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服左相李斯成立一個針對內部的特務機構?
趙泗選擇的是拆屋頂。
明查暗訪,光指望明查肯定是查不明白了,貴族勢力各自糾結,博浪沙行刺的張良到現在還沒被抓捕歸案呢。
甚至於連幕後幫助張良的滄海君都摘的一乾二淨。
明查不行,那就暗訪。
暗訪無非就是組建一支成體系的特務機構,錦衣衛就是一把很好用的刀嘛,可是李相他不願意,那就只好陛下親自微服私訪了嘛。
道理就是這個道理,然而問題就出在了這裡。
不得不承認,微服私訪這四個字,擊中了始皇帝的心巴。
始皇帝天然對大部分人都有所保留,很顯然,哪怕是組建特務機構,對於始皇帝來說,也不如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來的更加實在。
李斯瞄了一眼始皇帝……心頭猛地一提。
拆屋理論,最早源於魯迅。
然而,這種談判技巧,卻淵源已久,李斯太瞭解這種話術了。
開玩笑,大秦以合縱而破連橫,各種話術和談判技巧層出不窮,縱橫家也顯赫一時,趙泗提出組建特務機構以後察覺阻力,故意提出微服私訪,本質上就是爲了讓李斯折中。
放到戰國時代,不就是先提出一個對方完全無法接受的要求再退而求其次嘛?
李斯又不是傻子能夠任由趙泗以話術拿捏。
但是最要命的是君臣唱起來了雙簧。
趙泗頭腦簡單,心思易猜,話術漏洞頗多,就差沒把我要算計你李相擺在臉上了。
趙泗,屬實不是一個談判玩心眼的高手。
可是怕就怕在始皇帝真順着趙泗演啊。
“微服私訪?不錯……”始皇帝摩挲了一下手指。
“細細說來。”
始皇帝的反應給趙泗弄了一激靈。
他甚至難以分辨始皇帝是故意順着自己說還是真的心動了。
微服私訪,最出名的莫過於趙泗上輩子看過的康熙微服私訪記。
這微服私訪記,他康熙拍得,我始皇帝就不能拍麼?
然而事實上是真不能拍。
首先康熙微服私訪有沒有這回事都兩說,其次秦朝地方是官府和貴族自治而並非官府獨大,
這個時代的貴族,是真的能拉出來私兵的。
多的不說,一郡之地,相互串聯一下,拉出來上萬私兵真不是什麼難事。
秦漢時期地方勢力也是真的武德充沛。
說句不好聽的,始皇帝出巡,身邊倘若無重兵陳列,貴族真的是會升起來刺王殺駕的想法的。
嗯……事實上貴族一直在嘗試,始皇帝大巡天下,哪次沒碰上刺殺?
趙泗純粹是爲了刺激一下李斯,讓李斯同意組建特務機構,可沒真想讓始皇帝微服私訪,危險係數實在是太高太高。
眼下始皇帝問起來,趙泗也只能順着說,他想說的是錦衣衛,哪裡是微服私訪?況且歷史上微服私訪的參考事件少得可憐,趙泗只能直接照着上輩子看過的電視劇搬。
趙泗純當照着電視劇講故事,越講越順暢,始皇帝越聽越心動,全然視李斯爲無物。
直至最後,君臣二人甚至開始商討如何開始微服私訪的時候,李斯還是坐不住了。
他是真怕啊……
始皇帝是真有這個膽量和魄力微服私訪的。
別的君王碰上帝星飄搖熒惑守心早都自罪天下了,別的君王碰上祖龍今年死的預言怎麼也得心裡一突突。
始皇帝怎麼應對的?堂而皇之,大巡天下!
天降異石,上刻始皇帝死而地分,傻子都知道再繼續前往東郡要碰上事端,始皇帝怎麼應對的?
十五天之內,駕攆直抵東郡。
微服私訪危險係數高到爆炸,可是始皇帝是真有這個膽量的。
看着趙泗還在侃侃而談,李斯有些頭大。
演我就演我吧,趙泗這小子真不怕始皇帝假戲真做?
“陛下……微服私訪,絕不可取!”李斯嘆了一口氣嗆然開口。
趙泗在這玩這一套,還玩的拙劣不堪,也就是趙泗了。
但凡換個人,李斯開口就是其心可誅了。
微服私訪,這不是視君王安危於無物嘛?關鍵是始皇帝還真就順着趙泗來演下去。
陛下您就寵着他吧!
真的,就趙泗拙劣不堪的演技,但凡不是始皇帝的惡趣味在後面撐着,李斯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李相這是何意?東郡生了如此大的事端,明查已經證明過查不出來什麼了,既然如此,不就該暗訪了麼?”趙泗反問。
“東郡離關內不遠,可以抽調吏員,上下清查。”李斯嘆了一口氣。
“陛下博浪沙遇刺李相也是如此應對麼?”趙泗繼續反問。
這法子趙泗不信李斯沒試過。
趙泗可以肯定,除了組織吏員上下清查以外,暗中查訪李斯也幹了,不還是沒幹成?
