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門外,停着兩輛雙軸四輪馬車,車身是上好的木頭材質,四角輕盈翹起,是非常華貴的馬車。
白姨娘含笑看着這架勢,便知這是潘老爺對自己的不放心。
他一定會派人一路看着她,也會派人在莊子裡守着,是怕她會離開嗎?
她想離開廣州,又豈是這幾個人能看住的。
想起剛剛從上房出來,他臉上的不捨,芳兒臉上的竊喜,潘梁氏臉上的不屑,今天之後,這些都將與她無關。
只是想到這一走,也許再也見不到女兒,想到或許會連累了她,心中還是有些難受。
微月,會理解自己走一步的。
“走吧。”白姨娘對跟隨在她身後的李嫲嫲道。
登車離開,白姨娘一直面無表情,身後是一車美曰其名去服侍她的丫環婆子。
“姑娘,快到南海縣了。”李嫲嫲撩開窗簾,低聲對白姨娘道,得知白姨娘的主意,她心中十分贊成,索性連稱呼也改了,今日之後,白馥書再也不是潘家的人了。
當年小姐與潘老爺並無聘書,契約也早在幾年前被潘老爺爲了討好小姐撕毀,早以與他潘家再無瓜葛了。
“趕了這麼久的路,停下休息吧。”白姨娘露出微笑,吩咐李嫲嫲。
李嫲嫲低聲應喏,掀開厚重的呢絨車簾,交代車伕,“前面有個茶店,停下來歇息一下。”
後面的馬車見白姨娘的馬車停了下來,也急急停下,車上即刻跳下一個婆子,快步來到白姨娘跟前,“白姨娘,您這是……”
白姨娘柔笑道,“都趕了半天的路了,讓大家休息一下,喝杯茶再走吧,還得再趕一個時辰的路呢。”
那婆子有些遲疑,她們可都是被交代要好好看着白姨娘的,她擡眼看了看這茶店,周圍都是平房小屋,客人也不多,只有一些過路商賈,應該不會有問題纔是。
於是,她招呼着其他丫環婆子下來喝茶。
白姨娘和李嫲嫲對視一眼,笑了笑走進茶店,
尋了個偏靜的位置坐下,那幾位婆子緊緊跟着她們。
茶還沒喝幾口,店裡有兩個過路人在吵起架來。
白姨娘厭惡地掃了他們一眼,“到樓上的廂房去吧。”
那幾個婆子還想跟着去。
李嫲嫲回頭瞪了她們一眼,“難道你們也想跟着進廂房喝茶不成?就這麼一間茶店,難道還能走丟了?”
幾個婆子悻悻然地坐了回去,直盯着白姨娘和李嫲嫲上了樓,被小二領進一間廂房。
只要在這裡看着,應該也是出不了什麼問題的。
白姨娘她們進了廂房,“劉掌櫃。”
已經在裡面等着她們的劉掌櫃起身行禮,“大姑娘,都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喬裝之後與樓下那羣走商一道上路,是直往韶州的,我特意給您安排了一輛馬車,只要出了南海縣,您便可與那些走商的隊伍分開。”
“與那些人都交代了?”白姨娘問道。
“那些都是我們的老主顧,已經都交代了,是信得過的,大姑娘請放心,只是,不知您是要往哪裡去?”劉掌櫃也喚起白姨娘以前在白家的稱呼。
“我去到了,自然會書信回來,”頓了一下,白姨娘笑道“我已有微月這麼大的女兒,你們喚我大姑娘也不適合了。”
“那就稱一聲夫人如何?如此也可掩飾身份。”劉掌櫃道。
“那是最好,咱們姑娘本來就是當夫人的命,如果不是白家……”李嫲嫲叫道。
白姨娘嗔了她一眼,“說這些做甚,趕緊換衣裳準備上路吧。”
劉掌櫃急忙道,“這邊有小門通往隔壁,我先下去安排,夫人準備好了從隔壁出來,纔不會引起注意。”
白姨娘和李嫲嫲喬裝成一對夫婦,白姨娘臉上貼着鬍鬚,掩去了柔媚的臉,頭上戴着大斗笠,身上的衣服陳舊,還發出汗臭味。
李嫲嫲換了個髮型,走路還一拐一拐的,頭上也戴着斗笠,能看得見的臉上肌膚黝黑蒼老。
她們從隔壁的廂房出來,見到潘家的幾位婆子在樓下緊緊盯着另一邊的房門。
下樓,光明正大地從幾個婆子身邊經過。
那些婆子對他們露出嫌惡的眼色。
出了茶店,她們登上劉掌櫃早已經準備好的馬車。
“夫人,這是您的東西。”劉掌櫃將一個匣子交給白姨娘。
白姨娘伸手接過,回頭看了停在不遠處的潘家馬車,她沒有帶走潘家一絲一毫的東西,做得這樣決絕,也是不想給自己任何回頭的機會。
守在馬車上的車伕突然轉頭過來看了白姨娘他們這邊幾眼。
李嫲嫲緊忙道,“夫人,咱們趕緊離開吧。”
白姨娘對劉掌櫃道,“劉掌櫃,請你轉告微月一聲,是我連累她了。”
“夫人放心。”劉掌櫃道。
白姨娘收了車簾,劉掌櫃示意車伕可以趕路。
駕的一聲,車聲轆轆響起,隨着那羣走商的車隊,漸行漸遠。
劉掌櫃走回店裡,找了張桌子繼續喝茶,那本來幾乎要打架的兩個商人,竟然也都安靜下來,喝了一會兒茶,便都離開了。
過了不久,樓上廂房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白姨娘不見了……”
劉掌櫃笑了笑,丟了一小錠銀子在桌面,笑呵呵地離開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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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月知道白姨娘失蹤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的。
