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爹孃...”
痛失爹孃的瘦弱孩童此時渾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就好似在頃刻間自己渾身上下的力量都被抽乾了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位瘦弱孩童方纔平復心情。
開口說道:“我爹孃從前兩天開始,就很嗜睡,經常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醒來喝了口粥之後,又會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兩天我把求來的糟糠熬成粥,給他們喝,可是他們依舊在睡覺,根本叫不醒。”
“我以爲是他們太累了,所以我就把粥放在他們的枕邊,這樣子他們醒了就能夠喝上粥了。”
“可是這一次他們格外嗜睡,已經睡了足足兩天了,粥都沒有喝一口......”
“他們...是不是病了啊...”
瘦弱孩童的話語出口,頓時間讓在場的所有人皆是心頭一緊。
趙祁看着眼前這位使勁忍住淚水,不讓旁人發現自己落淚的瘦弱孩童,便是一陣心疼。
他很清楚,這位孩童的爹孃早就已經在兩日前便已經死去,只是這位單純的孩子尚還不知道什麼是死亡。
他只是以爲自己的爹孃睡着了,而且睡了很久很久。
趙祁身後,李白與趙雲皆是微微變了臉色,二者深吸一口氣後,皆是背過身去。
他們雖然手上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鮮血,但是他們此刻卻是因爲這位瘦弱孩童的話語,瞬間便是破防了。
“你叫什麼名字?”
趙祁緩緩蹲了下來,看着身旁這位與自己蹲下身子差不多高的孩童,低聲詢問道。
“我爹孃沒有給我取名字。”
瘦弱孩童搖了搖頭,他從記事起,爹孃便一直叫他狗娃。
按照這些百姓的意思,那便是賤名好養活,畢竟若是取了個大富大貴的名字,他們的命格未必壓得住。
趙祁聞言,目光突然間看到了此刻地上因爲房屋倒塌而灑落一地的粥。
這些粥此時灑在地上,竟是在冥冥之間好似被某種力量給牽引住一般。
竟是流淌成了一個字。
徵!
趙祁周身一顫,目光看着那兩具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夠再死的屍體。
心中不由地懷疑起,這是不是這對父母對於自己孩子最後的愛意。
徵?
何謂徵?
便是征戰沙場,血濺天下!
“從今往後,你便叫秦徵吧。”
趙祁輕輕拍了拍身前這位瘦弱孩童的腦袋,笑着說道:“這是你爹孃給你取得名字。”
“秦徵...”
在場的衆人聽到這句話之時,皆是不由得渾身一顫。
一個徵字,實在是包含了太多太多。
這位被爹孃與年輕天子賜名爲秦徵的孩童口中呢喃着“秦徵”二字,許久過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從今往後,我就叫秦徵!”
瘦弱孩童此刻好似臉色愈發紅潤起來,趙祁輕輕拍了拍秦徵的肩膀,笑着說道:“日後等你長大了,我便帶你征戰沙場,讓你建立不朽功勳!”
“好,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趙祁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這一次的賜名,在日後的有一天竟會一語成讖。
這位名爲秦徵的孩子,在那個北方滿是磅礴大雪的冬月,率領麾下拉攏起來的三千民兵馳援受困的自己。
那一日,雪地之中,只見三千將士昂首而立,策馬而停於東胡南地那處高聳入雲的城池之外。
三千將士齊叫陣。
這位在琅琊郡被年輕天子賜名爲秦徵的少年,手持一柄三尺長劍,身後三千兵馬相隨。
三千兵馬人人持劍而立!
衆人身後僅豎立着一杆營旗。
旗上僅有一字。
死!
這一日,秦徵竟是以三千兵馬血戰五千將士!
城破人亡!
三千將士齊齊赴死,只爲求那位年輕天子能夠安然無恙。
就如同他那日在城外叫囂時那般說道。
“我叫秦徵,自當爲大秦而徵!”
也是在那一日,琅琊郡竟是罕見下起了瓢潑大雪,雪落在地面之上。
在那處曾埋葬下兩具屍骸的地方,慢慢凝聚成兩個字。
兩個血淋淋的大字。
秦徵!
秦徵,自當爲大秦而徵!
......
趙祁雙手負於身後,緩緩站起身來,凝視着此時僅有半個自己高的那位瘦弱孩童。
後者擡起頭看向前者,一大一小兩位相差了足足十二歲的身世迥異之人。
此時竟是有那麼一刻的心有靈犀。
趙祁輕輕撫摸着這位被自己賜名爲秦徵的孩子,許久過後笑着說道:“給你爹孃磕三個響頭,從今往後自己活着。”
伴隨着年輕天子的話語落下,這位本是淚水決堤的瘦弱孩童竟好似大人般點了點頭。
面朝前方被浮水房衆人從廢墟之中清掃而出的兩具屍體。
膝蓋彎曲,跪伏在地上。
對着那兩具將其撫養至今日的高堂之人道:“爹,娘,從今往後孩兒有了名字,孩兒不叫狗娃,我叫秦徵。”
“你們在那邊無需掛念我,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
“爹孃勿念,待到每年今日,孩兒必然會回來爲爹孃守孝送紙錢。”
“孩兒秦徵,叩謝爹孃養育之恩!”
伴隨着這位瘦弱孩童的話音落下,三個清脆響亮的響頭在這處已經淪爲廢墟之地響徹。
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秦徵一人的身上。
久久不語。
三個響頭落地,那躺在廢墟之中,早就已經死去多日的兩具屍體的嘴角竟是微微抽搐。
原本那緊皺的眉頭竟是舒緩開來。
好似原本壓在二人心頭的那個心結已經解開了一般。
自己的孩子找到了歸處,他們兩個陰間之人自當是無需掛念。
趙祁等人的目光此時竟是齊刷刷地落在了那兩具屍體之上。
曾有人言,人死後若是心願極重,將會困於死去之地,成爲地縛靈,終日飽受折磨。
此刻,兩位即將化身成地縛靈的亡魂,竟是攜手而立,看着那對着他們二人屍體三叩首的孩童。
笑着點了點頭。
眼中滿是不捨,最終卻好似放下一般,竟是魂魄逐漸消散。
不知所起,不知所蹤。
“秦徵,給你爹孃送行!”
就在此時,年輕天子猛然間發出一聲怒喝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