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陽城外。
連續3日小雨淅淅瀝瀝,辰水明顯渾濁。
城內守軍歡欣鼓舞。
吳軍焦慮不安。
加蓋了油紙的帳篷內,菸圈繚繞。
“諸位,營中糧食儲備只夠2天,我們有大麻煩了。”
“後勤能送嗎?”
上尉搖搖頭:
“不行,小股兵力護送會被無處不在的本地武裝吃掉。從進山的那一刻開始,後勤隊伍就隨時可能遇襲。”
衆人沉默。
一路的經歷已經說明問題了。
……
不過連日陰雨,埋伏在山林裡的伏兵也吃不消了。
泥濘、溼冷、蟲子~
無奈之下,
曾家老五下令,伏兵全部撤回麻陽,伏擊已經失去了意義。
他窺視過,
吳軍營地最外側的壕溝,已被雨水灌滿。
第二道防線是鐵蒺藜和削尖的毛竹陣。湘西多竹子,就地取材。
第三道是空載大車,以首尾相連。
防禦好似鐵桶!
真不愧是江東鼠輩,一點都不豪爽。
……
小雨中,
無數士兵在遮風擋雨處肅立,默默注視着我方大仙的表演。
歐洲有隨軍牧師。
東方有隨軍大仙。
兩軍之間的空地上,一名精瘦漢子身披刺繡袈裟,頭戴道冠,右手舉桃木劍,左手搖三清鈴,正在雨中做法。
時而仰天嚎叫,時而赤腳轉圈。
整個人透着一股妖異。
他承載着3000人的希望,求晴。
法事到了激烈處,營中士兵齊齊吶喊,爲其助威。
……
麻陽城牆,
守軍也不甘示弱,請來了2位老巫師。
倆位巫師頭戴冠帽,身披師袍,手持大搖鈴,口中唸唸有詞。
銅鼓聲逐漸激烈,穿透雨霧。
全體守軍虔誠跪地,唸唸有詞。
巫:
上一頂天,下一立地,中間一豎直通天地。
傳說中,大巫不僅能溝通天地神靈、與神對話、還可以呼風喚雨。
求雨業務對口。
……
雙方都在緊張注視着法鬥。
仗打到這份兒上,缺少文化的一線士兵們已經聽不進任何大道理了,只想搞點玄的仙的。
即使是飽讀詩書的參謀們也跟着祈禱。
這叫放下理智,融入羣體。
又稱:合羣。
一名炮長握着炮繩猶豫不決。
他很想開炮,爲己方大仙注入一些雷神之靈,但又害怕不合規矩。
想來想去,他一咬牙。
“媽的,拼了。”
炮口噴出一股白煙。
一發實心彈呼嘯着落在距離城牆60丈處。
泥水飛濺。
我方大仙震驚。
對方大巫震驚。
……
我方大仙整個人劇烈顫抖,扔掉身上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袈裟。
高呼:
“一切皆空,萬法皆空。”
喊罷,又舉起三清鈴: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
然後,耍了一圈劍花,劍頭指向天空。
爆喝:
“太陽啊,你出來吧。”
幾十息後,雨勢明顯變小了。
大顆雨點變成了細雨絲,還颳起了陣陣微風。
3000吳軍齊聲高呼:
“放晴放晴,放大晴!”
麻陽守軍也急了,扒着垛口高呼:
“下雨下雨,下大雨。”
……
麻陽城頭,
倆名巫師也慌了,大喝一聲,縱身跳上垛口,開始了更精彩的通靈表演。
唸唸有詞,不時向外拋灑甘露。
吳軍營區內,
“少尉,我等請戰,協助我方大仙鎮壓對面的巫師。”
少尉一愣:
“去吧。”
於是,一羣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散兵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營區。
靴子難行,乾脆赤腳。
儘可能護住燧發槍機不被雨淋。
……
我方大仙可能是體力透支了,整個人坐在泥水裡,透着一股精神。
此時,
麻陽城頭,踩着垛口做法的大巫一人金雞獨立,一人白鶴亮翅。
全然不顧高空作業的安全法則。
麻陽守軍齊聲歡呼。
下一秒,
只見我方散兵舉起了長杆法器,滾燙的正義脫膛而出。
槍聲劃破雨幕~
1名大巫疑似中彈墜落,另1人大約是腳下溼滑不慎跟着墜落。
戰場,
陡然安靜的可怕。
雨也停了,風也不颳了。
“完了。”
曾氏老太君一陣眩暈,整個人從城牆石梯後仰滾落。
……
大仙從泥水裡爬起來,扭頭朝着我方營區,
嘶吼道:
“對方妖孽已伏法,諸位師兄,斬妖除魔更待何時?”
