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
很快三個月的時光又那麼過去了,天兒又到了蕭瑟凋敝的晚秋,林子中到處都是滿地的殘葉,鋪出一片金紅的地毯,渲染出一派悲壯的氣氛,擡頭看向樹幹,一片光禿禿的,一種惆悵的感覺會向人的心頭襲來,勾起無限的愁緒。
冰冷的烈風吹過,卷下已然枯黃的葉。我漫步走在這皇宮萬花筒中一角的樹林中,看着這凋落的景象,心中倒有些淒涼,卻也無比寧靜,繼續漫步走着,一片枯葉無聲無息的掉落在我白玉似的手心上,我接住後慢慢收攏手掌,再打開時已化成碎片,紅潤櫻脣鼓氣一吹,細小的碎葉重新飄回空中,似化成翩翩飛翔的彩蝶,隨風逝去……
越走越深,我身後的宮女綺蘭擔心,就提醒我該出去了,我點點頭,剛纔是從慈寧宮出來要回紫雲殿的,只是走着走着就看到了這片樹林,覺得天然不經雕琢,別有一番韻味,就想走進來看看,現在看過了,是該回去了,免得回暖又着急。要不是回暖不認識皇宮的路,我現在應該是帶着她出來的吧。
這還是我進宮四個月來第一次踏出紫雲殿,本來是不想出來的,可是前幾天太后派人來通知我說明天是她的壽辰,讓我去陪她看戲。
居然她都釋放出好意來了,我也不能拒絕她的好意對不,否則萬一她一個生氣,那我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雖然對這個皇宮無慾無求的,可我沒必要沒事找事,自討苦吃對不。畢竟這太后是這皇宮最尊貴的女人,沒事還是別得罪她的好。
其實之前也有幾位嬪妃過生辰,宮女問我要不要去看看,我搖搖頭,人家又沒邀請我,我爲什麼要去?
後來中秋節和重陽節的時候,宮裡聽戲,康熙派人來告訴我說給我留了位子,問我要不要去,我也以身體不適推辭了。
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就算不參加後果也不會很大,可是太后的壽辰就不一樣了。
至今仍然沒有想好再次碰到某些人某些事兒要如何面對,如何處理。所以爲了避免尷尬和麻煩,我決定明天的祝壽我今天就去給太后送禮請安去,這樣明天就不用去了,大不了推辭說身體不舒服。
記得剛剛見到太后的時候,我爲自己提前送禮物祝壽找了一個看起來很孝順很偉大的理由,美其名曰我想成爲第一個祝福她的人,可是又怕明天別人搶了先,所以今天就給她送壽禮來了。
太后是一個溫和慈愛的女人,她聽完我的說辭說很開心,也沒追究爲什麼前些日子不給她請安的事兒,只是關心了一下我的起居生活。當她看到我獻給她壽禮時,更是欣喜不已。一個由三百六十五根矮矮的正燃燒的蠟燭構成的一個巨大的壽字,壽字旁邊擺了一盒生日蛋糕,蛋糕上寫着: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我解釋道,“太后,這個壽字就由三百六十五根蠟燭組成的,因爲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薰齊兒祝您每一天都快快樂樂,每一時刻都健健康康,願這燭火吉祥的光永遠照耀着你,讓您像旭日東昇般燦爛無比。這糕點的名字叫生日蛋糕,有一個傳說,凡是吃過它的人都會容顏長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這只是薰齊兒的一點兒小小的心意,希望太后喜歡。”
說了一大堆話都沒有見她們從驚喜中回神,我笑笑,這些東西在現代到處都是,沒什麼特別的,可是在古代絕對是第一次,絕對令她們大開眼界,那麼多蠟燭,絕對的壯觀震撼。這份禮物是我想了好幾天纔想好的,因爲那些金銀珠寶的她也不稀罕,其他的手工刺繡什麼的,她未必看上眼,想來想去的那些古代的壽禮都不適合,所以就弄了這個玩意兒,簡單省事又省錢,而且還稀奇,容易讓人感動。
我看着太后欣喜的表情,最後又多加了一出,爲她唱了一首《祝你生日快樂》歌,更是把她感動得一塌糊塗,拉着我的手直說好好好的。
記得她品嚐糕點時的表情,讚不絕口,拉着我的手直誇我手巧,就把她手腕上的玉鐲賞賜給了,讓我以後沒事兒的時候多陪陪她老人家。
陪她和洛溪坐了一陣我就向她告辭了,她雖有些不捨可也沒有強留,只是叮囑我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去找她老人家,我應着就出來慈寧宮。
腳踩着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我倒是聽喜歡的,故意往樹葉上踩。腦海中迴響起踏出慈寧宮之後洛溪追了出來問我的話,“薰齊兒姐姐,聽說十三哥喜歡你,那你喜歡他嗎?”
當時看着她迷惑而清澈的眼睛,知道她還沒搞清楚狀況,只是聽說了一些皮毛而已,不忍心騙她,就告訴她說,“很喜歡很喜歡。”
“那爲什麼傳言會說……”
“因爲身不由己,公主,以後你就知道了。”我轉身想走,又被他叫住,“那我以後去紫雲殿找你玩好嗎?”
我想了想,“好呀。”
當時點頭答應她了,只是不知道以後某一天她知道了我背叛她哥哥之後,會不會恨死我了。
我的嘴角揚起一絲笑,記得剛纔提到糕點時洛溪高興的樣子,“以前我在十三哥還住在皇宮裡的時候我在他那兒也吃過與這種類似糕點,當時就覺得很美味,可惜後來再也吃不到,當時還覺得很遺憾呢,沒想到今天又能品嚐到。”
是呀,記得小時候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給他做糕點,做了整整一個月還多,現在想想,那時候是多麼的幸福。
出了那片小小的木林,繞過花園走在甬道上,想着很快就可以回到紫雲殿了,腳步也輕快起來,卻沒想到在下一刻一擡頭時看到了迎面手牽手走來兩人,我一愣,一時之間卻不知道是該轉身往回走呢還是該繼續往前走,就站在原地不動,看着十四阿哥和一個女子靜靜地走了過來,那女子低着頭,看打扮,應該已是福晉身份。
不管她是誰,現在我是該走還是該……
自從上次他大半夜的擅闖我閨房,那麼憤怒而絕望地離開之後,已經大半年沒見過他了吧,他好像成熟多了。
雖然只是遠遠地看着,並看不清他具體的表情,可是我還是感覺到他氣質改變了,多了一些從容穩重,和剛毅果斷。
正看着,他突然擡起頭來,我一怔,他眼中也是一怔,明顯的驚訝錯愕……
我剛想微笑致意,卻見他已經漠然轉頭,筆直地看着前方的路,拉着他的福晉,從我們身邊走過,自始至終,都目不斜視,直到消失在甬道的盡頭。
我嘆了口氣,有些人,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轉身,繼續往紫雲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