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莫負再次做出了選擇。
趨利避害,人之本性也!
而另一邊,市井之中,趙泗亦嘖嘖稱奇。
“現在市井集子都有人做相面算命生意了麼?”趙泗訝異的看向身邊的李斯。
眼下駕攆已經離開了會稽,繼續朝南,即將接近嶺南一代。
越往南,風俗習慣和中原地區就越不相同,律令貫徹的也就愈發的不徹底。
按照秦國的律法,對於一切商業活動都管理的十分嚴格,而且有大量律令作爲補充。
之前在咸陽生活的時候,想要採買就得去專門的街道,除此之外其餘地方是不允許私設攤販的,民間鄉村關於市集的舉辦也有明確規定多久舉辦一次以供黔首採買貨物,而且民間舉辦市集的時候通常也會有吏員到場,確保市集的正常進行,參與市集的商販都要備份驗傳以及身份籍貫。
總體來說,商人挺不好受的。
俗話說,無奸不商。
但偏偏秦律規定,任何商品的價格必須明確標識價格,而且賣出商品以後必須開出契券。
而民間的市集同樣如此,官府也會派吏員現場管理,當然,也不僅僅是爲了管理,同樣也是爲了收稅。
鄉間舉辦的市集的稅收都是一日結清,至於城市之內因爲每天都要對財貨進行報備,卻可以一個月一收。
同時,秦律還明令禁止杜絕以物易物的行爲,以秦錢進行交易,自然是爲了推行貨幣的統一,關中一帶執行的很到位。
但還是那句話,地方越遠,律令就越像是一紙空文。
如這放在楚國都算偏南的地帶,基本上人流彙集之地必有攤販。
明碼標價是沒有的,契券也是沒有的,稅也是收不上來的。
趙泗和李斯之所以單獨外出就是因爲附近有鄉集舉行,李斯打算親自看一看秦國政令在最偏遠地方的執行效果,趙泗則是壓根沒見過這個時代的鄉間市集,純粹來湊湊熱鬧。
鄉間市集多於空曠之地舉行,沿途道路前來參加市集的鄉民比比皆是。
市集攤位一般人是搶不到的,便有人沿著周邊通往市集的道路擺攤。
大部分都是賣漆具,陶器,竹筐,耕具等日用品的,賣吃的的不多,而且經濟水平在這裡擺著,秦朝也不可能像宋朝一樣各類吃食攤販一股腦的鋪開。
其中也有擺著相面攤子的,地上面鋪了一張草蓆,上面擺著幾個龜殼。
“方士也要吃飯過活啊,他們又要修煉,又要採藥,不事生產,無力維生,學問高的就去給達官貴人算命,學問低的就在市井集子給人相面唄。”李斯笑了一下。
“徐福盧生是方士,這羣人也是方士,其實沒甚麼不同,昔年陛下爲求長生,我亦多次諫言……只是陛下一直拒之不受。”李斯嘆了一口氣。
能力出衆,或者說騙人本領比較強的,忽悠皇帝,能力差一些的忽悠貴胄,再差一些的忽悠百姓,所有行業都同樣如此。
事實上從始皇帝開始追逐長生的時候,一些事情就開始變的不可控了起來。
好在趙泗的歸來改變了這一切,才使得事情沒有愈演愈烈。
李斯不是沒勸過始皇帝,始皇帝那是真不聽啊。
“是嘛?我覺得陛下還挺好勸的。”趙泗笑了一下好奇的看著相面攤子。
……
被趙泗平白噎了一句的李斯愣是過了許久才緩過來勁,瞧著趙泗正盯著相面攤子開口說道:“等到駕攆迴轉會途經河內郡,河內郡溫城縣縣令許望有一女生有神異,善於相人,你要是想相面的話倒是可以去看看。”
“許負吧?”趙泗聞聲笑了一下。
許負的名字他當然知道,能夠名留青史的女性就那麼多,能夠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且名留青史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許負毋庸置疑就是其中之一。
“哪來的許負?是許莫負!”李斯看了趙泗一眼。
“那是我記錯了……”趙泗被李斯這麼一提醒纔想起來,現在始皇帝沒有中途去世,許負現在官方的名字應該還叫許莫負,當然,私底下有沒有偷偷改名就不好說了。
“李相還信這個?”趙泗好奇的看著李斯。
“信,只是其中真假駁雜,難以分辨,與其信命,倒不如信己了。”李斯搖了搖頭。
“其實像是徐福盧生之流,說是騙子也不妥當,其實也真有神異之處,若沒有半分手段,又如何能夠取信陛下?