一呼百應。
士兵們甚至忘記了詢問指揮官是什麼想法?齊刷刷地衝出營區衝向麻陽。
加農炮沉重,炮手們喊着口號,前拉後頂左右推~
臼炮相對輕,4人一組擡起就可機動。
騾子牽引彈藥車前行。
沒一會,槍炮齊鳴。
吳軍步兵在城下列陣,集羣射擊。
前一列打空,後一列越過繼續射擊。
麻陽守軍也拼命抵抗,中間地帶火藥硝煙瀰漫。
不過,鬥法失敗讓特別迷信的麻陽守軍心中惴惴不安,感覺被山神拋棄了。
……
等到臼炮霰彈如雨落下,打的城磚噹啷作響時。
守軍徹底崩潰了。
1刻鐘後,吳軍破城。
2刻鐘後,控制城牆。
“投降,不殺。”
“不投降,殺你全家。”
槍炮和威脅的雙重作用下,麻陽城逐漸恢復了平靜。
曾氏祖宅是一座擁有百年曆史,以青石條地基,青磚牆砌成的大宅門。
相比平原古宅,曾宅更多的考慮了軍事防禦。
牆壁留有射擊孔,圍牆四角修箭樓。稍稍深入,更是狹巷十八彎,處處有機關。
吳軍在此遭遇了激烈抵抗。
……
吃了虧的士兵們大怒,四面圍住。
用火炮轟掉幾處箭樓後,開始縱火,將點燃的溼稻草一捆接着一捆丟入曾宅,燒、薰。
待裡面沒動靜了,再派兵進入。
終於,
在日落之前,吳軍拿下了曾宅。
獲得屍體134具,俘虜26人,擊斃5人。
曾家老五在搏鬥中被擊斃。
老十被煙燻死了,老十一俘虜後被炮決。
次日清晨,
吳軍清點麻陽府庫。
計繳獲大米22000餘石,各類茶葉、鹽巴、藥材8000斤,布匹綢緞1500匹、銅鐵鉛3萬餘斤,各類大炮41門。
成功發掘老宅藏銀十三萬餘兩。
閒着也是閒着,堅持每日拷打曾氏族人,起獲的藏銀數字還在持續增加中。
同時派船順辰水而下,將攻取麻陽的捷報傳到辰溪,傳到常德。
……
實際上,
在捷報傳到辰溪之前,順水漂流的屍體就先到了。
破麻陽後,守軍從北城門逃跑,妄圖泅渡辰水。
無奈連日下雨,辰水湍急,流速飛快。
吳軍又在城牆列隊射擊泅渡之人,鮮血染紅了辰水,數百上千具屍體順江而下。
辰溪駐軍當時就猜到了麻陽已破。
笑完之後,
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軍醫官嚴令撈屍,焚燒後撒上石灰掩埋。
否則泡久了,今年的湘西怕是死神最大。
最新的《吳國臨牀指南》裡,加了一段話。
戰區,腐屍爲百病之源,污染水源。無知百姓飲用被污染的水源後生病,最終,禍及我方人員。
於是,
辰溪、瀘溪駐軍罵罵咧咧。
痛罵麻陽駐軍管殺不管埋,讓弟兄們跟着擦p股。
……
而麻陽駐軍卻不敢輕鬆。
忙着甄別俘虜,釐清城內百姓。
老規矩,全部遣送出山。
士兵們監督百姓自己上山砍伐樹木做成簡陋小船,再連起來。
然後,
一羣羣百姓徒手拿槳坐進去,一路漂去辰溪報道。
駐軍全程不管。
在漂流過程中,人跑了也好,船沉了也行,無所謂。
若百姓們乖乖去辰溪,之後被遣送常德,說明他們並非心向曾滌。
待湘西肅清之後,可放歸老家。
若是有人中途逃跑,去鳳凰城投奔曾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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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可以加劇曾滌的糧食壓力,二來可以徹底視爲敵人,待進攻鳳凰城時全部殲滅。
……
根據陛下反游擊戰的指示,
參謀們擬定了安置戰區民衆的規定,軍官們嚴格執行。
總得來說,13萬帶槍吳軍忠誠於陛下。
第4軍團屬於特例,不予討論。
……
總之,
麻陽清淨了、安全了。
吳軍只留下了少部分俘虜充作苦役,修補城防工事,防止曾滌反撲。
之後,
以麻陽爲據點,出城清鄉,將河谷平原的所有村寨拉了一遍。
威力威懾,全員遷移。
戰爭是殘酷的。
清鄉過程中,伴隨着抵抗和鎮壓。
軍官們也知道,抵抗者未必都是曾滌同黨,或許只是本能的捍衛家園,但他們沒有選擇。
帝國爭霸本就是一場超大型遊戲,人人都是棋子。
戰爭,讓憐憫走開。
長痛不如短痛。
……
隨着戰事緊張,林淮生在衛隊和5個步兵營的護送下,一路跋涉,溯江而上。
沿途,
他見識了詭異的霧氣。
說起就起,說散就散。
濃時看不透3丈,淡時山巒好似籠輕紗。
潮溼更是令人崩潰,燧發槍引火藥時常失效。
沿途,不斷遭遇襲擊。
明槍暗箭、山石倒樹,行軍速度之低下,士兵心態之崩潰,令人印象深刻。
……
一身普通士兵服裝的林淮生,擦了把汗,問道:
“距離沅陵還有多遠?”
