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冰臺之中,劉邦和陳勝算是勉強兩千石之官。
屬於僅次於黑冰臺領導者頓若的存在。
如果按照朝臣的官職計算,陳勝和劉邦也算是可以稱卿了,這並沒有什麼奇怪的,畢竟在張蒼蕭何等人還在磨鍊的時候,陳勝吳廣劉邦盧綰已經在頓若的帶領之下大開殺戒了。
況且彼時始皇帝頒佈遷王陵令,髒活累活都丟給了黑冰臺,劉邦等人升遷神速是正常的。
畢竟他們的後臺是趙泗,而且黑冰臺終究比不上正常官職清貴,畢竟黑冰臺本身定位就是帝王的手中劍。
然而!
現在問題來了!
趙泗封王了!
那他們所謂神速的升遷比起來蕭何張蒼等人就啥也不是了。
那可是封王封國!
一國大小事務官職,幾乎全部都在等待著劃分。
趙泗作爲趙國的王,他手底下的班底必然會一飛沖天。
蕭何等人也將會從區區幾百石直接飛昇兩千石,封侯拜相都並非臆想。
更不用說,諾大一個趙國的權利在等待著趙泗的班底瓜分。
而加入了黑冰臺的劉邦盧綰陳勝吳廣四人,只能幹看著。
一入黑冰臺深似海,說出不去就是出不去。
“悔也!悔也!”劉邦爲之嗟嘆。
陳勝吳廣盧綰三人對視以後也各自唉聲嘆氣。
四人都認爲加入黑冰臺可以快速立功,另闢蹊徑,卻不曾想,一飛沖天的機會也因此沒了。
“不過我等奉王命鎮守趙地,如果不調任的話……”劉邦暗自想到。
雖然名義上不能在主公麾下的趙國辦事了,但是來趙地赴任的可都是老熟人。
那對於劉邦等人來說和老鼠進了米缸也沒啥區別。
左右,都是自己人,當然,前提是他們不會被始皇帝或者頓若調任。
“只是主公已經封王,大小事務悉可自覺,幾乎全無限制,哪怕陛下再怎麼溺愛主公,恐怕也不能再將我等留在趙地了。”劉邦心頭一嘆。
趙國的自主權實在是太高了,根據張蒼等人的來信,幾乎是除了朝廷親自任命的官職,其餘官職趙泗皆可以自行決定。
而且趙國還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軍隊,並且擁有律法的制定權和賦稅的徵收權以及發動勞役的權利。
除了每年要向咸陽進貢一些糧草財富以外,行政軍事完全獨立。
這不是大秦管不著,而是始皇帝壓根沒想管。
可是黑冰臺不一樣,這是帝王的眼線。
按照劉邦的想法,始皇帝最起碼也要保證對趙國的情況瞭如指掌。
他們是趙泗的門客,天生就不受信任,就算信任也得考慮避嫌。
以始皇帝的掌控欲,總不能真就放任對趙國的情況兩眼一抹黑吧?
劉邦幾人心頭沉吟,各自哀嘆,紛紛後悔往日加入黑冰臺的決定。
而另一邊,馳道之上,士卒拱衛的車架正在朝著趙地緩緩前行。
張蒼陳平蕭何三個智商最高的同乘一車,正在對著即將抵達的趙國進行著規劃。
陳平和蕭何各自說了對於治理趙國的意見,在張蒼看來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也被張蒼一一否定。
“入趙以後,當務之急的第一要事是平定趙國的叛亂和動盪。”張蒼搖了搖頭沉聲開口。
“先生此言差矣,應該先恢復各郡縣聯繫,恢復吏治,整頓郡兵,倘若剛剛前往趙地就直奔平叛而去,不以治吏安民爲重,就算叛亂平定了也還會復起。”蕭何搖了搖頭開口否定。
“在我看來,應該大張旗鼓宣揚聲勢,讓趙人都知道趙地已經成爲了主公的封國,並且藉此宣揚主公的血脈,同時主動聯繫趙地的豪強和貴胄,趙地的叛亂之所以不平息,無非就是有他們的支持,而如今趙地封國,官吏奇缺,官署皆需要重新搭建,空出來的位置足夠,也就能夠坐下來好好商量了。”陳平開口說道。
二者都沒有把平叛放在第一。
因爲在二者看來所謂的叛亂無非是本地貴胄的支持,只需要搞定本地貴胄,亦或者經營好基本盤,叛亂不戰自熄。
“你們說的都不錯,但是你們忽略了一個事情。”張蒼搖了搖頭。
“廟堂!”張蒼沉聲開口。
“咸陽那邊的風聞你們或許沒有聽說,如今議論立儲之聲更甚,但是和先前相比,諸臣以主公和長公子父子相提並論,爲之造勢。”張蒼開口說道。
“先生的意思是?”蕭何聞聲眉頭微微皺起,陷入了思索。
這就是人脈和消息渠道的差異,張蒼到底是在秦國當過御史的,他的人脈比較高端,因此哪怕在路上也能夠了解到咸陽的變化。
而陳平和蕭何卻不能掌握這種消息,因此也形成了對趙國佈置決策的差異。
“陛下的目的快達到了……”張蒼眼中帶著略顯唏噓的神色。
“如果不出我所料,陛下先後暗示羣臣,無非就是想立主公爲儲。”張蒼開口說道。
“可這樣一來長公子不就……”陳平聞聲開口。
“誰說長公子和主公不能同時立呢?”
