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爐子上,一口鐵鍋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熱氣。
“王爺真乃天人也。”
“老王,不必如此。坐下說。”
王神仙訕訕,尋了一個小馬紮正襟危坐,手放在膝蓋上,全神貫注的盯着爐火。
李鬱見他如此拘束,笑道:
“這是西山搞出來的便攜炭爐,我覺得不錯,準備推廣到全軍。”
“王爺英明神武。”
說實話,這種爐子確實不錯。
重量輕、價格低廉、使用起來也方便。
考慮到蜂窩煤熱值太低,燃燒時間短,體積大。因而軍中輜重後勤會攜帶大量的優質煤塊和碎木屑。
碎木屑引燃蜂窩煤,然後蜂窩煤再引燃優質煤塊。
如此一來,最爲理想。
李鬱的治下,煤炭的開採量一直在攀升,因而具備這個條件。
……
“想出國嗎?”
“啊,啊(第2聲)?”王神仙十分詫異。
李鬱解開鍋蓋,水蒸氣騰起,暫時遮蔽了視線。
“南洋的婆羅洲今年新崛起了一個小國,名叫蘭芳。國主是個廣東屢試不第的書生。你可以攜帶家產過去多買些地,在當地做個富家翁。”
王神仙愣住了。
只聽得李鬱繼續說道:
“本王當初承諾過你,合夥賺的銀子有你的一份。50萬兩的身家過去在南洋那片也算是富甲一方了。”
“謝王爺恩典。”
王神仙撲通跪地,痛哭流涕。
他是真的想離開這片土地,無論是清廷,還是吳王府,亦或是哪方勢力,他都不想伺候了。
無他,害怕!
他以前覺得自己混的風生水起,長袖善舞。
後來才發現自己只是一頭能說會道的豬,混在了猛獸圈裡。隨時都可能被任何一方宰殺。
……
李鬱從侍衛手裡接過長柄銅勺。
舀出一碗湯,嚐了一口,很滿意。
“本王是個講信譽的人,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南洋雖好,可我畢竟是個陌生外鄉人。求王爺指點,我該如何落腳,融入當地。”
“蘭芳雖爲一國,實際上類似東印度公司,屬於商業聯盟。你去了花些銀兩結交一二,立足不難。不過嘛,本王建議你在江南招募一些水手、家丁、丫鬟、僕人,隨你定居南洋。總比外人要可靠的。到了海外沒點武器是不行的。你可以去找杜仁買些槍炮武器。”
“請問王爺,我何時動身?”
“等下一次史密斯的商船再來交易,伱可以跟着他們一起走。這段時間你就抓緊時間招募人手,再去江南造船廠買條海船。”
李鬱遞給他一碗魚頭湯:
“嚐嚐。”
王神仙也不管是否燙嘴,接過來就一飲而盡。
“好喝!”
……
李鬱則是小口的品嚐着,慢條斯理的說道:
“據說南洋有一種橡膠樹,你去了打聽打聽。坐吃山空肯定不行。你可多購田地、土著奴隸。再和本王進行一些商貿來往,算是多了一個進項。”
說到這裡,又補充道:
“也是多了一層護身符。普天之下都一個樣,沒點靠山守不住財富的。”
王神仙瞬間嚎啕大哭,抱着李鬱的靴子。
哭聲裡七分是真心感動,三分是習慣性表演。人在大清朝,混久了永遠卸不了戲妝。
一鍋魚頭湯打發了往昔的老友。
1776年,也就是當前這一年,蘭芳國成立。
這個消息史密斯來時也提過。
無非是個弱小版的東印度公司而已,南洋所有勢力對此並不詫異。畢竟,東印度公司已經有7家了。
蘭芳可以算是第8家。
而此時的大清朝王朝依舊有着神秘而強大的面紗,殖民者尚存敬畏。
所以,這些闖蕩南洋的貧苦漢人們地位還不算太低。
李鬱希望抓住這寶貴的幾十年,阻止自己的族羣沉淪,打造出“雖遠必誅”的漢人羣體海外標籤。
……
“王爺,您遣此人去南洋,可是有未來的長遠打算?”歸途的馬車上,胡雪餘問道。
“只是布一手閒棋,日後或許能用得上。”
胡雪餘肅然起敬,他對自己的眼光十分得意。
只待女兒誕下外孫,將來就是皇太子。胡氏,立馬躍升爲帝國的頂級家族。
說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想起了徽州府的家族。
那幫老傢伙此時是不是很慶幸,讓自己認祖歸宗了。
李鬱突然無厘頭的冒出一句:
“第2軍團和第3軍團,調哪一支軍隊去西線更合適?”
胡雪餘一愣,認真思索了片刻,說道:
“王爺要打江西?”
“對。”
“臣覺得第2軍團更合適。”
“爲何?”
