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豬籠皇帝?豬龍皇帝?

第86章 豬籠皇帝?豬龍皇帝?

雖說無情總在帝王家,但如今的天武皇薄情寡義到了這種地步,其實這背後也有隱情。

這事兒,還得從先皇聖德皇帝說起。

聖德皇帝在位期間,乃是整個大幹國建立以來,天災最少的時期。

國泰民安、海晏河清。

那太平盛世,至今被人所懷念。

但在聖德年間,曾發生過一起轟動一時的“廢后案”。

天武皇正是被這位大幹朝有名的奸後迫害,於襁褓之時流落民間,早年間流落到了青州、徐州一帶。

據野史所傳,天武皇初時跟隨鏢局武師學藝,不知犯了什麼事,被浸過豬籠。

僥倖未死,但也被趕出了鏢局,隨後竟是落魄到了以乞討爲生的地步。

被尋回宮中時,已是及冠之年。

而這些事,也被後來的民間藝人編成了曲藝、話本,流傳坊間,其中一些經典橋段,例如“草莽分公候”、“龍臺鍘妖后”、“午門殺兄”之類的知名橋段,至今在那戲院茶苑裡都天天上演着,是座無虛席。

所以民間戲稱當今天子乃是“乞丐皇帝”、“豬籠皇帝”。

天武皇帝對這方面倒也大度,從不因言獲罪,也不搞什麼文字獄,就任由這坊間傳着這些事。

甚至傳聞早些年還沒求仙問道的時候,還會招京都城裡有名的曲藝班進皇宮爲他排戲,最是愛聽以他生平改編的這些曲兒。

也正因爲早年的這些經歷,天武皇對自己這些親戚並不念什麼親情。

但若說他薄情寡義,其實也不盡然。

因爲他對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永安王姬宏德是極好的,哪怕天武二十年削藩,永安王也成了唯一一個保留了封地的親王。

而後就算永安王勾結救世教,血祭屠城,被國師押回京都城時,天武皇也是想保他的。

這人吶,總是複雜,哪是但“好”或“壞”一個字可以概述?

對永安王來說,天武皇是極好的兄長。

但對其他的皇室宗親來說,這是最無情的天子。

……

趙祈安坐在部堂裡,如泰山巍然不動。

姬禮元一開始還坐得住,可畢竟是八十歲的老國公,這連個靠背都沒有的春凳屬實是磨人。

這坐了一上午,他就感覺自己這老腰有些頂不住了。

待到午間休憩之時,也到了用午飯的時候,姬禮元實在是頂不住了,找了個由頭對趙祈安說道:“本公下午有公務,雲心觀那邊今日有齋醮大典,邀了本公前去觀禮,趙寺丞可願一同去?雲心觀的素面做得極爲不錯,可以一飽口福。”

這宗正寺,除了有管理皇室宗親的職務之外,還有一項職務就是管理京都城附近的大小道觀、寺廟。

這算是宗正寺少有的有油水的活兒,那羣道士可比皇室宗親們有錢。

所以“觀禮”的差事,在這宗正寺算是搶手的活兒。

不過姬禮元相信趙祈安看不上道士們孝敬的那點小錢,所以大方邀請。

趙祈安婉拒道:“國公爺既有公務,不必在意下官。下官初來乍到,還是先熟悉些簡單的內務比較好。”

姬禮元無語,這一上午也沒見趙祈安去熟悉內務呀,不就乾坐着麼?

不過趙祈安不願意去,他也不勉強,笑道:“那寺丞自便,若有需要,可與同僚相商。”

“多謝國公爺提點。”

話過幾句之後,姬禮元離開了部堂。

這個點已經是午膳的時間,宗正寺的部堂內陸陸續續有人離開,找地方用飯去了。

若是家境不好的,也自備了飯糰、梅乾之類的東西,坐在自己公廨內默默吃着。

趙祈安環顧四周一圈,隨後站起身來,朝着簿書庫走去。

待來到簿書庫門口,苟向西一見到趙祈安來,連忙躬身作揖:“恩主。”

“讓手下人先去用飯吧,不急於一時。”

“是。”

苟向西領了命,隨後朝在公房內忙碌的衆人吆喝了幾聲,讓他們先去用飯。

隨後,他請趙祈安進了簿書庫。

所謂簿書庫,就是記錄各種政務、賬目、戶籍等文書檔案的地方。

這地方是有專門的吏員把守的,宗正寺內寺丞以下的官員沒有許可都無權入內,姬禮元放趙祈安的人進簿書庫算是給足了面子。

一進簿書庫,一股積年陳灰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不大的房間裡,擺滿了一排排架子,架子上各種文書羅列得整齊,只是有不少被趙祈安帶來的人從架子上拿了出來,摞在了地上。

