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清君側

十月,冀闕大殿上,呂不韋身形消瘦、兩頰凹陷,雙眸暗淡,這已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次請辭了。。。

“準了。”

趙政半垂着眼,突然一句“準了”,驚得呂不韋愣在當場,半天沒反應過來。

多久了?

他每次請辭,無論什麼理由,趙政都會將其擋下,非要將他繼續留在相職,過着空有其名、卻毫無職權的日子。

如今趙政終於應了,他反而不敢相信了。

“怎麼?你以爲自己聽錯了?”

趙政面‘色’冰冷,扶案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殿中的呂不韋。

“呂不韋,寡人問你,你對我秦國有何功績,讓秦將河南賜你做封地、使十萬戶供奉於你?你在我秦國有何宗親關係,要讓寡人叫你一聲仲父?”

見趙政如此緊‘逼’而來,呂不韋已知趙政此番終是要將自己了結了。

他緊閉雙眼,面無血‘色’,緊攥的手心之中盡是汗水。

趙政行至呂不韋身邊站定,目‘露’寒光,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之下大聲宣佈:

“即日起,將文信侯呂不韋免相革職,流放其全族至蜀地,永不得返!”

宏亮渾厚的聲音在冀闕之中久久回‘蕩’。

此刻的樑兒若是有一面鏡子,定能看到自己面上那複雜‘交’織的神情。

有哀傷,有狠絕,有幽怨,有喜悅,有憤然……

呂不韋,終於除了……

“還沒有結束。”

回到昭陽殿,趙政立於‘露’臺之上,俯瞰整個咸陽城,眼神卻甚爲狠厲。

“寡人怎會如此放過他?”

樑兒望向趙政,滿面不解。

趙政轉向她,目若寒潭,清冷一笑。

“呂不韋‘性’子堅韌、目光長遠、思慮周全,卻極愛面子,又容易想得過多。寡人有意晾他許久,使他寢食難安,受盡折磨。在他習慣被挽留之後,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免他相職,將他驅逐,使他丟盡顏面。但僅是這些,又怎夠抵得那麼多人的‘性’命?”

樑兒恍然。

沒錯,只是流放,太便宜他了。

史書記載,呂不韋是去往蜀地,喝了毒酒而死的。

“大王可否應下奴婢一件事?”

見樑兒神‘色’毅然,趙政眼神中略過一絲柔光。

“何事?”

樑兒咬‘脣’,雙眼微紅。

“讓呂不韋死在奴婢眼前。”

她定要親眼確定呂不韋再無生還的可能。

趙政心中一痛,‘脣’角輕牽,展臂將她攬入懷中,輕柔撫‘弄’她細軟的長髮。

“放心,不會落下你的。”

第二日,呂不韋全家被押送前往遠在千里的蜀地。

而樑兒,則獨自坐在梧木亭中撫了一整天的琴。

成蛟的仇算是報了大半,接下來就輪到那個樊於期了……

樑兒雙手突然按於琴絃之上,琴音驟然而止。

她起身,向望夷宮的方向走去。

很快,那抹雪白纖瘦的身影便消失不見。

不久,整個大秦政局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動。

自呂不韋之後,大秦再無相邦,而是將軍政兩權分別歸與左右兩相。

昌平君熊啓爲左丞相,掌管內政。

王綰爲右丞相,掌管軍事。

值得一提的是,此二人的年齡都還未及三十歲。

秦國人才輩出,也一度成爲天下之美談。

‘蒙’獒之子‘蒙’武任御史大夫,位列三公,輔助丞相,監察百官。

六十七歲高齡的老將王翦任大將軍,負責征戰列國。

此前從未展‘露’頭角的禁軍司馬騰竟出任了內史,負責全都城的行政,同時還執掌咸陽五萬駐軍。

李斯升任廷尉,位列九卿,掌管全國刑獄律法。

而那位讓華陽太后心心念唸的面首樊於期也更名爲桓齮,被封爲將軍。

就連咸陽宮內的內‘侍’宮婢都被清了個乾淨,幾乎完全換了一批人。

這表面看來,

楚系的昌平君在文職,並且身居相位。秦以左爲尊,左相的權力大過右相,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楚系的桓齮在武職,緊隨大將軍王翦之後,權力亦是極大。

