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舟山羣島的“不速之客”
3日後,
撫州府金溪縣,300名吳軍將城中存銀、存糧全部裝車,開始從容撤退。
願意跟隨一起撤退的城中百姓另有2百餘人,有幫會分子、有匠人、有讀書人,也有些小商販。
遵照陛下之命:
願走盡走,願撤盡撤!
這是一次不錯的篩選機會,可以挑出部分心向吳國的本地人。
吳國沒有那麼多的文官,所以具體執行事務還是得“以贛治贛”。下次捲土重來時,這些人可作爲基層骨幹協助管理地方。
……
長長的隊伍裡。
一名軍官低聲說道:
“指揮使,咱也算看出來了。撫州百姓內心牴觸我們。”
“進城時我們殺了捐輸一千兩以上的士紳4人。剩下的士紳表面順從,骨子裡仇恨。有他們私底下宣傳,百姓能歡迎咱們嗎?”
“屬下有些不明白。士紳憎恨我們可以理解,百姓憎恨我們幹嘛?吳國的賦稅徭役比清廷輕多了。”
指揮使搖搖頭:
“百姓都信士紳的。”
實際上,他心中也有些疑惑,琢磨着找個機會請教軍法官。
軍法官多是紹興府書生出身,這幫人懂的多,也許可以解答自己的疑惑。
……
長長的隊伍緩慢行進在官道上,
四周洪水已經退去,臭氣熏天,淤泥覆蓋。
死掉的動物屍體隨處可見。
鄱陽湖水患嚴重,主要是上游山區暴雨迭加夏季長江水倒灌,南北一起往鄱陽湖裡注水。
從而造就了第一大淡水湖,面積浩渺,雖不是海,勝似大海。
金溪縣距離鄱陽湖較遠。
所以,水位下降最快。
……
南贛鎮700綠營兵畏畏縮縮的在遠處看着。
來的不是精銳,而是在贛南山區招募的新兵。
馬忠義盤算過,如果吳軍使詐設下埋伏圈,那派精銳和派新兵的結局一樣。如果吳軍不使詐,精銳和新兵的結局也一樣。
帶隊的是心腹劉路,還有鎮標的一員千總、一員把總。
“劉爺,您可真是豪氣干雲。”
劉路摘下涼帽,理了理上面的紅纓,慢條斯理道:
“咱旗人的老傳統,聞戰則喜,不像你們漢人那般懦弱。”
把總訕訕的恭維道:
“那是,那是,八旗子弟個個都是勇士。”
正聊着,
偵查的兵丁來報:
“金溪縣賊兵全部撤走了,城門大開。”
“好,弟兄們,收復失地的機會到了。”劉路表情猙獰,“殺進金溪城。”
“嗻。”
……
新兵們高舉刀矛,邁着喜悅的步伐衝向金溪。
城門洞開,吊橋放下。
一些反應快的士紳、書生、商人已經探頭探腦的聚集在城門口。
望見熟悉的三角綠營旗、灰色號服、紅纓涼帽時,這些人居然歡呼了起來。
“王師來了,官軍又回來了。”
劉路卻一點不領情,低喝一聲:
“既已從賊,不可饒恕,殺!”
如狼似虎的兵丁們,揮舞着鋼刀衝向城門口歡迎的人羣。
刀砍矛刺,
幾十號人全部做了死不瞑目的鬼。
劉路騎馬慢悠悠的走上吊橋,聽着城裡一浪高過一浪的嚎叫,又盯着地上那個死不瞑目的士紳。
心中毫無波瀾。
……
“劉爺,要不要約束一下這些兔崽子?”
“約束你媽個頭!收復失城,不殺的血流成河,不殺的屍橫遍野,你信嗎?”劉路擡起馬鞭,“我旗人自入關始,哪一次破城不是如此?不殺,人心能服嗎?”
雖然是炎熱的六月天,
把總只覺得自己後背一陣陣發寒,低着頭,默默的牽馬進城。
劉路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覺得我劉路心忒狠?”
“劉爺說笑了,絕對沒有。”
“你就算這麼想也無妨。論心狠,你我算個什麼,主子爺們的心比這狠一百倍。自古當大官做大事的哪個心不狠?就拿~”
劉路硬生生憋住了話茬。
他本來想拿李鬱舉例子的,覺得可能會犯忌,故而作罷。
南贛鎮的新兵再無下山時的畏縮膽怯。
屠城的刺激,讓人變成了魔鬼。
縣城主幹道鋪滿屍體,沿街店鋪全被砸開,綢緞、碎銀、堆在街道中間。
……
馬忠義付贖城費7萬兩,不虧。
收復了3座縣城,狠狠刮一下地皮,7萬兩肯定能刮出來。而且還有的賺!
