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還不是胤禎最擔憂的,即便是八哥公開爭儲,鄂倫岱也只敢暗裡使勁,除非是八哥敢撕破臉面,孤注一擲,不過,以八哥的心性,還做不出這種事,號稱‘賢王’的八哥若是做出骨肉相殘的事情來,八爺黨也就該分崩離析了。
胤禎如今擔憂的是老四乘亂挑撥或者是製造事端,以老四與鄔思道的風格,定然會利用他與鄂倫岱的矛盾,老四的手段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殊爲難料,想來,他會盡出手段以挑撥自己與八哥的關係。
見幾人都默不言聲,胤祿不由輕聲報怨道:“真想不明白,皇阿瑪怎麼把鄂倫岱任命爲九門提督?”
“十六爺這話可謂是切中要害了。”方苞聞言含笑道:“皇上爲何要任命鄂倫岱爲九門提督?皇上此舉是刻意爲之,還是無心之失?其背後是否另有深意?咱們必須先清楚皇上的意圖,纔能有的放矢。”
“皇阿瑪每遇大事,皆分外謹慎。”胤祥沉吟着道:“此舉直接牽扯到儲位之爭,皇阿瑪中風可能糊塗,但應該不會草率下旨更換九門提督人選,九門提督之重要性,皇阿瑪豈有不明之理?”
“十三哥這話有理,但也不能就此排除皇上此舉乃是無心之失。”胤禎侃侃說道:“皇阿瑪中風昏迷,清醒之後,龍體虛弱,人在虛弱時,最缺乏安全感,更何況是處在皇阿瑪的位置,而且二哥又曾經有過謀逆之舉。
因此,皇阿瑪在清醒之後,加強防衛。更換九門提督以防止再度上演逼宮一幕,是很正常的反應。之所以任命鄂倫岱爲九門提督,自然是因爲鄂倫岱與我有隙,不可能被我招攬的緣故。”
“十四弟這話確實讓人信服。”胤祥含笑道:“不過,即便是無心之失又能如何,還不是不能離京。”
聞聽這話,方苞神情肅然的道:“十三爺此言大謬,若是此舉乃皇上無心之失,十四爺則可放手施爲,無須有任何顧忌。”
這話一出。胤禎、胤祥、胤祿都看了過來,胤祥笑道:“方先生早有謀劃?快說出來聽聽。”
“謀劃談不上。”方苞沉吟着道:“皇上若是刻意爲之,此事便須分外謹慎,我以爲。皇上不是防範十四爺。而是在逼十四爺謀逆。”
逼胤禎謀逆!聽的這話,胤禎三人都是一呆,這是什麼意思?康熙瘋了?
楞了一楞。胤祥才道:“先生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有點危言聳聽了吧。”
“此並非驚人之語。”方苞呷了口茶,才緩緩說道:“十四爺這些年來的所做所爲已經表現出了驚人的才幹和過人的眼界,更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表率,皇上已是兩次誇讚十四爺堪爲羣臣之表率,可見皇上對十四爺是極爲滿意的。
但皇上爲何在立儲一事上。猶豫不決,遲遲不肯立十四爺爲儲君?試問一下。諸皇子中,還有誰比十四爺更適合爲儲君的?