一時間,這簿書庫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趙祈安站在門口往裡觀瞧,沒有進去,因爲這裡面實在是沒什麼落腳的地方。

苟向西倒是渾然不在意,快步進了簿書庫後,取了幾本簿子翻了翻,隨後挑揀出幾本來,出來交給趙祈安:“恩主,你看看這些。”

趙祈安接過來,翻看了幾頁之後。

這幾冊簿子都是記載着內帑撥給宗正寺的皇莊、皇田的每年收成,以及各個皇室宗親每月在宗正寺內領取的月俸。

不得不說,其實天武皇撥給宗正寺的皇莊、皇田、食戶並不算少,若是能夠均攤到每個皇室宗親頭上,至少能夠讓每個皇室宗親過得比普通人要體面許多。

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別的不說,當今陛下的幾位皇子,每月的月俸也是從宗正寺撥出去的,這就佔去了大頭。

儘管如此,想要維持皇子體面,光是宗正寺每月這點錢,遠遠不夠。

大皇子常年在外出徵,倒是好說。

二皇子也好說,他母族強勢,用度所需大多來自吳家,而吳家這樣的千年門閥也養得起一位皇子,也願意投資一位極有可能當上皇帝的皇子。

四皇子日子過得緊巴了些,還得靠親妹妹的嫁妝過活,時不時還需要趙祈安這妹夫接濟一二,肉眼可見的窮酸。

唯獨三皇子,他的母族雖也強勢,但強在軍中有權,要說多有錢,倒也未必。

但趙祈安不曾見三皇子缺過錢。

不過他大致猜得出,爲三皇子提供資金的,不是他的母族,而是他妻子背後的家族——高家。

也就是趙觀象目前在查的那個高家。

但高家並非吳家那樣的千年門閥,也非趙家這般富有四海的新晉豪門,而是西漠軍伍出身的新貴,哪來的那麼多錢?

靠着打劫西域的那些胡商麼?

高家是如何起家的事,在京都城裡並不算多大的秘密。

真正的權貴看不大上這樣的新貴,哪怕同爲新貴的趙家也看不上兵匪出身的高家。

書頁在趙祈安手中“嘩嘩”翻過,他的眼睛也一一掃過每一頁紙上的每一個字,幾個呼吸間便翻完了一本,隨後取下一本來看。

速度之快,很難讓人相信他竟是一字不落的記住了。

很快,最後一本簿子翻閱完了之後,書頁被“啪”得一聲合上。

趙祈安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睜開眼時傾吐出一口氣:“果然如我所料,高家動了皇田。”

之所以會注意到高家,是因爲當初玉真公主出嫁時,陛下賞賜給她作爲陪嫁的那些皇田。

玉真名下的皇田,與陛下撥給宗正寺的皇田,都在東郊。

而這些年來,趙祈安雖不管玉真名下那些皇田的事,但那些皇田每年送進公主府多少錢,送進福延宮又是多少錢,梟衛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也正因此,他才察覺到有人在動玉真名下的皇田,派人粗略一查,便注意到了“高家”。

如今看過了宗正寺的賬目之後,趙祈安這才發覺,高家主要目標,是宗正寺的這些皇田皇莊。

玉真的那一部分,算是捎帶了一把手?

苟向西欽佩道:“恩主果然慧眼如炬。”

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紙來,攤開後是一份京郊皇田的地圖。

這地圖十分詳盡,但上面的墨跡顯然是新痕,最邊上的墨跡甚至還有些溼潤。

苟向西說道:“小的憑藉這賬目所記,繪了一份地圖,還請恩主過目。”

趙祈安湊上前去,仔細看着這地圖。

這地圖畫的是京都城東郊,那地方地勢平坦,河水充足,有着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皆是皇莊皇田所在。

玉真被賞賜的皇田也在這地圖上。

他注意到地圖上許多田地都被苟向西畫了個紅圈,問道:“這些地,現在歸高家?”

