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心,你怎麼坐這兒,還是回裡邊涼快些吧!”?隨着一個如同夜鶯般婉轉的女聲響起,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鑽進了我的鼻子。
接着身子一輕,眼前的小女孩攙扶我的肩膀,嘴裡還唸叨着:“真是的,剛能下牀,就到處亂跑!”
我笑着應道:“佩瑤,屋子裡好悶喔!”
“你都躺了三年了,該悶都悶了,上回霆均哥哥不是給你帶了很多書嗎?這麼快就看完啦!”被我叫做“佩瑤”的女孩扶我坐下後,就自顧到一邊去搗藥了,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中藥味。
是啊!三年,我整整躺了三年了。
我託着腮看着屋外的青山碧水,在這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我已經呆了三年了,現在已經是康熙三十四年了,外邊的世界變成什麼樣了。
眼前的小姑娘,是現在專門照顧我的人,她和霆均長得可真像,不愧是流着相同血液的兄妹,,無論五官還是整體感覺,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一般,只是,霆均名字聽起來火爆,性子卻柔得像水,佩瑤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淑女,人卻是大大咧咧,不拘小節,或許是在冷鵲山谷長大,沒有太多的束縛,更像二十一世紀的女孩,張揚而有個性;
突然,一束花擋在我的眼前,等我看清來人,不禁驚喜地叫了起來:“霆均!”
霆均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完全脫去原有的稚氣,笑起來一雙眼眸平靜若水,高挺的鼻樑,薄脣微微翹着,顯得成熟老練,他風塵僕僕地趕趕回來,只爲了遞上這束花給我。
淡淡的花香鑽進我的鼻子,我看着手中的11朵黃玫瑰,心如刀割。
“今年是他親自去放的!”霆均說完就匆匆離開了,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他眼中閃動着一絲憐惜的光芒。
是他親自去放的。
我的“忌日”是前幾天,這花已經有些枯萎了,但仍然可以想象花盛開的時候的妖嬈以及燻人的芳香。
“三年了,每到那個日子,他都在你落崖的地方放這黃色的玫瑰,真是有心人啊!”佩瑤湊了過來,從我手中接過花插在瓶子裡。
“把花丟了吧!”
“啊!霆均哥哥可是快馬加鞭爲了你帶回這束花的呀!”佩瑤不解地說。
第一年,霆均告訴我,落崖處放了黃色的花,躺在牀上的已經不能出聲的我就猜到是黃玫瑰。
第二年,霆均告訴我,落崖處還是放了黃色的花,佩瑤再也忍不住問我,已經能開口說話的我坐在牀上悽然笑着說:“那是黃玫瑰,它的花語是‘無望的愛’!”
沒有想到,四四居然還記得閒聊時,我說的話,那個時候,我告訴他花園裡的花的花語時候,他只悶悶地說了一句:“你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
“不過,你也真的忍得住,居然也不打探他們的消息!”佩瑤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眨眨,嘟着嘴巴好奇地說。
“我只要知道那天他們平安就好了,我已經不屬於他們的世界了!”我摸了摸臉頰,紫色的面紗下已經斑駁陸離、凹凸不平。
那日的火,已經將我臉上、身上燒傷,直至今日,難看的疤痕仍歷歷在目,現在的我,一直帶着面紗,記得小時候看古裝劇,那些帶着面紗的會武功的女子好威風好神秘啊!怎麼到了我這裡,就是這幅德行了。
那日的毒。雖然用了些解毒藥,但只是暫緩毒的發作,等霆均在下游找到滿身是傷、奄奄一息的我的時候,已經錯過了解毒的最佳時機,爲此我整整一年發不了聲,現在的嗓音低沉難聽。
不是忍得住,而是不敢打探他們的消息。
四四應該娶了福晉了吧!他的生活中已經沒有我了,歷史的車輪在前行,而我,已經悄無聲息地湮沒在歷史的洪流中,我終究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正如他在我生命中一樣。
胤禎六歲了,已經上書房了吧!
胤祥九歲了,個子長高不少了吧!
八八十三歲了,康熙給他指婚了嗎?是曦蓮吧;
胤禟和胤誐十二歲了,長成什麼樣子了,胤誐還是那樣憨直嗎?
胤祺十五歲了,一定長得很結實吧!那個大嗓門的五阿哥。
小蓉還好嗎?
貝貝……
“師叔遲些就會過來,等會讓他給你把把脈吧!”霆均換了身石青色的便裝,長身玉立,翩翩有度,不知何時已經在屋子正中央了。
“恩!”我點點頭,我還是有點怕師叔,我來這裡後,其實只見過他兩次
第一次,剛來這裡的時候,在昏迷中,好像看到他,那個時候他在爲我把脈。
第二次,半年前,我已經能下地走路了,只遠遠見到他的背影,看到那身和尚的白色袈裟還有光禿禿的腦袋,我只能猜到是他。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他,有點緊張呢?