“第2軍團是狼羣,不停的奔跑進攻纔是他們的宿命。”
李鬱深深的望了一眼,胡雪餘則是嚴肅的點點頭。
“臣在半個月前,作爲商業大臣去了一趟浙江。順便回了一趟紹興府的老宅。”
“然後呢?”
“臣見到了鄭河安副總指揮麾下的2個營清鄉凱旋歸來,臣的評價就四個字。”
“哪4個字?”
“驕兵悍將!”
……
次日,李鬱乘坐戰船去崇明。
新河鎮碼頭,水師總指揮劉武率所有艦長、水手長、炮長列隊歡迎。
這還是經略崇明之後,第一次視察。
兩座炮臺扼守住了周邊水域。
30幾條大小戰船停泊在港口內,看起來頗有氣勢。
兵營是磚頭水泥結構,不懼怕颱風。
根據當地居住了幾輩子的老人回憶,海水倒灌、狂風侵襲從未影響過新河鎮。
所以此地纔會被歷朝歷代作爲水師基地。
哪怕是穿越前,也是一處重要的客運貨運碼頭。
新兵訓練營,距離碼頭約7裡。
遠遠的就聽到了槍聲,還有訓練的鼓聲,偶爾夾雜着軍官的狂暴罵聲。
……
“拜見王爺。”
“敬禮,”
在軍官的吼聲中,所有人齊刷刷的槍托着地,左前臂橫貼月匈前,掌心向下。
李鬱很滿意,解下披風,慢步走上高臺。
“第3軍團的弟兄們,你們來自五湖四海。爲了同一個目標聚集到了這裡。”
“這個目標是什麼?有人可以告訴本王嗎?”
沉默了一會,有人壯膽喊道:
“效忠王爺,和朝廷打仗。”
衆人笑了,李鬱也笑了,擺擺手:
“還是本王替你們說吧。這個目標就是,出人頭地!”
“你們的日子過的好嗎?家裡人的日子過的好嗎?住的上瓦房,吃的起肉湯米飯嗎?”
衆人黯然,王爺你描述的日子太美,不敢想。
李鬱突然拔出佩劍,大吼道:
“家裡窮的叮噹響,無錢無勢,除了年輕敢吃苦,你們一無所有。想出人頭地,怎麼辦?當兵領餉,立功當軍官。本王對天發誓,功必賞,過必罰。”
說罷,手一揮。
立馬有人擡着銀箱,放在面前。
“第3軍團,按照順序領軍餉。”
“第1營第1隊出列,架槍,空手領餉。”李鬱親手給所有人發餉。
雖然很費時,手臂都酸了,足足1個時辰多才發放完畢。
但這些辛苦都值得。
……
李鬱經常告誡自己要警惕被人架空,尤其是軍隊。
訓練結束後,就是最後一項傳統節目——授軍旗,配置軍官。
分爲軍團旗、營旗、和隊旗。
旗面的大小,旗杆的高度,還有旗面字樣不同。
軍團旗沉重,平時固定在馬車上。
必要時由一名掌旗官騎馬手持,配備護旗兵4人,隨時緊跟主帥。
李家軍軍法規定:
主帥被俘或者軍旗被奪,掌旗官和衛隊長以下皆斬。
對於營旗和隊旗則沒有規定,只是作爲士兵們的認旗。
畢竟大部分兵不識字。
戰場混亂,只能根據旗幟辨識自己的長官在哪兒。
……
第2軍團的立功人員在東山士官學校進修後,直接編入了第3軍團。
所有人全部升官一級,並無人提出異議。
李鬱一口氣就把第3軍團的中低級軍官給配置齊了,大部分是老兵。
唯有總指揮的人選讓他有些犯愁。
起家以來培養積攢的心腹快用光了。主要是隨着勢力的擴張,坑越來越多,蘿蔔卻不夠用了。
他很想從義子當中挑選一人擔任總指揮,但顧慮其他人會有想法。
最終決定自己親領,先任命兩個副總指揮,第一個韋俊,第二個李大虎。
韋俊就在浙北,可直接上任。
而李大虎攻陷了徽州府,憑藉這個功勞勉強可以服衆。
……
晚上,
李鬱在日記本鄭重寫下:
“當前,需儘快提拔一批可靠且忠誠的高級軍官以解燃眉之急。”
東山士官學校,更多的是培養普通軍官。
而高級軍官,有一項隱含條件:信任!