皇上之所以猶豫,是因爲十四爺這短短几年時間變化太過驚人,不論是性情,才華、眼界、見識皆是迥異於之前,甚至可說是判如兩人,皇上擔心眼前所見,皆是十四爺爲爭儲而僞裝出來的表象,是故,便刻意將十四爺陷入險境,加以試探。這是其一。”
聽到這裡,胤禎後背登時就驚出一身冷汗,連方苞都能看出自己這幾年的前後變化差異如此之大,自小就看着自己長大的康熙豈有看不出之理?又豈能不疑?方苞不愧是大才,這一點,從來就沒人提及過,日後,可得多加小心。
胤祥看了胤禎一眼,輕笑道:“方先生這話令人耳目爲之一新,不過,卻是一語中的,自十四弟出手倡建農學院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就連性子也沉穩了許多,皇上有此擔憂,亦在情理之中。”
這事,胤禎自問得解釋一下,以免他們瞎想瞎傳,當下,他便含笑道:“以前,我也不敢有非份之想,跟着八哥他們,也就圖個不受排擠,不遭打壓,自然是無心上進,率意而過。二哥被廢黜太子位,讓我看到了希望,事以才處處約束自己,開始專心於國事,以天下爲己任。”
胤祥驚訝的道:“那時,二哥剛復太子位,十四弟在那時就看出二哥終究難以保住太子之位?”
“十三哥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的眼光?”胤禎卻是不答反問道。
“相信,相信,簡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胤祥輕笑道,說着話題一轉,道:“方先生方纔說了其一,看來還有其二?”
方苞微微頜首道:“十四爺文武雙全,才華才衆,兄友弟恭,這是不容置疑的,但爲君與爲臣卻是雲泥之別,一衆皇子,從大爺至十六爺,個個皆是資質出衆,英武超凡之輩,十四爺這幾年招攬十三爺、十五爺、十六爺,拉攏八爺,九爺、十爺,勸降二爺、寬待四爺,建議探視大爺。
可謂是全了兄弟手足之情,爲臣自然是楷模,可一旦爲君,如何駕馭這許多英武不凡又野心勃勃的兄弟?
鄂倫岱是八爺黨大員,他在這種情形下出任九門提督,必然會引發八爺的野心,正如十四爺所說,八爺一旦公開爭儲,三爺、四爺等有爭儲慾望的皇子都會聞風而動,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牽一髮而動全身。
十四爺海軍此時遠在南洋,在不能借助武力的情形下,十四爺如何駕馭這種局面?這應該纔是皇上的真正用意,這是其二。”
胤禎點了點頭,這話也有道理,自己屢次提出欲放出老大、老二以遠征海外,爲了迎合康熙的歡心,對老四也顯的過分寬容了些,而且自己排位又是老十四,康熙擔心自己駕馭不了一衆野心勃勃的兄弟。亦在情理之中。
胤祥眉頭一揚,欣喜的問道:“先生的意思。皇上是藉此機會考察十四弟是否具備儲君的能力?”
“不完全如此。”方苞含笑道:“經過前太子的兩度廢立,皇上在立儲一事上變得極爲謹慎,但是立十四爺爲儲的傾向還是很大的,這不僅是考察十四爺的能力,也有藉此觀察十四爺不足之處的意思,以便日後有針對性的點撥教導。”
胤祥點了點頭,道:“聽先生的意思,還有其三?”
“其三隻是次要的。”方苞說着,又呷了口茶。才緩緩說道:“皇上寬厚仁和,大清之所以能開創出今日之局面,皆因皇上以寬爲政,善待士紳子民。寬待文武百官。皇上自然是希望能延續這種寬鬆局面,讓大清盛世得以延續下去。
十四爺在對待南洋土著一事上,略有殘暴之嫌疑。我估摸着皇上也有借鄂倫岱這個仇敵來試探十四爺本性的意思。”
胤祥輕鬆的笑道:“呵呵,經先生如此一說,鄂倫岱還真是塊不可多得的試金石,這如今這情形下,還真是沒人比他更適合做這九門提督了。”
胤禎心裡卻是暗贊方苞思慮周全,康熙未必有此意。但若是不注意這點,日後。必爲康熙所詬病,看來,以後,最好是光做不說,或者是找個替罪羊,登基了再說。
略微沉吟,方苞才肅然道:“十四爺,皇上有可能是無心之舉,但刻意爲之的可能性更大,竊以爲,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爲上策。”
胤祥皺眉頭思忖了片刻,便看向方苞問道:“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然是上策,可八哥他們豈會輕易放棄?三哥、四哥也不會善罷甘休,如何才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先生可有妙計?”