沒組織,沒權利,隨便找幾個人暗中清查,能幹成什麼事?
想讓人家殺人你首先得給人家遞一把刀子不是?
趙泗這句話可謂殺人誅心,一句話,博浪沙行刺你查沒查明白?
李斯干脆攏手不看趙泗了,這小子專門挑人痛點戳。
“陛下,微服私訪乃系陛下安危於不顧,系大秦安危於不顧。”李斯認真開口諫言。
“哦?大秦天下竟然這般兇險?”始皇帝合手仰頭髮出疑問。
……
李斯不太想說了,但是最終還是開口了。
“明查查不清楚,暗訪是要暗訪的,臣並非不支持抽調人手暗中清查,可是不該設爲常例。”李斯認真開口。
“狡兔死走狗烹嘛這不是?”趙泗在一旁插嘴。
李斯:……
“再說了,六國餘孽又不是傻子,他們本就藏身於暗處,地方之上互有勾結,沒有組織,沒有權利,用完就丟,李相覺得如此能辦的成事?”
趙泗把始皇帝要表達的意見表達的差不多了,始皇帝乾脆合手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李斯。
“依陛下聖裁……”
李斯撇了撇趙泗。
也不知道這小子是傻還是天真,這一把刀,一旦成爲常設,危險性可就太大了。
趙泗雖然和始皇帝親近的像個佞臣,但是可是貨真價實的郎官。
這般衝鋒向前,弄把刀架在羣臣脖子上,是爲何故?
始皇帝又不可能把這種事情交給趙泗,趙泗也當不了這把刀。
李斯說完,嘆了一口氣躬身離去……
下了駕攆,回到自己的馬車,李斯越想越不對勁。
始皇帝詢問趙泗是考校趙泗是吧?
趙泗的回答恐怕也就是急中生智。
李斯忽然發現趙泗這小子急智有點歪,成立對內特務機構不是沒人想過,但是這事對於百官來說那是碰都不能碰的滑梯。
這可不是監察官和言官,這是手裡有刀的組織機構……
誰閒的沒事開這個口子?
偏偏趙泗提了……
“陛下這是順水推舟啊……”
李斯嘆了一口氣。
頓弱手底下的組織伴隨着天下一統已經被撤裁了,但是頓弱一直獨立於羣臣,不就是因爲這貨不經過三公九卿暗戳戳的搞事情?
始皇帝暗中使用頓弱的保留力量是既定的事實。
現在恐怕也是順着趙泗的口把這件事情搬在明面上。
也就是說,這件事趙泗不提,始皇帝多半也會藉着東郡異象擺到明面上的。
畢竟博浪沙刺殺到現在還沒有個說法,這是臣下的失職,伱們辦不成事,身爲君王成立一個特殊機構來辦合情合理。李斯作爲三公之首,確確實實這邊理虧。
“可是陛下若想行事,東郡異象已經夠堵的上羣臣之口,此等事情,又何須借趙泗之口和我辯駁?
甚至還不惜以身犯險,又何苦拿着大巡天下哄騙於我?”李斯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百思不得其解。
當工具人當習慣了,站在工具人的角度,李斯一時間有些沒想明白。
始皇帝真想辦事,啥時候考慮過自己的意見?
自己和始皇帝君臣相得其實不過是大多數他和始皇帝的思路都一致,如果不一致,始皇帝通常不會考慮自己的意見的。
等等!
李斯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之上,臉上帶着懊悔之色。
“悔也!悔也!”
趙泗是個愣貨,始皇帝又不是愣的,之所以如此,不就是擺明了想要和自己達成一致的意見?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說穿了,那不就是三人斷決朝事嘛?
始皇帝故意順着趙泗的話,不還是因爲自己沒有眼力見?除了一如既往的惡趣味,擺明了是要讓自己支持這項決策。
車廂裡可只有自己和趙泗和始皇帝。
這不就是把自己當近臣麼?
“思慮許多,卻是不如趙泗這個愣的……”
李斯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沒辦法,工具人當十幾年了……這被當成近臣,一時之間有點不習慣。
而車廂之中……
趙泗也有點蚌埠住了……
因爲始皇帝真的在一臉認真的和趙泗詢問微服私訪的相關事宜。
始皇帝天生就不是個安分的主,以至於趙泗都有點分不清楚這究竟是不是始皇帝給自己開的冷笑話。
爲了避免始皇帝真的想微服私訪,趙泗只能訕笑着叉開這個話題。
“陛下,相比較於微服私訪,我覺得組建錦衣衛,纔是接下來的重中之重。”
(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