人和人的信任,不是嘴上說出來的。
而是長期培養出來的,尤其是關鍵時刻經歷過考驗表現合格的。
在浙北攻城略地的第2軍團接到了緊急調令,收攏所有兵力,5日內集結完畢,3日後至杭州城外就地登船。
浙北防區,則由新組建的第3軍團接手。
參謀本部署理大臣譚沐光也接到了王命,2日內拿出兩個軍團對調的行軍方案,准許他臨時調動所有的運輸船隻還有後勤輜重儲備。
同時,在杭州城外。
兩個軍團還有一次小規模的軍官士兵互換。
第2軍團的15名軍官,就地轉入了第3軍團,職務提一級,皆大歡喜。
第2軍團的1000士兵,打散編入了第3軍團作爲各營老兵骨幹。部分人被提拔爲隊長副隊長。
而第3軍團的20名軍官、1000名士兵,則是平調編入了第2軍團,有來有往。
……
這是一次很龐大很燒錢的調動。
鄭河安無所謂,反正都是打仗。打浙江還是打江西沒有區別。
而苗有林心中有些不喜,他在浙北已久,產生了一些很難表達的情感。
杭嘉湖平原實在是養兵的好地方。
有糧有錢有海洋,有兵有礦有屏障。
只可惜,他沒有這個實力!
所以只是心中有遺憾,行爲上並未有任何的掙扎,痛快拔營而起。
他有些畏懼李鬱的笑容,不敢生出反叛的心。否則在浙東的鄭河安部會立馬殺來,踩着自己的血走上第2軍團總指揮的寶座。
如今的第2軍團,又經過了多次成批兵員補充,還有零星投奔而來的老鄉,人數是所有軍團當中最多。
論炮兵,或許不如第1軍團專業。
論戰鬥力,當屬翹楚!
淮西兵敢戰,敢玩命!尤其是羣體白刃戰,意志瘋狂。
……
杭州城外,
成爲了士兵的海洋,到處是旗幟、帳篷。
上萬百姓出城看熱鬧,回來後大爲驚歎。
杭州士紳商賈自不會錯過評估下注的良機。他們觀察的更爲細緻,主要集中在武器和組織度上。
這麼多的兵在城外換防。
所需要的糧草物資,自然由本地供應。
劉阿坤身爲杭嘉湖區域的防禦使,出面更多的是象徵意義。
物資調配單是參謀本部制定的,非常詳細!
倒是他的妻子,劉甄氏認真翻閱了這些單子,並且用上了算盤。
最終,商賈出身的她得出了一個結論,王爺擁有一支很成熟的師爺團隊,爲大軍出行調配物資。
可以這麼講,
除了紹興師爺和兵部戶部那幫老吏,大清朝沒有幾個人能玩得轉。
……
如此大規模的調兵,自然引起了衆多猜測。
北伐還是西征成了熱點話題。
商貿大臣胡雪餘,省親途經杭州時建議商人們搞一個杭州商會。
商人們自然舉雙手贊同,選出了幾個最具財力的作爲會長副會長,方便和新官府打交道。
會長,趙立夏。
乃是杭州城數一數二的富商,擁有店鋪200多間,夥計上千人,良田2萬畝,莊園十餘座,金銀無數。絲綢、皮革、糧食生意均有涉足。
“老爺,我回來了。”
“嗯,怎麼樣?”
“非常了不得,吳王的軍隊很精銳。相當於清廷的京畿精銳護軍。”
“你說的是哪一支?”
“所有的。”
“那支來換防的新兵,也有這等戰鬥力?”
管家耐心的解釋道:
“士氣和紀律是瞞不住的,這無關新老。新兵缺的只是經驗,打上幾仗就迅速成熟了。”
“你可會看走眼?”
“老爺,您也知道我是在軍中待過的。”
趙立夏緩緩點頭,他認可管家的軍事素質。
此人原先是軍中幕府書辦,曾在徵西將軍兆惠的帳下效力。後在殘酷的大戰中受傷失蹤,被誤報了戰死。
大約是閻王殿前走了一遭,他想明白了,換一種活法。
跟了一支趙家販賣皮革的商隊,逐漸混成了趙府的官家,被東家引爲心腹。
娶的是夫人的丫鬟,住的是東家賞賜的宅子,收入不菲,儼然成功的職業經理人。
……
“你還有什麼評價?”
“王爺的帳下有高人。”
“哦?”
“我花銀子打聽到了一些消息。這些新兵是從崇明來的,先坐船到太倉登岸,之後步行到杭州。空船隊則是走大運河沿途運載了新兵所需的軍械輜重抵達杭州,卸貨後又要搭載苗大人的兵離開。如此水陸轉運,兼顧物資日程,沒有延誤沒有意外沒有大紕漏。難,太難!”
“比你如何?”
“我自愧不如。”
“當年,你可是獨自支撐起了出兵伊犁的一半糧草轉運!”
管家笑笑,不置可否。
那次雖然路途遙遠,可全是陸路,日程很好估算。而且有兩家晉商的駝隊協同,那幫人的算術爐火純青!
趙立夏點點頭:
“你辛苦了,回去歇息兩天。順便讓淑潔,淑貞來見我吧。”
“是,我這就去叫二小姐,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