“林帥,快了,3里路左右。”
此時,
濃霧又起。
山林間,好似妖獸出沒。
白色的霧氣快速合攏過來。
“戒備。”
士兵們已經罵不動人了,麻木的或半蹲或靠着輜重車,握着槍。
由於遭襲次數太多,大部分人摒棄了獨頭彈,改裝鐵砂。
銅鼓聲穿透霧氣~
夾雜着放肆的笑聲。
從桃源到沅陵的這一段,是趙莊文麾下游擊武裝活動的主要區域。他麾下的遊擊武裝熱衷打冷槍冷箭,極少鑽出密林當面廝殺。
……
咻,一根竹箭釘在輜重車板上。
林淮生將箭取下,
觀察了一下箭矢形制,說道:
“這是自制的弓箭,威力偏小,不過會造成感染。”
沾滿污穢的箭頭會給傷者造成感染,彌補了威力不夠的缺陷。
眼前一片白茫茫。
林淮生示意旁邊的擡槍組射手讓開,他接手,閉上眼睛,聽着鼓聲再次響起。
聽音辨聲。
猛地扣下扳機。
砰,槍聲迴盪。
霧氣中隱約傳來了中彈者慘叫聲,順坡滾落聲。
多個擡槍組循聲開槍。
待迴音消失後,戰場重現寂靜。
……
當日遭遇的第7次騷擾,就此結束。
林淮生揉了揉肩膀:
“沒想到,擡槍這麼好用。”
周圍人無聲點頭。
沒有不好用的武器,只有不適合的戰場。
吳軍步兵平時根本不用擡槍,覺得這玩意精準不如槍,威力不如輕炮。
結果,
擡槍在湘西大放異彩,可以以任意俯仰角度、任意位置,搞遠距離覆蓋射擊。
……
當看到沅陵城牆時,
一名參謀感慨萬千,總結:
河谷和城池屬於吳軍,山林屬於湘西人。
隊伍開進城,士兵們如釋重負,喝水吃東西。
城牆上,巡邏隊來回穿梭。垛口後,一門門輕型火炮被油紙布覆蓋。
湘西作戰無需過多重炮。
曾滌的軍隊不搞碉樓,而是熱衷於四處運動襲擊。
……
鳳凰城,愁雲密佈。
麻陽失守的消息傳來,曾滌披麻戴孝、痛哭流涕。
因爲,
吳軍不止將曾氏祠堂搗毀了,還~
送信之人哭訴:
“大少爺,那吳賊把您全族幾十口的頭顱砍下來,掛在麻陽城頭。還扒了祖墳,祖先的棺木就那麼丟着任憑風吹太陽曬。”
曾滌眼睛通紅,哭天抹淚:
“此仇不報,我曾滌誓不爲人。”
“夫君,不如盡起兵力奪回麻陽?”提建議的是鳳凰土司的女兒,曾滌的正妻。
曾滌冷靜下來,搖頭。
“多派斥候,偵查沅陵、瀘溪、辰溪、麻陽,乃至常德的吳軍動向。找出薄弱點,主動襲擊。總縮着捱打不是個事。”
“順便確認一下,洞庭湖水師總兵王霖的近況?”
……
實際上,洞庭湖水師早沒了。
去年堪堪躲過了吳軍戰艦初冬的搜捕,但是沒躲過老天爺的速凍。
戰船被凍在湖面。
小島缺糧,積雪過膝。
殘部凍死餓死一大半。
王霖帶着一撮人將船板劈開燒火,苦苦熬到開春。
沒等吳軍二次進湖,自己就老老實實的帶着百餘號人去嶽州投降了。
如今,
在大牢裡蹲着呢。
區區一個海匪出身的水師總兵,吳廷壓根不放在眼裡。
水師也不打算吸納這幫水耗子,怕污染了其餘水手。陛下想要的可是一支堪比撒克遜皇家海軍那般的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