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滿門榮華

二月鄉試結束,八月纔會準備會試,中間這一段時間,皇上親至圓明園,諸臣工之中緊要者恩同前往。

張廷玉,自然在此列。

原本定了張廷玉爲會試主考官,可這回張廷瑑與張家二公子張若靄都要參加會試,按理張廷玉還是要避嫌,所以會試考官掛了個名,餘者不由他經手。

沒想到,八月會試放榜,張若靄竟然得了會試通場第一,他四叔張廷瑑也在第五,真真驚落朝野上下一地下巴。

張廷玉也是頭疼,放榜當日便把張若靄叫來罵了一頓,反倒是張廷瑑放聲大笑起來。

天底下竟然有侄兒考得比叔叔還好,還是一門出了倆貢士,按着兩人這名次,再入殿試成進士,不過朝夕而已。

八月底放榜完,張廷玉又是高興又是有些憂心。

他如今是禮部尚書,還是內閣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國史館總裁,供職南書房自不必說,前幾月皇上叫他主持編纂《聖祖仁皇帝實錄》,瞧着還有叫他編《明史》的意思,着實令人頭疼。

在將他任命爲皇子們的先生沒多久,雍正便又一道詔書,加封張廷玉“太子太保”銜,如今又成了太傅。

一個人頭上頂這麼多銜按理說也夠了,更何況,張英出身進士,暫時不提,張廷瓚人已去了,暫時不提。

張廷玉,進士翰林出身;張廷璐,進士翰林出身;張廷瑑,今科方成了貢士,進士翰林出身不在話下;兒子張若靄,會試通場第一,怎麼也不可能不是進士,不可能不入翰林。

這麼一算,光是這兩朝,張家一門就要出六個進士。

窮人有窮人的煩惱,富人有富人的煩惱,張廷玉有張廷玉的煩惱。

兄弟們考過了,還有晚輩們要考,子侄一輩也是要讀書的,回回都要避嫌,不知多少年才能掌一回文衡,做一回主考官。

不僅如此,更怕樹大招風,當年張英的煩惱,全數落在了張廷玉的頭上。

他終於沒忍住跟顧懷袖抱怨:“我兒子怎就不能笨一些呢?”

顧懷袖終是白他一眼,沒跟他說話,任他自己想去了。

會試剛過,正值中秋,宮裡來了令,許臣工帶各府誥命入宮小聚,也不辦什麼節慶,畢竟還沒三年呢。

張廷玉帶了顧懷袖入宮,卻沒想到今晚還有旁的事情要辦。

胤禛深受康熙末年奪嫡之苦,自然知道箇中兇險,他傳諭於幾個心腹大臣,包括張廷玉在內,於養心殿商議建儲之事,當夜議定建儲匣與密旨。他當着大臣們的面,親手寫成詔書,封於匣內,爲建儲匣密詔;又書密旨,後貼封條,使人藏於內務府。若有一日雍正駕崩,便按着今日議定之事,取建儲匣,並對內務府密旨,便知何人爲儲君。

沒有人不好奇那密旨上寫的什麼,可一個掛在了正大光明匾額的後面,一個封入了內務府,非雍正死不得見天日,縱使好奇也無從得知其中內容了。

那時候,胤禛的眼神很奇怪,只盯着正大光明匾額,像是有千萬的情緒,卻終於歸於沉默。

而張廷玉與諸人從殿中退出,恰遇上皇子們來請安,晃眼一看,這些皇子們的眼神,與當初給康熙請安的皇子們,一般無二。

皇家,何嘗不是一個輪迴?

回頭這麼一看,胤禛揹着手的影子,落進殿內深深淺淺的光華之中,竟然晦暗不清了。

康熙當皇帝的時候,胤禛在渴望什麼,如今他當皇帝的時候,他們的兒子就在渴望什麼。

生在天家,誰不想當皇帝,坐龍椅?

坐過的覺得那龍椅不舒服,可捨不得放手,沒坐過的充滿期待,於是爭相奪取。

張廷玉只跟着人一起出來,便去御花園,入了中秋席。

只是,他晃眼一看,竟然沒瞧見顧懷袖。

此刻,顧懷袖剛接到蘇培盛的通傳,說是萬歲爺要見。

wWW●t t k a n●co

這是康熙駕崩之後,顧懷袖頭一次入宮,只是這“萬歲”的已經另有其人了,侍奉在皇上跟前兒的,也由李德全和樑九功,換成了蘇培盛與高無庸。

“蘇公公叫個小太監來就是了,何必自己來一趟?”

