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武瞥了嵩祝一眼,這傢伙不愧是營伍出身,膽子夠肥的,‘四大恆’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京師的皇族宗親、王公勳貴還佔有幾成的股份,授權‘四大恆’鑄造銀元,這是數千萬的利潤,這傢伙竟然敢如此直接的反對,這話要是傳出去,得罪的人可就海了。..
掃了三人一眼,貞武才沉吟着道:“朕倒是想讓朝廷鑄造銀元,可朝廷的庫銀纔多少?全部由京師鑄造,銀兩的運輸護送成本高昂,交由地方鑄造,朕擔憂銀元的成色規格得不到保障。‘四大恆’雖說是私人票號銀號,卻是大清皇室的產業。
朕亦不諱言,銀元鑄造權交給‘四大恆’,在京師、廣州、江寧、太原四地同時開鑄,既是爲了快速的普及推廣銀元,亦是爲了保障皇族宗親,王公勳貴的利益,分封美洲,分封非洲,一衆皇族宗親、王公勳貴的家底都基本被掏空,甚至還背了不少的債務。
朕必須得想法子給予適當的補償,否則他們會因爲財力枯竭,放緩擴張封國的速度,這不利於大清在海外的擴張,再則,適當的補償他們,也省的他們跟朕添亂,盤剝門下的奴才官員,影響朕的新政和整飭吏治。
話雖如此,你們也知道‘四大恆’一半以上的股份在朕手裡,如今朕的內帑與國庫的庫銀有何區別?一直以來,朕都是盡力不動用庫銀,而是以內帑支付額外的開銷。鑑於以上幾點,朕才決定將銀元鑄造權交給‘四大恆’你們覺的有何不妥?”
貞武已經將話說到這份上,誰有膽子敢說不妥?再說,貞武說的也是實情,推行新政,廢除耗羨,整飭吏治,對皇族宗親、王公勳貴的影響也不小。確實需要稍加安撫,以防他們暗中阻擾,況且,朝廷鑄造的話,這白銀運去運來的,這成本確實不小,‘四大恆’則要便利的多,四個地方皆是商貿繁盛。白銀流通量極大的地方,根本不需要耗費人力財力轉運白銀。
嵩祝亦不是不知進退,當下便躬身道:“皇上聖慮周祥,奴才慚愧。”
貞武微微點了點頭。亦不多言,鑄幣權交給‘四大恆’,他是準備補償一衆皇族宗親,王公勳貴,然後慢慢回收‘四大恆’的股份,‘四大恆’最終要交還朝廷,成爲大清的金融工具,這話他現在是不敢過早透露的。
見三人不再吭聲,貞武才淡淡的道:“都跪安吧。”
待的三人退出。貞武亦起身略微活動了一下,見外面天色已陰了下來,便步出房間,殿外一衆太監見他出來,立刻就跪了一地,貞武擡頭望了望天色,見並不象下雨的樣子。便不吭聲的一路閒適的漫步而行。
包福全一見這情形,知道這主子定然是悶了,想散散心,忙起身吩咐小太監準備便輿在後面跟隨着,他則溜小跑着跟了上去。
貞武一路漫無目的的信步而行,發行銀元這事引不起什麼波瀾,他並不擔心,他只是有點想不明白康熙在位五十餘年。何以不發行銀元?且不說康熙,自前明實行‘一條鞭法’以來,就已經將白銀定爲法定貨幣,這一百多年來,爲何在歐洲銀幣流入中國之後,都無人提議鑄造銀元?
是怕民間仿造?這可能性不大。若是民間要仿造,何以西班牙銀元流入大清這麼些年,卻沒人仿造?要知道西班牙銀元已經遠遠高於它本身的價值,如此尚無人仿造,可見民間的仿造能力確實有限,大清銀元也無須擔心,不過,還是必須儘快的引進機器製造,如此,數十年內皆可無被仿造之憂。
想到機器,貞武不由暗歎了一聲,大清實在缺乏西學人才,他對蒸汽機、內燃機之類的機械亦僅僅只知一個大概的原理,這機器終歸是要從英國引入,大清要想立於不敗之地,保持住現在的強大的優勢,人才纔是關鍵。
大清要想在數十年內出現人才鼎盛的局面,不僅要大力推廣西學,加大西學的啓蒙教育,還要大力引進歐洲的傑出人才,並且輸送大批的留學生去歐洲學習,但如此一來,隨着大開眼界的士子數量的增多,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亦將更爲劇烈,民智大開,對朝廷而言,非是幸事。
管他呢,這種局面,總比大清被歐洲沙俄蹂躪強的多,況且,大清的這些個皇族宗親的退路現在很多,澳洲、美洲、非洲都可以去,瞎操什麼心?如今是走一步看一步,先將大清強盛起來再說。
不過,有一點的注意,隨着經濟的發展,攤丁入畝的實行,人口暴增是肯定的,同時人口的流動性亦會大大增加,鄉紳、宗族的約束力將會大大減低,但現有的風俗禮儀卻不能崩潰,不能出現那種一切向錢看,道德淪喪,信任缺失的局面,若是數十年內出現這種局面,大清必然是岌岌可危,如何才能避免出現這種局面?貞武不由微皺了皺眉頭。
大清以禮治國,實際上就是以儒家思想治國,儒家重禮輕法,重義輕利,提倡社會地位等序有別,講究上下尊卑,科舉取士,追求仕進,倡導近人世,遠鬼神,重視現世,關注當下的這些個思想都不利於大清的經濟的發展,特別是不利於經濟發展之後的社會,一旦大清物質極度豐富起來,而百姓又無任何信仰,那也無異於一場災難。
可以說,大清現在根本就無法應對突然的暴富,而隨着海外的擴張和殖民,大清很可能在短短十數年,或者是二、三十年就將迎來一場意想不到的暴富,大清如何才能不在暴富中迷失?