“南心,不要擔心,師叔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若不是他出面求師伯爲你解毒,我那個時候也無能爲力!”霆均抓緊我顫抖的手,朝我溫暖地笑道。
“霆均!”我感激地叫道。
我謝可晴何德何能,讓你屢次相救。
“南心!”霆均動情地叫着我的新名字。
“真正的烏喇那拉蘭菱已經死了,你以後就叫南心吧!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這是我毒發,全身疼痛之時,霆均抓緊我的手念着。
那句話的意思是:“暖和的南風,吹着棘木的嫩芽,嫩芽是那麼的小,母親一生勞苦?!”霆均朝我吟出《詩經》這句話,我想大意是現在的我是棘木的嫩芽,而霆均就是那位爲嫩芽操心的人。
“佩瑤,把窗子全打開吧!藥味太重了些!”霆均朝佩瑤笑着說。
佩瑤會意地笑笑,就去把窗戶打開了。
記得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個小女孩的尖叫:“霆均哥哥,她好像醒了呀!”
“沒有,意識還沒有恢復呢?”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可是?她到底是誰啊!你告訴我嘛!”
“是我一個朋友!”
“就是害你被罰跪一個晚上的那個朋友,對不!”一個小女孩咯咯笑了起來。
“你這丫頭,快去請師伯!”一個男子惱怒的聲音離我很近。
等我真正醒過來是兩天後的事情,我才知道面前十歲的小女孩就是幫霆均做香囊的妹妹,他們同父異母,感情是十分好的。
佩瑤長高了不少,手如柔荑,顏如舜華,肌若凝脂,氣若幽蘭,這些好詞用在她身上一點也不爲過,而我,我看看自己的手,手背大塊的燒傷疤痕,小小的手,三年了,大概是身體中毒的原因,我的身體一點也沒有成長;
現在,佩瑤看起來年紀比我還大。
在這個我不知道名字的幽谷裡,離屋子幾十步的小亭裡坐着一個光頭的人。雖然只是看到背影,已經讓我的心在狂跳。
我有點不明白霆均的師叔,只是因爲霆均救我,就罰了霆均跪了一個晚上,那麼爲何,他會親自出面去求那位醫術高明的師伯,甚至打破了“只救門下弟子的”門規。
“師叔,我帶南心過來了!”霆均對着師叔的背影很恭敬地說。
我該怎麼稱呼他呢?和霆均一樣叫他“師叔”嗎?他之前看我的眼神那麼冷漠,這樣會不會惹惱他。
“南心見過雲慧師傅!”我微微福着身子算是行禮。
半響,沒有動靜。
難道這樣稱呼不行嗎?
“過來坐吧!”一個聲音緩緩響起,懶怠而低沉,讓我想起了康熙的聲調。
終於,我和霆均和他面對面地坐在小亭子裡。雖然他就坐在我的對面,可是我卻覺得他透過我,好像看的不是我,他那內陷着的雙眼依然流溢着攝人心魄的光彩,高高的眉骨爲他淡定的表情增加了幾許風雅,山谷的風徐徐吹着,掀起他身着的白色輕紗,更顯得他器宇軒昂而不失道骨仙風,一眼看去,真的以爲是一位得道高僧。
可是這樣一個人,卻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冷鵲門殺手,所以,長相有時候真是具有欺騙性啊!
“南心,你可喜歡這個名字!”師叔突然冒出的話讓我咂舌,喔,你不是該冷眼刁難我的嗎?怎麼關心這個啦!不像他的風格嘛。
“名字有什麼關係,把玫瑰叫做其他名字,依然會吐露芬芳,把我叫做其他名字,我依然是我!”我臉上的紫色面紗隨風而動,是啊!我的臉毀了,但是我的心沒有毀,我的命還在,我還活着,我還在呼吸,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
“聽佩瑤說你不在乎宮裡的事!”
“不是不在意,是不能在意,我們都有各自的命,既然烏喇那拉蘭菱死了,南心活着,那就讓死者安然,生者好活吧!佛祖爲我了關了一道門,卻開了一扇窗!”我淡淡說着,三年了,支持着我活下去的理由是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活着,即使腦中滿是四四的樣子……
“你果然很超脫,比起江湖上的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師叔居然低着頭笑了笑,旁邊的霆均望望我,又看看他,也跟着笑了。
“若因失去了太陽而流淚,那麼也將失去羣星!”我擡頭看看上空,天高雲淡,風將樹枝吹得嘩嘩作響,似乎在宣告着南心將要華麗登場了。
“師傅,爲何救我!”好奇了三年了,終於給我逮着機會問了,一定要問,在被天地會擄走的那一次,我很明顯地看出師叔對我的不屑,這樣的人,居然主動請師伯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