但是所謂長生天命,我卻不認爲他們能夠干涉,包括所謂的算命相人,在我看來也無非就是窺見了一絲蹤跡,趨利避害而已。
人能夠通過燕雀低飛而推測出來或有驟雨來襲,他們也未嘗不能通過一些手段推測出未來吉凶,可是我不認爲事物的發展會以人的意志來轉移。”李斯搖了搖頭。
“可能吧……不過事物的發生未必就是一成不變。”趙泗笑了笑。
這種東西還真不好說,扶桑祖龍徐福反正現在已經涼透了,盧生如今不見蹤影,許負……黃石公……你說這些人真的能推測出來天命嘛?
按照後世的各種傳聞和歷史記載,這些奇人異士早早就推算出了大秦將亡的命運比天下人都提前做出了選擇。
徐福提前跑路扶桑躲避兵災自立爲王。
盧生消失不見隱匿行蹤。
許莫負改名許負勸導父親偷靠劉邦,十九封侯。
黃石公傳韜略於張良,傳易經相面之術於許莫負,《太公韜略》《素書》《心器密旨》……
在民間風聞之中更是於大名鼎鼎的鬼谷子比肩。
孺子可教的故事更是流傳了幾千年爲人津津樂道。
趙泗和這羣特殊羣體沒有任何接觸,但是現在問題來了。
這羣據說號稱可以窺見天命的特殊羣體,現在是什麼感想呢?
“蒼天的意志不以人而轉移,可是洪澇發生的時候人可以治水,爲了應對野獸人會團結起來用兵戈來抵抗。
自上古至今,人們從漁獵到耕種纔開始逐漸穩定下來,大禹治水以後,才使得天下豐收。
倘若一味的趨利避害,那也就沒有這些故事了,野獸多了就跑,洪水來了又要跑,發生了什麼災難就要躲避,又如何成就這泱泱華夏?”趙泗道。
如果按照趨利避害的邏輯,那也不用發展什麼科技,也不用和大自然做什麼鬥爭了,跑就完了。
“李相認爲事物不會以人的意志來轉移,但我認爲人卻未必不能應對事物的發生,天有其理,人有其命,人定勝天!”回味前後幾千年的歷史,趙泗發出感慨。
“人如何能勝天耶?”李斯搖頭失笑。
“我說的並不是人一定能勝天,而是人在面對災禍的時候要帶著人定勝天的信念。”趙泗也搖了搖頭。
李斯聞聲看向趙泗,沉默良久,終究沒有再挑刺。
“這樣說的話,那幫子人和你恐怕是尿不到一個壺裡了。”李斯搖頭。
二者並肩而行,沿途朝著鄉野市集走去。
隨著越發靠近市集,來往的路人越來越多,道路兩旁的攤販也多了起來。
時不時有人停下來詢問商品,道路也變的越來越擁擠阻塞。
“這陶碗怎麼賣?”趙泗隨意拿起來一個陶碗開口問道。
“直一錢也!”攤販見有顧客開口,當即作價。
趙泗點了點頭掏出來一枚秦錢遞給攤販,攤販一看卻連連擺手。
“不收秦錢?”趙泗皺眉。
“不是不收,要是秦錢的話一錢五個陶碗,楚錢一錢一個碗。”攤販好心開口解釋。
“既然如此伱找我錢便是,何故不收。”趙泗復又開口問道。
“往來置買多以物易之,實在是找不開。”攤販指了指攤子一邊,糧食也有,還有其他的漆具麻布。
趙泗還以爲這是賣陶碗的攤販的其他商品,現在看來,原來是他收的買東西的錢。
“你看,我這裡攏共就收了三枚楚錢,卻是找不開你的一個半兩錢的。”攤販攤了攤手。
“這種事情你不說我也不知道,你人還怪好的嘞。”趙泗聞聲起了興趣蹲下身子將秦半兩按在攤販手心。
“且權當我一錢買你一個碗,不過我須得耽誤你的生意,問你一些事情,作爲補償,你這鋪子上的其他東西,我便一併作市價給你收了,你看如何?”趙泗開口問道。
攤販聞聲兩眼泛光!
一塊打包賣了對於一個擺攤的攤販來說誘惑還是很大的,尤其是對方還沒有壓價,以市價打包!
“貴人有什麼事情儘管問就是了, 就是……就是……”攤販話說一半,有些扭捏,似乎是不太好開口。
“就是什麼?”趙泗略帶好奇的開口問道。
“待會貴人採買剩下的貨物,能否以秦半兩算錢?還權當一個秦半兩抵五個楚錢……”攤販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趙泗聞聲看向李斯,果不其然,只見李斯的臉上滿是苦笑。
好消息:秦朝的官方貨幣就是帝國的最邊緣地帶購買力也很充足。
壞消息:秦朝官方貨幣在這種偏遠地帶嚴重稀缺。
шωш★ ttκǎ n★ C〇
(還有……另外爲了消除歧義,上一章有所刪減,寫的時候沒想那麼多,不好意思,本來意思是以點帶面,用一人指代一批人,牽出黃石公等羣體,所以纔會這麼寫,沒想到會有那麼大歧義,深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