顧懷袖客氣了一句,腳上倒是很自然地朝前面走了。

蘇培盛敢在旁人面前拿大,萬不敢在顧懷袖面前拿大,連聲道:“這不是許久沒見過您了嗎,心裡想得慌,索性自己來跑一趟,您是什麼身份,何苦故意問話爲難奴才呢?”

“早說了我跟你是一樣的身份。”

顧懷袖也不回看一眼,已經過了掌燈的時候,宮裡的道有些暗,兩邊提着燈籠的宮女倒是低眉順眼,萬分地乖巧。

那燈光晃着前面地面,倒把月光都擠沒了。

她複道:“萬歲爺怎的忽想起來見我?”

現在胤禛成了皇帝,他們這些下面辦事的奴才,能留了一條命就是萬幸了,顧懷袖乃是個女流之輩,也不可能跟年羹堯、隆科多這兩個一樣高官厚祿,封到一品夫人已經頂了天。

宮中行走,可不是容易事,顧懷袖心裡還謹慎着。

“這個……”

蘇培盛倒是知道建儲的事情,想了想,索性胡謅道:“指不定是有什麼要緊事呢?”

誰知道是不是有什麼要緊事?

萬歲爺其實是個挺隨性的人,喜怒無常也好,任性胡爲也罷,實則皇上的心思是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摸得清楚一些,蘇培盛跟高無庸便是其中翹楚。不過,有時候想想,張二夫人未必不瞭解皇上,只是不是對皇上每件事都清楚。

某種方面說,顧三還是胤禛知音呢。

心裡亂七八糟地念頭轉着,不一會兒養心殿便到了。

顧懷袖往前面一站,腳底下的水磨石地面打過蠟一樣,光可鑑人,映着兩旁的燈火。

宮門深深,圓月高懸,星火燦爛,周遭靜寂。

蘇培盛進去通傳了一聲,沒一會兒裡頭便傳來聲音,輕細得很:“叫她進來。”

於是,轉眼又看蘇培盛出來,請顧懷袖進去,自己卻沒進去,在外頭候着了。

心裡終究不大放心,進去的時候,顧懷袖還有些遲疑。

進了門,朝着左面折進,顧懷袖纔想起來,這地方有些眼熟。

當年康熙逼她動刀子的地兒,甚至兩邊排着的書架都是原來的模樣,臨窗一張書案,旁邊擺了椅子,上面沒人,正面一張寶座,胤禛就盤坐在上面,似乎是坐禪,手裡掐着十八粒沉香佛珠穿成的持珠,搭着眼簾,沒聲音。

顧懷袖摸不準今兒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也不敢攪擾了他,想想還是無聲地跪了下來等着。

屋裡鋪着毯子,倒是也軟和,更不冰冷。

香爐裡的是沉香,一聞便知是最上等的料,出來的煙線很純。

顧懷袖一直埋着頭,沒敢擡頭看,也不知跪了多久才聽見頭頂有了聲音。

“不是一向膽大包天嗎?怎的不敢擡頭了?”

如今胤禛是皇帝,聲音裡透着一種難言的威重。

他掐了一顆佛珠,垂眼看着顧懷袖,今日這女人穿得簡單,頭髮也白了一些,不過皮膚還不錯,只是到底……

歲月不饒人。

“你變醜了。”

“奴才沒有。”

顧懷袖忍不住皺眉,還是擡了眼,可想想又覺得沒什麼好跟這皇帝辯駁,又悻悻然閉了嘴。

她只是老了一些,如此而已。

胤禛只是今日早早立好了密詔,忽然起興叫她來罷了,這會兒沒有深談的意思,只道:“朕……朕今日,寫了一封詔書,寫廢了一次,你想看看嗎?”