“只不過按照陛下的意思,應當是想先立太孫,後立儲君,這一點我先前跟伱們說過,然而這樣的事情終究太過於匪夷所思,但是長公子的黨羽不會看不明白……”
“如今之所以還沒有提出來,一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想要尋求轉圜,二就是因爲主公的聲勢終究還是不夠……陛下如果不想一意孤行,這件事就只能由諸臣提出。”
“照目前的輿論來看,主公的名聲已經傳出關中,關內的秦人皆言秦有三代聖君,因此拉扯到最後,無非就是看誰先沉不住氣。
倘若陛下沉不住氣,那就是先立太子再立太孫。
倘若諸臣沉不住氣,那就是先立太孫再立太子。
也正因爲如此,朝堂纔多有非議,認爲陛下此舉恐怕會讓父子生出來隙,並不是堂皇之舉。
但是既然事已至此,我等也該爲主公張揚聲勢。
因此,需以最快的速度平定趙地,而且,不能對趙地的貴胄有任何妥協,該遷移的也要一個不落的把他們送到咸陽去。
不僅要快,還要堂堂正正,做的漂亮,主公立儲才名正言順。
有如此功績,再怎麼說,也是給了他們一個臺階……
況且如果隴西事已經定下,韓信戰功頗多,就是縱覽百年,如此戰功也不足五指之數。
用不了多久,隴西報捷的文書就會傳到咸陽。
等到韓信歸至咸陽,陛下定爲其封賞,召開朝會,只要我們趕在韓信封賞之前平定趙地。
如此雙管齊下,主公立儲事定也!”張蒼認真的開口說道。
“陛下如此行事,確實會惹人非議……”陳平聞聲嘆了一口氣。
扶蘇和趙泗這父子倆是肯定親近不了了,始皇帝在那人爲干預誰也沒辦法。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扶蘇的黨羽肯定是希望父子關係和諧且親密無間的。
但是始皇帝硬生生人爲給拆開製造了深深的間隙。
所謂立儲的先後,現在看來沒什麼,日後恐怕就是永遠過不去檻。
始皇帝一直在強調,扶蘇和趙泗,雖是父子,但並非一體。
“長公子爲人寬仁,陛下如此行事,難免心中有怨,主公也……”蕭何也跟著開口。
“那倒不至於,其實以長公子的性格,恐怕並不會介懷陛下給主公封王。”張蒼搖了搖頭。
何止不介意,倘若扶蘇是皇帝的話,早就效仿周天子廣封諸侯拱衛王室了。
“像這樣的消息我們瞭解的太少,關於主公立儲之事,先生如此確定麼?”陳平開口問道。
“不是確定……”張蒼搖了搖頭。
“是隻有一個選擇……”
張蒼看著蕭何陳平二人沉聲開口。
“你們難道沒想過,爲何長公子和陛下政見如此衝突,羣臣卻依舊願意爲長公子搖旗吶喊,建言立儲之事?”