苟向西笑了笑道:“高家不要命了,纔敢拿皇田。這些地明面上分散在各個皇室宗親手中,但實際上的掌控人乃三皇子,而高家則是在爲三皇子打理這些皇田。”

他慚愧道:“至於這些皇室宗親爲何心甘情願把封賞得來的田地讓給三皇子……這事還需要點時間,或許得派人去打探幾戶人家才能得到準確的消息。”

“嗯。”

趙祈安點點頭,倒是沒有怪罪。

畢竟僅僅半日功夫,能夠理出些頭緒來,便已算是不錯的收穫了。

……

皇宮城內。

自打天武皇從“仙山”下來,住回皇宮城後,這御膳房是忙活開了,一日十二個時辰那竈上的火都不曾停歇。

那負責端菜的宮婢、太監更是一撥換了又一撥的來,白日要吃、夜裡也要吃。

宮裡人都犯了嘀咕,這當今陛下莫不是饕餮轉世?怎這般能吃?

而也就在趙祈安去宗正寺當值的這一日,五侯千歲來養心殿見了天武皇。

“陛下。”

他立在殿下,躬身行禮,眼觀鼻鼻觀心。

天武皇肥碩如山的身子依舊坐在那長桌後,桌上依舊是一道道堪稱“大藥”的食補佳餚。

五侯千歲目光瞥了一眼桌上那一道道佳餚,問道:“陛下,您的傷勢……”

天武皇渾然不在意得擺了擺手:“小事小事,多吃兩口就好。”

五侯千歲輕嘆了一聲,面上露出了些許悲色。

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親自上前,爲天武皇夾菜。

“陛下,荊州傳來消息,凌將軍已經到了荊州。”

天武皇兩隻手拿着一隻不知何種肉類的腿部,奮力撕咬,嘴裡含糊不清得應了一聲。

五侯千歲又說道:“另外吳相送來一封摺子,上頭只寫了八個字。”

“哪八個字?”

“‘大幹無事,陛下勿憂’。”

五侯千歲說完之後,躊躇了片刻:“陛下是不是對吳相太信任了些,這似有獨斷專權之嫌……”

如今的大幹朝,哪一點像是沒事的模樣……

千瘡百孔,如大廈之將傾。

天武皇卻似乎渾然沒注意到zhe'yi'dain笑罵了一句:“你這太監,管什麼朝堂事?”

五侯千歲不由輕嘆了一聲。

若是安守道尚在朝中,也不會讓吳庸在朝堂上獨斷專權。

可他畢竟只是個太監,這些事,他也確實管不到。

五侯千歲又說了幾件其他的事,這一次轉挑着天武皇樂意聽的去說。

例如哪家哪家運來了什麼稀奇寶貝來祝賀天武皇八十壽辰,又例如這坊間又編排了什麼好聽的新曲子……

而天武皇只顧着吃,也不知道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過了半個時辰之後,講得有些口乾舌燥的五侯千歲準備離開。

天武皇卻像是想起了一件什麼事,喊住了他:“說來,趙家那小傢伙,是不是今日上任?”

五侯千歲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陛下明明連幾位皇子的事都懶得聽,卻會去在意那趙祈安的消息。

不過他還真有關於趙祈安的消息。

“陛下,說來也巧,昨日英國公上了份摺子,說是駙馬爺想投捐宗正寺。”

五侯千歲從懷中取出一份奏摺,也沒有遞給天武皇,而是直接打開來念了起來。

天武皇默默聽着,待聽完之後才說了一句:“不像是趙海青會做出來的事。”

“陛下英明,確實不是。”

五侯千歲收起奏摺,稟報道:“趙家派了苟向西在趙祈安身旁做事,這些事,倒像是苟向西的行事風格,他素來是狂妄不悖的。”

“苟向西?”

天武皇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對這名字即是耳熟,又一下子不大能想的起來。

五侯千歲委婉提醒了一句:“陛下,就是那‘鬣狗官’。”

“原來是他!”

天武皇一聽到‘鬣狗官’這三個字,頓時回想起來這苟向西是誰了。

他不禁啞然:“那狗東西辭了官,竟是跑到趙家去做事了麼?”

五侯千歲問道:“要不要給趙家那邊提個醒?”

當年的那“鬣狗官”可是曾查案查到當今陛下頭上來,更是上書陳表,奏文第一句話便是——

“陛下爲何造反?”

說是膽大包天,都是小覷了這“鬣狗官”。

也幸好當今天子肚大能容,否則早就砍了他腦袋,哪還能讓他留住一條命來?

天武皇搖頭道:“提醒什麼?這事兒十之八九,是安院長的安排。”

他放下手中的食物,沉思了一會,笑了笑道:“把鬣狗官那樣的人安排在趙家嫡長的身邊扶持……看來安院長是準備離開趙家,回他的白鹿書院了呀。”

“罷了,安院長既是給了朕一個面子,那朕也給他一個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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