這場洪災雖然嚴重,
可城池受影響有限,城內財富基本完好。
而吳軍出於種種原因,占城期間保持了一定的剋制。
殺戮對象僅限於踊躍捐輸的士紳、清廷官吏、以及公然作對者。
徵糧徵銀,主要也是針對剩餘的士紳富戶。
對百姓僅僅要求服從,還有少部分管一頓飯的徭役。
李鬱特意強調過,
對於新徵服地區,徭役不必立刻取消,需觀察一段時間,確定民心向吳後再酌情取消。
……
太陽落山時分,
劉路才下令:
“吹號,集結。”
集結的牛角聲,嗚咽悠長,傳遍全城。
搶的不亦樂乎的兵丁們不情不願的開始聚集,個個興高采烈。
2刻鐘後,
劉路看着人來的差不多了,冷冷的吩咐道:
“組織行刑隊,我要殺人。”
又過了1刻鐘,幾十人姍姍來遲。
他們衣服染血,大包小裹,眉開眼笑的大聲討論着收穫,未曾注意到現場的氣氛不太對。
“無視軍令,殺。”
隨着劉路一聲令下,行刑隊多是老兵,齊刷刷舉起火繩槍,打翻了一大半。
未中彈者十餘人,想奪路而逃。
劉路舉起馬鞭,對着身邊的一隊新兵說道:
“殺掉他們,他們的銀子歸你們。”
……
如此一番折騰,
這支新兵的戰鬥力上升了好幾個層級,雖然軍紀堪憂,可卻有了點虎狼兵的樣子。
以這個時代的眼光來看,儼然是一支可堪用的經制綠營兵了。
金溪縣城人口銳減一半。
城外的新墳多了無數~
劉路帶着這支軍隊連續佔領了東鄉縣、進賢縣。
進賢縣靠近湖區,站在城牆往北看就是浩瀚的鄱陽湖區,內澇嚴重。
“收復失地”不太理想!
搶順手的兵丁們挨家挨戶破門,搶了幾十個年輕女子,和出手阻攔的百姓大打出手,殺的人頭滾滾。
殺人,只有第0次和無數次。
殺順手了,人就嗜血。
這也是李鬱嚴格控制正規軍團殺戮,只敢放縱第1派遣軍的緣故。
士兵們殺瘋了,早晚視軍令爲廢紙。
……
在銅陵——馬鞍山(長江段)之間穿梭的運輸船紛紛就地卸貨,逆流而上,好在是空船。
第一批登船的是第2軍團的8個營。
他們的目標是:安慶府。
船隊從長江駛入安慶東郊的破罡湖,擇地登陸。 登陸後,立刻展開急行軍,目標安慶府,距離在50裡左右。
第2軍團多是皖北,有士兵去過安慶。
再加上情報署提供的情報,最終定下了這個登陸地點。
在大批士兵魚貫登船時,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大吼一聲:
“打回老家去,光宗耀祖,衣錦還鄉。”
一呼百應。
鄭河安全身披掛,嚴肅的一拱手:
“陛下,臣願立下軍令狀。若不能速取安慶,當自刎以謝陛下。”
李鬱點點頭:
“已經協調軍工署,船運1門攻城重炮給你們。口徑可以轟塌安慶城牆,至於後面,就看伱們的了。”
……
在第1波兵力登船渡江時,吳國境內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
撒克遜使團的2名倖存者,斯當東和洪任輝,終於被“護送”到了蘇州府。
情報署沿途警惕小心。
把倆人的黃毛給染黑了,把臉塗的像個乞丐,還換上了普通百姓的衣服,走陸路時塞在馬車夾層,走水路時塞在船艙底下。
爲了保險,每天還給他們灌一種挺昂貴的“安神湯”。
用押運人員的話講:
“這可是皇宮大內的方子。人喝了就安神,好睡覺,不吵不鬧。”
安神湯的主要原料是鉛霜,鎮定效果很棒。
以至於,
2人一天睡8個時辰,乖巧又安靜,嗜睡的習慣直到抵達了蘇州府也沒恢復。
李鬱早有叮囑:
夷使,可堪大用!吃好,喝好,看好。
於是,2人直接被秘密送至西山軟禁。
……
而從大沽口逃離的2艘撒克遜戰艦,在黃海海域經歷了一次颱風引起的惡劣海況。
艦上食物消耗殆盡,船體多處損傷,
好在,終於望見了舟山羣島的輪廓。
艦長派水手舉着白旗、划着小船登岸,和全副戒備的舟山吳軍炮臺取得了聯繫。
雙方艱難交涉了半天,才勉強搞懂了彼此的意思。
舟山守軍有1個營,
緊急派船回陸地請示,該如何對待這些陌生訪客。
出於戒備,
守軍沒有允許這兩艘武力強大的夷艦駛入港口。
……
獅子號艦長安德魯,地獄號艦長霍華德,站在甲板上。
萬里無雲,陽光炙熱烘烤。
透過千里鏡,能清楚看到舟山地形地貌,以及堅固的炮臺。
炮臺所在山頭,其山腳下還有大片已經開墾的農田、果樹林,村莊內有做飯的炊煙~
從航海人的角度來看,
舟山是一個成熟完善的軍港海島,堪稱是遠洋海軍的福音。
“這些南方的漢人反抗軍,不會對我們也有敵意吧?”