潘老爺使人過來,說要讓她回一趟孃家。
“要不要我陪你去?”方十一問道。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微月笑道,她大概已經知道是什麼事情了。
“嗯,別委屈了自己。”方十一低聲說着。
他是想起上次潘梁氏閉門不見的事情來了吧。
“你今天不是得去十三行麼?還不快去,我這是回孃家,還能有什麼事兒?”微月笑道。
方十一點了點頭,這纔出門了。
微月並沒有立刻到潘家去,而是慢吞吞地收拾一下自己,又到偏院去拉着茂官說了一會兒的話,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她把茂官氣得哇哇大叫。
不過能令她心中很歡樂。
估計潘家那邊等得不耐煩的時候,微月纔出發往潘宅去了。
纔剛下了馬車,已經有丫環過來將她請到了上房。
看來果真是等得不耐煩了。
潘老爺正坐在上房的大廳,陰沉着一張臉,眼眶有些發黑,看來昨晚是睡得不太好。
嘖嘖,因爲潘老爺的關係,整個大廳的氣壓都很低啊,連潘梁氏也安靜坐在一旁,眼角直瞄着潘老爺。
大廳中央還跪着四個婆子和兩個丫環兩個小廝,每個人的臉色都很蒼白,眼底透着驚懼。
“父親。”微月面含微笑走了進來,給潘老爺行了一禮。
“你姨娘在哪裡?”潘老爺一開口就是問起白姨娘的行蹤。
潘梁氏冷眼看着微月,也在等着微月的回答。
微月錯愕看着潘老爺,“父親怎麼這樣問,難道我姨娘不在家裡?”
潘老爺嘴角抽搐幾下,似在隱忍着極大的憤怒,“我再問你一次,你姨娘在哪裡?”
“父親再問我第三遍我也是不知道的,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姨娘不見了嗎?”微月毫不畏懼地直視潘老爺,這個死老頭,自己的女人不見竟然找她要,她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白姨娘在哪裡。
不過從這個死老頭的臉色看來,白姨娘是真的離開潘家了,真是太好了。
“你真的不知道?”潘老爺冷眼瞪着她,根本不想相信她的話。
“你是白姨娘的親生女兒,她要去哪裡會不跟你說?只怕是爲了替你姨娘隱瞞着吧。”一直站在潘老爺身後的年輕女子冷笑着開口。
微月擡眼看去,是個面生的女子,長得有幾分姿色,大概就是那個最近極得寵的小妾了。
“微月,你姨娘究竟去了哪裡?是不是回浙江了?”潘老爺陰鬱的眼直盯着微月,彷彿微月再說一次不知道,就會跳起來掐死她一樣。
“父親爲什麼覺得我會知道?我每天都在方家內院,兩耳不聞外面的事情,突然之間問我,我娘去了哪裡,真是可笑,我還想問呢,是不是有人對我娘不利了,我娘不見了,對誰纔是有好處的,難道我還不想再見自己的娘不成?”微月直盯着那個芳兒,一字一句說着。
芳兒臉色一變,不服氣正要還嘴,卻被潘梁氏哼了一聲,閉上了嘴。
潘老爺用力一拍桌子,手指微顫地指着跪在地上的人,“你問他們,到底你姨娘是被害了,還是自己走了。”因爲太過憤怒,他講話都大喘着氣,“讓你們好好看着人的,爲什麼還會看丟了?啊?”
微月挑了挑眉,看向那些下人。
“老爺,奴婢們真的緊緊跟着白姨娘的,可是到了茶店,白姨娘說要歇息,奴婢們也到不敢放鬆,可是……可是白姨娘和李嫲嫲進了廂房之後,就不見了,奴婢,奴婢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一個面色灰白的婆子急聲解釋着,聲音透着恐懼。
“是那對夫婦……一定是,那對戴着斗笠的夫婦一定是白姨娘她們,可,可是上樓的時候明明沒帶細軟,怎麼會有衣裳換……”另一個婆子也顫聲叫道。
另外幾個也附言肯定那對夫婦肯定就是白姨娘她們佯裝打扮的。
潘老爺越聽越憤怒,胸口裡好像空空的,還有一絲不知名的驚慌,他害怕從此以後真的再也見不到白馥書了……
她竟然什麼話也沒留下, 什麼東西也沒帶走,連他送給她的玉佩都沒帶,她就這麼迫切想要和他一刀兩斷?
“小,小的記得了,那對夫婦……後來上了馬車,隆福行的劉掌櫃還給他們送了一個匣子。”一名小廝打扮的男子說道,正是那位當時在馬車上的車伕。
潘老爺豁然起身,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像要殺人。
微月急忙道,“你可看清楚了,那對夫婦真是我姨娘和李嫲嫲?她們怎麼會和隆福行的人認識,你們是怕被責罰,所以才胡亂說的吧?”
“夠了,都閉嘴。”潘老爺喝了一聲,轉頭對潘梁氏道,“這些人交給你處置。”
說完,他便風風火火地離開了上房。
微月心中一緊,潘老頭子怕是要去找劉掌櫃算賬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