“陛下的選擇實在不多……也唯有長公子能夠安天下庶人之心,哪怕欲行分封之事,和陛下政見衝突。
陛下向來不以喜惡處事,所行政策的隱患陛下比誰都清楚,倘若選擇一個和陛下政見一樣的儲君,面臨的卻是二世而亡,那還不如立長公子爲儲,有周王室前車之鑑,八百年國運也算的上長久。
羣臣之所以爲之搖旗吶喊,不在於長公子寬仁,而在於,不論如何,長公子依舊是最有資格和能力繼承皇位之人,而陛下雖因爲長公子政見而震怒,從始至終,也沒真正嚴懲過長公子……
所謂放逐隴西,實則隴西大權盡在掌握,名爲放逐,實則和封王何異?
恐怕也只有長公子這般重情之人當真了……”張蒼嘆了一口氣說道。
“而主公,雖然是長公子的子嗣,但是長於民間,和宗室不曾相處,更談不上親近。
而且陛下向來親近主公,主公聰穎,能治政事,一直跟隨在陛下身邊治政的主公也不會廣封諸侯。
而陛下子孫一輩,無人能於主公相比,如此一來,陛下矚意主公合情合理。”張蒼開口說道。
如此斷定,一方面是因爲始皇帝的明示,另一方面是因爲始皇帝確實沒什麼選擇。
“可是主公就算立儲也只是太孫,長公子繼位以後……”蕭何聞聲沉吟。
“陛下也不過比長公子年長十幾歲罷了。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見到了八十多歲的老人,大多也只是呼一聲兄罷了……”張蒼搖了搖頭。
真到了那個年齡,十幾歲的差距,很大麼?
“陛下之所以使父子生隙,也正因如此。”
“就算長公子廣封諸侯,至多也就一二十年光陰罷了,大秦威勢仍在,只要主公不和諸侯親近,收回封地,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張蒼開口說道。
陳平蕭何聞聲皆皺眉。
張蒼說的太遠了,如果是普通人會覺得張蒼是杞人憂天。
但此三人皆是智者,因此並不覺得張蒼杞人憂天胡說八道,反而暗自思量日後局面真是如此,他們應該如何應對。
“所以,陛下看重一個先後,平定治理趙國,亦是重中之重。”
“可是如果僅憑趙地的郡兵,就算想要平定叛亂,也不是旦夕的事情。”蕭何聞聲搖了搖頭。
郡兵的戰鬥力也就那樣了,更不用說地方叛亂還有貴胄暗中支持。
而貴胄在官府和地方軍隊都有自己的人手,光是整理地方軍政都會頗爲麻煩,哪能光速平定趙國叛亂?
還趕在韓信歸國之前?
那豈不是就兩三個月的時間?
“所以要雙管齊下,一方面要大肆宣揚主公的血脈和聲勢,讓趙人心安, www.uukanshu.net 麻痹他們,另一方面,卻是要藉助一些盤外招了。”張蒼搖頭失笑。
“盤外招?”陳平詫異的看向張蒼。
“太尉督管平叛事物,縱覽大秦軍事,而上將軍王賁剛剛平定燕國的叛亂,大軍還在彈壓地方,只要上將軍願意借兵,趙國叛亂彈指可滅。”張蒼笑著說道。
“大軍外調需要請動虎符吧?”蕭何皺了皺眉頭。
“太尉以風燭殘年督天下軍事,行事是可以百無禁忌的。”張蒼開口說道?
“可是我聽說太尉自伐楚以後就不再幹涉朝政,就算有什麼向他請教他也不會開口,也正因爲如此,四大名將,唯太尉至今不衰,以太尉行事秉性,真的會不過問陛下,不經過朝堂就私自發兵麼?”蕭何開口問道。
“倘若連這樣的事情還要過問陛下,那陛下何故在朝堂上說如何平亂,悉決於太尉?”張蒼搖頭失笑。
“況且平定趙地,對陛下來說,無非是下一道聖旨督促王賁儘快出兵罷了,之所以遲遲不下旨,王賁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得到王令離開燕國之地,難道是因爲陛下不在乎趙地麼?”
陳平蕭何對視一眼,皆心有所感。
哦,這是要把王家綁定到主公身上。
當然,這個選擇要王翦親自去做。
如果王翦不願意,他固然可以裝瞎子,只管通過朝堂請示始皇帝,得到答覆以後再調兵。
還是那句話,畢竟是大秦唯一的徹侯,風燭殘年,始皇帝不會爲難王翦。
就算王翦不願意,始皇帝也不會強迫。
但是……
王翦以後呢?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