“我亦是僅僅有此想法,卻並無良策。”方苞微微搖了搖頭道。
康熙無心也罷,有心也好,能將這場即將暴發的爭儲危機化爲無形,自然是上上之選,胤禎擰着眉頭苦苦的思索着,如今這局勢,八哥他們按兵不動,老三、老四就不敢妄動,只須防備老四暗中挑撥即可,那將會輕鬆很遠。
可如何才能讓八哥他們死心?如今不能借康熙的勢,自己又無法力壓八哥,八哥憑什麼收手?
雍親王府,後花園,南院小屋。
胤禛與鄔思道二人一站一坐,皆是沉思不語。
佇立在窗前,望着滿園的春色,胤禛卻是微皺着眉頭,暢春園封鎖了消息,康熙的病情顯然已到了不可預知的地步,但康熙短暫的清醒後卻不立儲,而是更換了九門提督人選,這就顯得很是詭異了,難道康熙病危是個陷阱?
就算是陷阱,他也得跳,結局還能壞到哪裡去?無非是圈禁而已,比起遠征歐洲也差不到哪裡去,不得不說,康熙的手段確實是高,僅僅換了個九門提督,整個京城的局勢就爲之一變,不費吹灰之力就瓦解了老八與老十四的聯盟,只是康熙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聽到身後有響動,轉過身來,胤禛便見鄔思道正在沏茶,心知他已經想好了,便折回桌邊坐下,道:“鄔先生,是否覺得這象個陷阱?”
鄔思道端起茶杯呷了幾口,才道:“四爺,陷阱的可能很小,皇上最爲重名,六旬大壽的萬壽慶典普天同慶,可謂是曠世之慶典,這是要載入史冊的,皇上豈會以此爲代價設局?況且,皇上飲酒過量,亦有不少人目睹,而中風亦是年老者易患之病症,飲酒過量引發中風,並不鮮見,因此,皇上中風昏迷,應該不假。
皇上於短暫清醒之後,更換九門提督,不論是倉促爲之,還是深思熟慮,就不需要四爺耗費心神去琢磨了,因爲對四爺而言,局勢越亂越好,局勢越亂,四爺纔有亂中取勝的機會。”
胤禛點了點頭道:“鄔先生所言甚是,局面越亂對我們越有利,但若皇上無恙,局面再亂,又有何益?”
“不管皇上有恙無恙,只要暢春園封鎖消息,對四爺而言,皆是機會。”鄔思道沉穩的說道;“四爺行事,又非明刀明槍。何須顧忌太多?先花大力氣將水攪渾了再說,唯有京城大亂。四爺方纔有機會,否則,半分機會也沒有。”
胤禛詫異的望了一眼鄔思道,不解的問道:“皇上無恙,即便將水攪渾了,又有何益?”
“四爺沒看明白?”鄔思道微微一笑道:“不論皇上是屬意十四爺還是屬意八爺,總之,皇上目前沒有屬意四爺的意思,皇上不過昏迷幾日。京城就亂成一團,皇上對十四爺和八爺是何印象?會不會懷疑他們的能力?會不會推遲立儲的時間?所以說,即便是皇上無恙,四爺只要能將京城攪亂。也算是小勝一場。”
小勝什麼?一旦去了歐洲。何年何月才能回京,即便推遲立儲,又與我何干?不過。胤禛馬上就反應過來,如果康熙真是對老十四和老八不滿,自己大可以摔斷隻手腳,不就能夠如願留在京城了?屆時,將‘粘杆處’打發得遠遠的,看老十四怎麼抓我把柄?
攪渾水。怎麼攪,現在手上能用的人實在太少了。想到這裡,胤禛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粘杆處’的人馬大多都已經南下了,短時間,到哪裡去召集人手?
鄔思道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四爺可是覺的人手不足?”