手邊的几案上,還有一封散着的詔書,胤禛擡手就扔到了顧懷袖的面前。

那一剎,顧懷袖深深埋下頭,兩手交疊壓在身前,將額頭碰到手背上,伏在地上道:“奴才不敢。”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詔書上寫的是什麼,以後這江山天下是誰的,可顧懷袖不能看。

看了,挖了這一雙眼也賠不起,她又不是傻子。

有衣物摩擦的聲音,接着便聽見佛珠碰撞的響聲,一片明黃色的衣角到了她側面,如今已經是九五之尊的胤禛,便這樣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可惜了你是個女人,不然朕可許給你高官厚祿,嘉許你這麼忠心耿耿朕當牛做馬、背黑鍋、蹚渾水,艱辛苦勞……如今朕孤家寡人登了大寶,放眼天下無一人可比肩,定然給你一條生路,還給你一條榮華富貴路,你可敢走上過一遭?”

這是當年顧懷袖說的話。

顧懷袖閉上眼,過了許久纔回道:“奴才只求一條生路,餘者不敢多奢。”

“還有你不敢的事情?”

胤禛聽不得什麼“不敢不敢”,如今只覺得虛僞。

“當年刀架到脖子上,也沒見你說不敢,現在竟然不敢了……顧三啊顧三,叫兩聲,說兩句真話,給朕聽聽?”

真話?

顧懷袖沒忍住道:“如今您貴爲天子,天下已沒有真話。”

“你這句話,便很真。”

胤禛一聲笑,轉過腳步,繞着顧懷袖走了一圈。

這地方還是原樣,只是旁的地方都已經變了。

胤禛仔細想了想,又瞥了一眼扔在地上,寫廢了的詔書,忽然道:“朕聽李衛說,你還通曉佛法?”

“……奴才不懂。”

顧懷袖暗皺了眉,李衛這小子哪裡來的張口胡言?

可胤禛不管,他道:“萬般皆是虛妄,有佛來紅塵歷練一遭,更是空。朕覺得,這龍椅不好坐,日子也無聊,與地獄無甚區別了。”

“您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顧懷袖聽出來了,合着今兒萬歲爺是有些犯病,要麼就是悟禪悟癡了。

佛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胤禛忽然一把將那佛珠摔在地上,道:“滾吧。”

喜怒無常,還真是精準到極點。

顧懷袖磕頭跪安:“奴才告退。”

說完,便緩身退了出去,一直出了養心殿,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把皇位當地獄,想必四爺已經嚐到了當皇帝的滋味。他早年說,不知道坐上龍椅當了皇帝是個什麼滋味,興許坐上去他就要後悔,如今不知是不是當年一語成讖了?

蘇培盛連忙過來,低聲一喊:“夫人?”

顧懷袖腿有些軟,便扶了蘇培盛的手一下,擰着眉,撤轉身子,才發現外頭還站着幾名宮妃打扮的人,年沉魚就在其間,站在那拉氏後頭,捏着帕子,看了顧懷袖一眼。

於是,就這麼輕而易舉地,顧懷袖想起了當初在年府的事情來。

她一躬身請安:“臣婦給皇后娘娘、年貴妃娘娘、熹妃娘娘並幾位主子小主安。”

畢竟她還是一品誥命,內外命婦雖各有別,可品級擺着,後頭有個“並”字,已經算是顧懷袖給面子了。

那拉氏對顧懷袖的事情知道一點,當年熹妃鈕祜祿氏在圓明園也知道胤禛有這麼個奴才,更別說那一次弘曆還因着那事被訓斥,年沉魚更是與顧懷袖熟得不能再熟。

顧懷袖行了禮,那拉氏便叫起,而後別過,主子小主們便進去了,顧懷袖則被蘇培盛送着出來。

“您這是怎麼了?”蘇培盛有些訝異。

顧懷袖進去跪了大半晌,現在心裡還有些亂,老覺得平白叫她來一趟,又什麼都不說,未免太奇怪。

“你問我,我問誰去?萬歲爺的心思,猜不透。”

也不敢猜。

御花園邊上,蘇培盛便回去了,顧懷袖歸席,便見人在找自己,只着人跟張廷玉那邊說了一聲無事,這纔算安定下來。

今夜一過,次日早晨聖旨便到,追封張廷玉曾祖、祖父爲太子太保,先妣吳氏爲一品夫人,特賜張廷玉不避嫌監理殿試,殿試後准予回祖籍桐城修繕祖廟,三月爲期,賜銀五千兩,車駕十數,僕從衛士若干護送。

