衝他來的?
還是衝趙無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