“鄔先生有辦法?”胤禛狐疑的問道。
“這事不急。”鄔思道呷了口茶才道:“鄂倫岱新任九門提督亦需要時間整合手下人馬,京城還能平靜幾日,四爺可以從容召集人手,暫且讓鄂倫岱集中精力整合屬下人馬,以便八黨提早公開爭儲。”
胤禛微微點了點頭,是該讓老八他們儘快出手,他方好暗中行動,略微沉吟,他又頗爲擔憂的問道:“皇上如果很快就清醒過來,又該如何?”。
鄔思道自失的一笑道:“還能如何,只能算是白忙活一場。”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一衆皇子阿哥們忙着商議應對之策,一衆皇族宗親、王公勳貴、文武大臣們也沒閒着,或是在家閉門枯坐,搜索枯腸以確定該如何站隊,或是三五好友坐而論道,分析哪個皇子的贏面更大,又或是一黨中人聚而高談,細論得失。
雖然只是調換了一個九門提督人選,但贏面最大,呼聲最高的十四爺十四黨卻是倍受衝擊,康熙的不信任,八爺黨的脫離,讓十四黨實力大減,十四爺的威信亦被削弱不少。
人人都預料到八爺黨必將捲土重來,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八阿哥胤禩絕對不可能坐失良機,八阿哥與十四阿哥,誰能最後勝出,誰也難以預料。
一時間,廉郡王府、恂親王府都是門庭若市,前來打探消息的大臣們絡繹不絕,就連李光地、張鵬翮、蕭永藻、馬齊、王掞、、溫達等上書房大臣府邸亦是來客不斷,紛紛前來打探康熙病情,探聽八黨、十四黨虛實。
夠不上份量的官員則直接去自己的上司好友處打探消息,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鑼聲不斷,肅靜迴避的喝聲此起彼伏。
這種異常的情形自然馬上就引起了京城百姓的恐慌和猜疑,紛紛四出打探消息,康熙中風昏迷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散播開來,京城的百姓就算不是都見多識廣,那也是耳薰目染,最基本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那是誰都明白的,一旦康熙駕崩,新君登極,又是什麼光景,誰也說不準。
康熙在位這幾十年,至少大家還能吃飽穿暖,還能有個安穩日子,因此,消息傳開之後,整個京城是家家上香,戶戶拜佛,自發的爲康熙祈福,京城內外的寺廟、道觀亦是人滿爲患,一衆僧人也將萬壽經換成了《金剛經》、《地藏經》、《波若波羅蜜多心經》等祈福消災的經文。
紫禁城後宮,上至皇太后,下至答應、常在,也都自發的齋戒,並在佛堂爲康熙頌經祈福,這倒不是應景,純粹是出於真心,康熙若是駕崩,她們就是進冷宮的下場。
整個京城,最意得自滿,躊躇滿志的該是鄂倫岱與八阿哥胤禩,而最鬱悶的則該是隆科多了,這九門提督還沒做的二年,便被無緣無故的給革掉了,若說不鬱悶,那是自欺欺人。
隆科多自然清楚自個是八黨與十四黨黨爭的犧牲品,因此,聽聞消息後,他稍稍琢磨了陣,便趕往恂親王府,他心裡很明白,若是下東山再起,除了十四爺,沒人能夠幫他。
在恂親王府遞了名帖,隆科多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十四爺會不會見他?要等多長時間?見了面又該如何說話?訴苦,那是萬萬不能的,求職,如今也早了點,他猛然想起了胤禎吩咐監視四阿哥的事情,對,就以彙報這事爲由。
正自胡思亂想,卻見進去稟報的知客飛快的跑了出來,不及行禮便道:“隆大人,恂親王親自出來迎您了,這份殊容,您老可是頭一位。”
十四爺親自出來迎接自己?隆科多頓覺心頭一熱,官場上都是人走茶涼,想不到十四爺竟然如此重情義,當初投向他,倒也不算走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