儒家思想肯定是不能丟棄的,只能是有計劃有步驟有針對性的去蕪存菁,或者是刻意的放大儒家中輕視的一面,儒家體系若是崩潰,那就是真正的禮崩樂壞,不能讓數千年的禮儀之邦葬送在自己的手上。
這些東西要召集一些不迂腐,有見識的飽學大儒探討,思想要深入人心必須要有個教長的過程,至少要一代人甚至是二代人的成長才能夠徹底改變,這事情必須未雨綢繆了。
貞武一路走,一路漫無邊際的亂想,不知不覺中已經拐上了暢春園西路,跟在後面的包福全忙緊跟幾步,哈着腰道:“皇上,留牌子的待選秀女均已尊照旨意安置在凝春堂、蕊珠院、觀瀾榭、集鳳軒,皇上今兒坐了半日。”
貞武聽的微微一笑,道:“朕說過了,要親自考覈留宿秀女的,今日有暇,過去看看。”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集鳳軒這名頭好,就去集鳳軒。”
福全忙躬身道:“皇上已經走了這老遠是路,是否乘便輿前去。”
聽的這話,貞武纔打量了一下四周,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西路來了,當下便點了點頭,見他頜,包福全趕緊的揚手,喚便輿上前來。
集鳳軒雖然名字好聽,但位置卻並不好,是暢春園中路最後的一個景點所在,附近是一片小湖,養有許多的白鶴、孔雀、竹雞等飛禽,房屋亦較爲簡樸,陳設自然也就一般了。
自貞武下旨着所有留牌子的待選秀女都留宿於凝春堂、蕊珠院、觀瀾榭、集鳳軒,以待他親自考覈的消息傳出之後,一衆整天挖空心思賺錢的太監就將這四處地方做了細緻的比較,哪處風景好,哪處房舍好,貞武以前曾經來過哪處,有何評語,貞武前來一般的行進路線等等因素全部考慮了進去,然後就將最有可能先受貞武考覈和最容易被選說的的兩處明碼標價拍賣。
選秀女亦好,選女人也好,就跟逛街挑衣服一樣,看的多了,也就看花眼了,最不好的位置就是最後一個,第一個是新鮮,印象深,第二個有些審美疲勞,第三個想着快完了,看的較細,中意的機率也高,最後一個不僅是要跟前面所有的比較,而且興致也不太高了。
所以第一處所在凝春堂和第三處所在觀瀾榭是最好的,最差的就是最後一個集鳳軒了,更不用說集鳳軒的各種條件亦是最差,太監們經過詳細的推斷得出了最權威的結論之後,自然就開始在秀女中推銷熱賣了,想進凝春堂,想進觀瀾榭,可以,明碼標價,拿銀子來,沒銀子?那對不住您,去集鳳軒呆着吧。
但一衆太監誰也不會想到貞武竟然會覺的集鳳軒的名頭好,第一次來就點名先去集鳳軒,對於手下這些太監的撈錢法門,包福全心裡是一清二楚,不過,他歷來是隻收孝敬,只要不犯貞武的忌諱,他都是惜言如金。
聽的貞武這話,包福全肚子裡暗自腹誹,暢春園的這些個名字,哪個不好聽,哪個兆頭不好?偏偏這集鳳軒就入了他的意,這主子的心思真的是讓人難以琢磨,以後萬事都要小心,切勿自作主張,這次那些個小太監怕是要破財了,這些個有錢的秀女可不是好惹的,也不知道集鳳軒的秀女情形如何,要是讓貞武壞了興致,他也跟着討不了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