“願上帝保佑。”
安德魯雖然滿頭是汗,依舊穿着整套的藏青制服。
他吩咐船醫:
“你再去一趟岸上,和那些漢人士兵商量一下,可不可以先給些淡水食物,我們有很多傷員已經撐不住了。”
……
半個時辰後,
炮臺守軍警惕的給了少量食物,還有2木桶淡水。
雖然說,
當前吳國和南洋夷商在做生意,每個月都有一兩艘商船路過舟山,前去金山衛交易。
可眼前的這2艘是純粹的戰艦!不是武裝商船!
茲事體大,指揮官下令:
“炮臺全員戒備,所有人不得離開崗位。火藥,炮彈全部搬運到位,以防萬一。”
直到第3天下午,
終於等到了蘇州方面的批覆。
“撒克遜戰艦降帆、關閉炮門,可入舟山港歇息。同時邀請他們登岸,在寧波府養傷。”
……
獅子號和地獄號,
所有船員投票,最終幾乎全票通過,決定接受“清帝國南方反抗軍”的善意,上岸!
2名艦長很清楚,
清帝國海疆遼闊,海岸線綿長。
如果再得不到食物淡水補給,醫療幫助,戰艦無法安全穿越南海。
如果可以的話,
最好再從漢人反抗軍手裡,購買一些茶葉。
途經南洋時,將茶葉出手換點金子彌補損失,提高士氣。
船載火藥也不多了,也需要購買,防止航海途中遇上強敵。
雖然說,
普通海盜不敢搶劫戰艦,可撒克遜王國敵人衆多,比如法蘭克,比如尼德蘭~
艦上目前的火藥儲備,僅能支撐一次低烈度海戰。
……
獅子號艦長,安德魯仔細打理了藏青色海軍制服褶領,擦亮了靴子。
把頭髮梳整齊塞入三角帽。
掛好佩劍,整理儀容,噴了些香水。
對着所有人強調:
“紳士們,上岸後請注意你們的服裝言行。這是皇家海軍和反抗軍的第1次正式接觸,務必要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要讓他們知道,撒克遜王國是值得尊敬的,是世界上所有正義的弱小的勢力渴求的盟友。記住,是反抗軍更需要皇家海軍的幫助。”
“Come on,boys。”
……
舟山炮臺守軍,嚴陣以待。
警惕的看着兩艘體積龐大的戰艦收回了所有火炮,關閉了側舷炮門,緩慢駛入港口。
然後,
將3桅風帆全部降下。
並拋下鐵錨,放下跳板。
在這個過程中,居然還有一支樂隊在甲板上奏樂。
吳軍不懂這種禮儀,只覺得挺幽默。
你握手,我鞠躬。
你說天氣不錯,我說快吃吧。
見到備好的酒宴瞬間,
皇家海軍的水手們集體破防了,瘋狂的抓起酒壺猛灌,抓起水果猛啃,吃相一點都不紳士。
安德魯和霍華德,老臉微微一紅。
隨即作爲艦長,被邀請和駐守舟山的最高指揮官一起進餐。
食物、酒水都相對精緻。
翻譯是個南洋混血,漢語會說,但不會寫。
在這種磕磕絆絆的語言環境下,雙方終於撥開了戰爭迷霧。
……
次日,
4艘大海船從寧波港出發,抵達舟山。
安德魯招募了20名水手、10名陸戰隊員留守本艦,並許諾他們可得到每週4英鎊的報酬。
畢竟,
眼巴巴的看着同伴們上岸逍遙快活,這對於在海上漂泊許久的水手來說絕對是煎熬。
其痛苦,
不亞於當着乞丐的面吃山珍海味。
對此,
舟山炮臺很放心,區區二三十人不可能開走戰艦,更不可能造成威脅。
他們就安靜的待在泊位的甲板上,也可以下來走走,但不許離開船隻50丈。一日三餐由守軍供應。
隨船而來的一名文官,
悄悄叮囑炮臺指揮官:
“和留守夷兵處好關係,多多打聽記錄一切之有用信息,尤其是大沽口到舟山的航線水文。”
爲此,隨船運來了美酒30桶。
相信醉醺醺的水兵就連艦長喜歡什麼年齡的山羊都願意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