如此榮寵加於張家一門,反倒是讓張廷玉越發忌憚起來。

想想年羹堯與隆科多的賞賜還要比他多,雖不至於太惶恐,可若說沒警惕那是假的。

只是聖旨下來,不敢不從。

張廷玉主持了殿試,特將自己兒子張若靄從狀元摳下來,扔進二甲,又把二甲第一的張廷瑑摳下來排到第六十一,而後才報給雍正。哪裡想到雍正閱卷之後,直接把那兩張答卷剔出來,要問責張廷玉,言這二人答卷甚好,給排的名次不對。

張廷玉只能據實以告,可雍正只道:“舉賢不避親,張大人不必如此。”

可張廷玉怎能讓一門父子出兩個狀元?只再三求告,好歹給摳成個探花,這才鬆了一口氣。

張若靄爲恩科探花,張廷瑑爲二甲第一,賜進士出身,叔侄兩個自然也入選翰林院。

一門六進士,竟然成真。

倒是按着雍正恩旨,十月啓程回桐城,風光無限,重修祖廟,一時風頭無兩。

人一離開京城,事情就開始少了。

只是張廷玉已然上奏固定下了密摺奏事制度,大江南北的摺子日日夜夜都在往御前送,皇帝還是忙着的,張廷玉自然也時不時一封摺子往上遞。

祖廟重修完畢,張廷玉又給雍正上了道摺子,這才準備着過年。

江南的冬天溼冷,張廷玉與顧懷袖打龍眠山回來,正準備歇歇,沒想剛至張家大宅,便收了一張拜帖。

“聞說沈恙病了不短時間,才見着好,不知如今是個什麼光景……”

張廷玉一翻拜帖,便淡淡道了一句。

顧懷袖則道:“他來必是帶着三千,倒是李衛如今在雲南鹽驛道辦差,怕回不來,離京之前見着吏部那邊的文書,約莫明年要加爲布政使,升官倒是快。你也甭想了,終究是你欠他。”

是欠沈取。

張廷玉將拜帖朝旁邊一扔:“罷。”

第99章 天煞孤星第35章 亮刀第142章 隨扈第234章 母親第46章 桂枝兒第22章 處理芳姐兒第239章 真假厚黑第35章 亮刀第46章 桂枝兒第49章 周道新第44章 四爺心機第32章 成婚第116章 小高興第263章 番外 高無庸圍觀四爺第229章 金簪第122章 戰鬥力第78章 氣死你!第188章 初心不改第145章 杏仁酥第73章 開水白菜第16章 庶子明川第154章 咬鉤第171章 白髮第192章 缺一人第183章 砒霜第242章 內閣學士第252章 名教罪人第215章 歸京日第182章 誰心黑第113章 兄弟手足第1章 有女顧三第120章 美色傷人第247章 藏頭血詩第230章 將夜黎明第175章 送豬風波第236章 變軌第188章 初心不改第144章 色心第55章 局外人第142章 隨扈第184章 籠中鳥第46章 桂枝兒第139章 仕途開第135章 汪繹投河第242章 內閣學士第94章 新年節禮第165章 紫禁城第211章 欽差第176章 陽春麪第235章 女人的天下第95章 落第投河第135章 汪繹投河第53章 有孕第225章 條件第86章 醒酒湯第186章 峰迴路轉第11章 執迷不悟第128章 舞弊案第57章 門神第255章 病入膏肓第244章 指鹿爲馬第201章 好大雪第32章 成婚第145章 杏仁酥第230章 將夜黎明第124章 父子談第219章 脫困第158章 生天第205章 上路第247章 藏頭血詩第141章 爲官之道第123章 更黑的第207章 噩耗第109章 容齋隨筆第125章 喜得麟兒第165章 紫禁城第253章 終難逃第51章 龍口奪廚第55章 局外人第9章 棗仁龍眼粥第209章 龍眠山隱居第63章 首罪第23章 水落石出第202章 前明冤案第58章 刁婦第227章 試金石第98章 碗中魚第252章 名教罪人第44章 四爺心機第177章 壞棋第5章 嚴師劣徒第254章 暗香浮動第41章 本人善心腸第92章 狠毒二爺第162章 心尖尖第115章 有孕第36章 剪禿了第228章 魚兒第177章 壞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