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後,一切就安定順利下來,就好像微月他們不曾離開過廣州一樣,沒有這四年的斷層,一切都那麼自然地運作起來。
方老夫人休息了兩日,精神已經恢復過來,如今正抱着桐桐在院子裡看瑞官在踢毽子,茂官在書房看書。
微月在屋裡看着這幾年來的賬冊,有隆福行這幾年的收入和支出賬冊,也有兩間她在到普寧縣第二年讓吉祥又開的洋貨店,這幾年的收入都不錯,隆福行的收入她只取一成,其他的都作爲本銀再錢莊裡,可以作爲隆福行的資金運轉。
這些年來,她的私房錢是已經存了不少了。
微月嘴角抿起一絲笑紋,以前工作的時候,她就喜歡儲錢,可惜很多時候都是入不敷出,現在有了私房錢,也不過是擺着好看罷了,自從傍上方十一這個大款,她就沒缺錢用的時候。
“幾個孩子都在哪兒呢?”她揉了揉眉心,將賬冊合上問身後的小銀。
“在老夫人那兒呢,茂官少爺在書房唸書。”小銀回道。
微月點着頭,茂官的學業是不能落下的,只是廣州不同普寧那邊,不能讓茂官去學堂,只能請先生到家裡在坐館了,瑞官雖然還小,但也到了受教育的年齡,看來是要找個先生了,明日要使人去北門問問,那位李先生是不是能到他們這兒來坐館呢。
“去安排馬車,今日天氣不錯,帶老夫人到外面去走走。”她站起來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一邊吩咐着小銀。
小銀應了一聲。
微月來到老夫人的院子,剛進了院門就聽到桐桐稚嫩的歡呼聲和瑞官清脆的笑聲。
方老夫人讓兩個小丫環陪着瑞官踢毽子,桐桐拿着毽子在手裡玩着,嘴裡還喊着,“二哥好厲害,二哥好厲害……”
瑞官踢得更起勁了,滿頭大汗。
“娘,這兩個調皮猴又來打攪您休息了。”微月走到老夫人身邊的圓椅坐了下來,笑着道。
“事情都忙完了?”老夫人慈愛的目光從兩個孫子身上移開,微笑看着微月。
“也不是一天就能完的,想着帶你們到外面去的走走,您這麼多年沒來過廣州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印象呢。
”微月道。
“都那麼多年了,哪還能記得呢。”老夫人搖了搖頭,以前她只覺得廣州是個傷心地,一點都不想回憶起來。
“娘要帶我們去玩嗎?”瑞官耳尖聽到微月的話,馬上就停下了動作,眼睛閃着小星星來到微月面前。
桐桐有樣學樣地跑了過來,問了同樣的話。
微月抽出絹帕替瑞官拭去汗水,“是,先去換了衣裳,都是汗水了,可別中了地。”
瑞官高興地歡呼起來,拉起崔嫲嫲的手,“快,快去換衣裳。”
給兩個孩子換了衣裳之後,他們便出發往大街去了,都是婦人小孩,微月也沒想要去擠大街,只是打算先到了廣州酒樓去吃午飯,再去給老夫人添幾樣首飾和衣裳,普寧縣的衣裳款式比不上廣州的精美,所以微月纔想帶老夫人去重新做幾套衣服。
雖然可以商鋪的掌櫃使人送到家裡來挑選,但微月覺得出來逛街的話,心情會更加好一些。
到廣州酒樓的路上,是要經過白三爺的酒店的,白雲大酒店……微月想起自己曾經花費了許多心思去準備的心血,嘴角就掠起一絲淡淡的譏笑,這幾年來沒怎麼聽說過這白雲大酒店的後續發展,也不知道現在是怎麼樣了?