趙政似是給足了楚系面子,讓他們文武雙控。

可實際上楚系卻併爲撈到多少好處。

趙政將相職分給左右兩人,權力本就已經摺半。

右相雖不及左相權大,卻手握可以用於調兵的另一半虎符。倘若左相有所異動,右相便可與秦王合符,迅速調兵鎮壓。

再加上一個時刻在左相身邊盯着的御史大夫,恐怕這昌平君的實權也所剩無幾了。

而桓齮的將軍之職就更是不足道哉。

也怪他自己實力不足,戰功太少。就算華陽太后有心,也無法將他託至大將軍之位。便只能在大將軍之下,做個看似還不錯的將軍。

他曾在屯留有與王翦‘交’戰的經歷,心知王翦的可怕,自是從骨子裡就弱了王翦一籌。

故而他雖能領兵,卻要處處受制於王翦。

至此,恐怕那傲嬌成癮的華陽太后一定悔不當初,不該早早棄了成蛟,更不該小瞧了趙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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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這番動‘蕩’可謂震驚七國,而遠在南方楚國的政變也幾乎令全天下人啞然。

楚王元病了許久終於薨世,諡號考烈王。

‘春’申君黃歇要趕去王宮悼念,卻被其下‘門’客攔住,那人勸他當心李園,此行必有埋伏。

可黃歇卻認爲李園膽小,且一向待他恭敬,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

當黃歇趕到壽‘春’宮,李園果然在殿‘門’外安排了人手,轉瞬便將其‘射’成了一個螞蜂窩。

太子熊悍順理成章繼任楚王。

其母李嫣成爲太后。

而他的舅舅——那個曾經被世人嫌隙又瞧不起的懦弱的李園,則取代了當世名仕、四君子之一的黃歇,被任命爲令尹,執掌楚**政大權。

就在此時,各國也相繼傳言楚國新王並非考烈王之子,而是‘春’申君黃歇的兒子。

樑兒覺得,這應是感念‘春’申君恩德的‘門’客們替主人雪恨之舉。

年底之時,秦國來了一位百年難得一遇的貴賓——齊王建。

一國君王親自造訪另一國,這在戰‘亂’頻繁的‘春’秋戰國時期實屬罕見。

試想,兩國之間雖然今天稱兄道弟,可說不準下一刻就要開戰。

倘若此時另一國的大王剛好在這一國作客,豈不是直接就能將其擒了,要挾對方退兵割城嗎?

歷史上也有這樣的實例。

當年秦昭王將楚懷王騙到武關會談,直接將其扣留於秦國,‘逼’迫他割地保命。

好在楚懷王蠢是蠢了點,卻算得個滿腹氣節的王,他不肯爲了一己之‘私’損害楚國的利益,寧死不從。

秦只得一直將他關押。

楚人救不出自己的王,便只好推立太子繼位新任楚王。

可憐的楚懷王在兩年之後才尋到機會逃走。

秦國當即封鎖了去往楚國的道路,他便只好轉去趙境,可趙國不肯讓他入內。

他又想去往魏國,卻被秦軍捉回。

一年後,楚懷王積鬱成疾,病逝於秦。

秦將他的遺體送回楚國,楚國上下皆爲之痛哭,就像是死了親人一般。

多年來,楚懷王的遭遇時刻警醒着列國國君,爲了自己寶貴的小命,絕不能大意深入別國,尤其不能閒來無事溜達去秦國。

可眼前之事卻令樑兒唏噓不已。

有史爲鑑,齊王建竟然還能親臨咸陽,這是對秦國何等的信任?

換句話說,他得是一位多麼無能之王,才能做出如此沒腦子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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