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向西看了地圖許久,卻是有些不解。
他遲疑了許久,說道:“皇田收益,雖也不差。可東家富有四海,趙氏商行日進斗金,這似乎……並不值得您親自下場。”
趙祈安笑了笑,伸手摘下書桌筆架上的一支硃砂筆,用筆在這地圖上將一部分皇田給圈了出來:“這些,是內帑撥給宗正寺的皇田。”
宗正寺名下的皇田,大多分佈在東郊之外,連綿到了豫州、徐州、荊州之地,屬三州交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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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祈安有在這皇田範圍之內,畫了一條線:“這是官道。”
這條官道,是大幹朝最大的一條官道,連通六府十八城,往西北去,一直連通到靠近大幹朝外的外藩小國,許多胡商都是走這條陸路,來大幹國進行貿易。
而往東北去,直通北海。
趙祈安又在官道附近添了幾個圈:“這些是目前查得出已經落入三皇子手中的皇田,這僅僅只是宗正寺名下的皇田,至於他有沒有動陛下的那部分,就不得而知了。你可從中看出了什麼?”
苟向西看出來了,三皇子侵佔的皇田,全都分佈在這官道附近。
他點頭道:“此官道之重要,小的之前也看得出。京運河水路雖是便利,可終究囊括不到大幹九州之地,只是便利了南邊的幾個州,京都城以北還是多以陸路爲主。而北邊的胡商,都是走這條道進入大幹朝進行貿易,這其中利潤卻也是惹人眼紅。”
“小的在宗正寺有今日這番舉動,最終目的也是意指皇田。種田能有幾個錢?若是一切順利,盤下京郊一帶的皇田,建造新商坊,其盈利能力,比之城西坊市,必定也是不遑多讓。”
“至於其他……”
他猶豫了一下,拱手道:“小的看不出了。”
趙祈安將他臉上猶豫神色盡收眼底,笑道:“你不是看不出,你是不敢說。”
他指了指地圖上的官道,朝着西北而去:“這官道往西北去,穿過豫州、雍州,到了三途關,再往前去,便是西漠!若是此道盡在三皇子掌握之中,半個月時間,西漠大軍便可暢通無阻得攻入京都城。”
“更何況這麼多皇田,是需要人去耕種的。這人拿起鋤頭,是爲農。但若拿起了兵甲……可就不好說了。”
苟向西看這地圖,看到最多的,是經濟意義。
但對於趙祈安,對於三皇子姬雲睿,看到最多的,恐怕是戰略意義。
非是苟向西眼光不行。
而是……野心不同!
苟向西彎腰下來,諂笑道:“恩主高瞻遠矚,小的自然是拍馬莫及……”
說話的功夫,他瞥了一眼地圖。
這官道過了豫州可就是四通八達,不僅僅只能往西北去。
那若是往東北去呢?
那便是冀州威武侯!
是那令無數蠻夷聞風喪膽、威震大幹邊境的鐵狼衛!
有些事,東家不提,還是糊塗一些好。
不過苟向西倒是也清楚了趙祈安爲何會對這宗正寺這般上心了。
這官來得,有些巧了。
苟向西這時想起一件事:“說來,玉真殿下作爲陪嫁的那些皇田,規模可着實不小,恩主不打算收回來?”
趙祈安神色平靜道:“過些日子,應該也就能收回來了。”
見他這般從容,苟向西明白恩主這是早有佈置,也就放下了心來。
趙祈安指了指桌上那些簿子,說道:“明日差人將這些抄錄一份,給觀象送去。往後此事,你與觀象協力去做。”
苟向西應了一聲,隨後笑道:“東家親自下場,是不是也因爲觀象少爺牽扯其中?以四少爺的作風,若是查,那便要查到底,可誰都知高家背後是三皇子。旁人若是查到了三皇子頭上,也就退讓了,但觀象少爺的性子,怕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您是擔心四少爺鬥不過三皇子,所以才親自下場,爲四少爺保駕護航?”
趙祈安不置可否,說道:“只是碰了巧了。”
苟向西心中卻是不信。
說實話,哪怕東家看重這皇田官道,可那地圖都放了那麼多年,怎會急於一時?
更何況,許多事,他就能辦。
若以東家的性子,更喜歡居於幕後、作壁上觀,輕易間怎會親自下場,甚至去赴二皇子的宴席呢?
說到底,還是舐犢之心。
苟向西看得穿,但什麼也沒說,只是臉上笑容更甚,躬身應道:“東家說的是。”
東家對待自己人,素來是不差的。
……
翌日清晨,趙祈安早早便起了牀,不過並不着急去部堂點卯,而是在院中練劍。
昨日他去赴了二皇子的宴席,國公爺擔心他喝得多了,早起難受,很是慷慨得給了他半天的假,允許他下午再去部堂。
他已經吩咐苟向西先去宗正寺那邊,自己倒是不着急,準備下午再去。
而醜奴也隨趙祈安早起,這會正坐在屋牆前的小板凳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着趙祈安練劍。
不過自家主子練劍,和那個一臉冷漠的小屁孩一模一樣,都是拿着把劍在院中發呆,好半晌動彈一下。
總結,沒什麼看頭。
醜奴意興闌珊,默默磕着瓜子。
一主一僕,雖是無話,但也悠哉怡然,歲月靜好。
但很快,這份悠哉怡然就被打破了。
有下人來到院中,快步向趙祈安趕來,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
趙祈安面色沒什麼變化,只是聽完後,放下了劍,朝着院外走去。
醜奴一臉錯愕,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幹嘛去?
……
趙祈安來到前堂庭院,一隊宮中儀仗早已在此等候。
爲首的讀詔太監上前一步,對趙祈安冷漠道:“趙寺丞,接旨吧。”
這太監並不是之前來過府上兩次的李公公,而是陌生面孔。
趙祈安上前聽詔。
讀詔太監揭開聖旨,誦讀聖旨。
“……朕觀爾於職事之中,多有懈怠,竟將諸多事務悉委於下屬。爲官者,當以身作則,親力親爲,豈可爲圖一時之安逸,而棄職責於不顧?政務之繁雜,關乎社稷之安危、百姓之福祉,豈容爾等如此敷衍塞責?”
略去前言後語。
這一封聖旨,竟是申飭趙祈安!
歸根緣由,便是因爲趙祈安昨天帶了三五十“吏員”上任之舉,以“史無先例”爲由,不許他帶一大幫子“吏員”上值,只允許最多帶兩個。
連帶着寺卿英國公都被牽累,落了個“縱容下屬”、“治下不嚴”的名頭。
趙祈安頓時明白,這是三皇子的反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