茂官在爲老夫人介紹着廣州的街道,不過因爲離開了廣州四年,有些東西也記得不甚清楚,不過老夫人聽得很開心就是了。
茂官的廣州話依舊流利,在普寧縣時,他在家裡都是講粵語,只是瑞官和桐桐講得還不是很清楚,所以在一個月前打算回廣州的時候,茂官已經開始教兩個弟妹講廣州話了。
車子的速度慢了下來,是到了比較擁擠的街道了。
微月透過紗窗看着外面的商鋪,發覺這就是白雲大酒店的那條大街了,不自覺地認真看起來。
本該是白雲大酒店的幾間鋪面……成了米鋪和雜貨店。
她皺起眉來,怎麼回事兒?她記得有三間鋪子是買斷了的,難道是白三爺把鋪子租了出去?可白雲大酒店開得好好的,怎麼說關了就關了,十三行最繁華繁盛的時候還沒到呢。
“……以前來的時候,廣州還沒這樣熱鬧。”方老夫人看着微月,低聲說着。
微月回過神來,沒有聽清楚老夫人前面的話,點頭笑着道,“也有幾十年了,有變化纔好。”
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廣州酒樓的牌匾印入眼簾。
她們依次下了馬車,剛走進大堂,立刻就有小二迎了上來,之前已經使小廝過來定了一間廂房,所以他們直接往二樓去了。
既然敢帶着一家大小出來逛街,微月就已經有心理準備會遇到一些熟人,只是沒想到會那麼快罷了。
剛上了二樓,迎面便走來一位身着黑色長袍腚青色短褂的男子,留着八字鬍,面貌清俊,是同和行的五爺,方亦茗。
方亦茗最先見到的是走在前頭的茂官,一開始只覺得這少年生得好生熟悉,仔細一看才知是自己的曾經的侄子,目光就立刻往他身後看了過來,忍不住怔了一下。
“……少奶奶。”脫口而出就輕聲喚了微月一聲。
微月淡淡笑着,福了福身,“原來是五爺。”
茂官好奇看着眼前的男子,才從記憶中找到熟悉的印象,“五叔。”
方亦茗轉眼看向茂官,眼底露出驚奇,“茂官都已經長這麼大了。”
瑞官和桐桐都睜着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方亦茗,只覺得他長得和自己的爹爹有些相似。
方亦茗的目光在微月身後的方老夫人臉上一閃而過,纔看向微月,“我們不知道十一少回來了,你們都過得如何?”
“託福,還過得去。”微月笑道。
“十一少如今兒女雙全,想來是過得不錯的。”方亦茗的笑容有些苦澀起來。
微月心中暗歎一聲,聽着口氣,是許氏這些年都還沒有孩子了。
“方五爺是到這兒來談生意的吧,我們就不打攪您了。”她淡聲說着,是不想繼續寒暄下去的意思。
方亦茗哪能聽不出來,嘴角的笑容有些牽強,“我也許久沒有和十一弟見面了,什麼時候有空爲你們接風呢?這一次……是打算在廣州長住了嗎?”
“相公還沒回來,要些時候,到時候必定去拜候五爺的。”微月笑道。
方亦茗心中一凜,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太對,他深深看了微月幾人一眼,是有什麼東西被自己忽略了嗎?這些年來他們一直認爲方十一是不可能再重新回到廣州的,沒想到還真打算回來了……看樣子也是長住的架勢。
他們到底還是低估了方十一,沒想到他會東山再起。
“祖母,娘,我們快走。”桐桐拉着方老夫人的衣袖,稚聲叫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方老夫人露出微笑,“桐桐餓了嗎?”
桐桐用力地點頭,樣子十分趣致可愛。
方亦茗卻因爲她對方老夫人的稱呼怔在原地,目光銳利地看了過去,才發覺微月身後的老婦人和方十一的眉眼確實有些相似。
難道……
微月沒等方亦茗的疑惑想個明白,已經輕輕地福了福身,領着方老夫人與方亦茗擦肩而過。
進了廂房之後,三個孩子趴在窗沿看着底下大街的風景。
微月跟老夫人說起方纔遇見的方亦茗來,“……是那邊的五爺,叫亦茗,是同和行的賬房,和相公還算不錯。”
“看得出他對榆庭還有兄弟之情。”方老夫人點頭道,嘆了一聲,“等榆庭回來,那邊恐怕就要找來了。”
“那也沒什麼好擔心了,橋歸橋路歸路,咱們又不欠他們。”微月道。
“說的也是。”方夫人笑了起來。
說了幾句,小二的聲音在外面傳了進來,是端菜上來了。
茂官招呼着弟妹都過來吃飯,還擔起了喂桐桐吃菜的任務。
“這茂官是越來越有當兄長的架勢了。”方老夫人笑着對微月道。
微月笑道,“不然桐桐和瑞官怎就這麼喜歡他。”
“娘,大哥說廣州的蠶豆很好吃的。”瑞官眸色明亮地看着微月,眼底充滿期待。
微月含笑看了茂官一眼,這小子以前最喜歡吃蠶豆了,只是普寧縣那邊少有買這零嘴的,沒想到還記着到現在。
“一會兒就去買。”她摸了摸瑞官的頭,柔聲說道。
老夫人笑道,“你今日是打算帶我們把全廣州都吃遍了不成?”
“只怕天黑了也沒能吃個遍,出來走走心境能寬闊些。”微月道。
從廣州酒樓離開之後,微月便帶着方老夫人去了廣州頗負盛名的首飾店,選了幾樣精緻華美又不失端莊的珠釵花鈿,然後挑了幾頭上好的錦緞絲綢,讓繡孃親自上門去給老夫人量身做幾套衣裳。
第二天,微月立刻讓人去打聽白三爺的情況,原來早在一年前白三爺就因爲生意不好,入不敷出而關了酒店,半年前離開廣州去了福建。
原來的三間鋪面早就被別人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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