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裡侯……還有多久能靠港……”
大秦的戰船之上,王離看着漫無邊際的大海臉色雙眼空洞無神。
“船上待不住了?”李信聞聲笑了一下看向王離。
“我只聽太孫殿下說出海趣事,哪想過會是這般……待在哪裡看都是一個樣……”王離吐槽了一句。
剛剛登船王離還暈船了好幾天,吐的人萎靡不振,現在纔好了許多。
只不過航海生活並不如趙泗說的那般壯懷激烈,長途的航行,狹小的船艙,匱乏的物資,一成不變的景色,都快給王離弄出來心理疾病了。
平日裡但凡能夠看見個島嶼王離都能激動的不行,來過以後,他就再也不向往大海了。
“海事便是如此嘛……莫說海事,若是興兵遠征,實際上也是如此枯燥,大部分時間,其實都在趕路……”李信笑着搖了搖頭。
“不要急,距離葉調國約摸只差五六天的航程了,進駐葉調國港口以後就可以登陸了。”李信開口說道。
“將軍不打算長驅直入?”王離好奇問了一句。
“便是長驅直入也要了解孔雀國的情況才行,況且孔雀國並非小國,勞師遠征,指望一戰而定太不現實。”李信皺眉搖了搖頭。
實際上站在李信的視角來看這一仗並沒有那麼好打。
後勤壓力太大了,滿打滿算,後勤所能夠供應的糧草以及戰爭時間都是有預估的,最多也就能打個兩三年,時間再長就會影響大秦的內部建設。
畢竟除了征討孔雀國以外,大秦國內的大工程也在進行之中。
兩年多的時間想要取得令人滿意的戰果,面對的對手還是疆域於人口都不弱於大秦的國家……
“那槐裡侯有何部署?”王離開口問道。
他是督軍,自然有資格知道李信的戰略部署。
“說實話,現在沒什麼具體部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登陸作戰不可取,對敵國又實在缺少了解,先沿海試探,以動打靜。”李信沉聲開口。
思路倒是有的,其實擺在面前的路也屬實不多,大秦海船雖多,但是優勢全在海戰,真要是貿然登陸作戰那完全是給對方送菜。
人家再怎麼說也擁有三千多萬人口,又百萬大軍,軍事實力並不弱。
“槐裡侯也沒有必勝的把握?”王離問道。
“兩軍尚未交接,哪來的必勝把握?況且我秦國對孔雀國實在是知之甚少。
再退一步說,怎麼纔算勝呢?
若想要佔據疆土,莫說就這麼點人,再來十萬大軍怕是都不夠。
所以這一戰的目的很簡單,和大秦出征葉調國一般,使其肉疼,揚我大秦國威,能夠簽訂盟約,便是勝了。
至於攻城略地……便是你大父來了怕是也無能爲力。”李信笑着開口說道。
“我大父連海軍長啥樣都沒見過呢。”王離撓了撓頭,看着波瀾不驚的大海復又嘆了一口氣。
這一仗,難啊……
打殲滅戰吧,對方哪怕死了十萬人,也能夠隨時再補充十萬。
而大秦海軍一共也就六萬多人,能夠出徵海軍滿打滿算如今也就四萬多人,這基本上已經出動大秦所有的戰船和可供作戰的海卒了。
雖然近海領域沒有什麼像樣的國家,但是也得分出去一兩萬人保持正常秩序的運行不是?
這四萬多人和船,壞了一艘船得從萬里之外補充,死了一萬人都是傷亡慘重。
哪怕是一兌十,對大秦來說都難以接受。
打奇襲?也沒用,奇襲固然有機會奪城,畢竟秦國的航海技術足夠發達,機動性夠高,突襲之下拿下一座城池不是沒有機會,可是拿下來守不住,沒有任何意義,明日對方來了就得棄城而走。
而且大秦唯一的優勢只在海上,一旦登陸,幾乎是捨棄了所有的優勢。
“最起碼讓巨車王知道我秦國並非孔雀國周朝可以隨意拿捏的蕞爾小邦。”王離嘟囔了一句。
莫名其妙被扣押一個使者,幾乎是貼臉開大,什麼腦殘行爲?
在王離的碎碎念之中,五天以後,大秦海軍抵達葉調國租借給秦國的港口。
王離作爲督軍代表大秦和早早等候在港口葉調國使者進行友好的會晤。
雖然嚴格意義上,秦國算是葉調國的仇人,畢竟港口都是打葉調國揍出來的,甚至盟約也不夠平等。
但是……俗話說得好,老大身邊的小弟,通常都是希望老大死的。
而且秦國雖然確實欺負過葉調國,但是是葉調國動手在先,其次葉調國和秦國的初步貿易已經展開,葉調國使者從秦國歸來以後帶回來的商品已經大賺一筆,海貿收益初見端倪。
而孔雀國的商品對葉調國很明顯沒有什麼誘惑力,而且作爲一個小國,肯定不希望自己的鄰居是一個強大的國家。
所以不管從任何角度葉調國都很支持秦國和孔雀國開片,所以打秦國決定開戰以後,葉調國就非常積極的給秦國提供了所有能夠提供的情報,並且還派出了軍事指導以及嚮導團,甚至特意爲秦國開放了航道,以方便秦國海軍借道。
王離和葉調國的談判自然是想要索取更大更實際的支持。
譬如說糧草,譬如說兵馬……
然而很顯然,孔雀國作爲地域性大國對葉調國的震懾還是很到位的。
僅從疆域和人口來看孔雀國甚至更勝大秦一籌,能夠給大秦提供情報支持和道路支持已經是孔雀國的極限了。
就這還多虧葉調國和孔雀國之間隔海相望,出兵不怎麼順暢,若不然恐怕連這點幫助都不會給大秦提供。
畢竟秦國遠在天邊,老大哥近在眼前,一旦戰事失利,秦國攏共也就四萬兵馬,打光了也不疼不癢,老大哥出兵過來,那就是真要命了。
出兵是不可能出兵的,王離費盡口舌甚至許之重利賄賂都沒有成功,哪怕王離暗示可以再商貿條約進行適當讓步都沒能成功。
“這羣番邦蠻夷,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王離跪坐在案几之前啐了一口唾沫。
“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頗爲不易了,說到底還是因爲秦國遠在天邊,而孔雀國近在眼前。”李信笑了一下。
“莫說葉調國不信任秦國,其實我也不支持這一戰,就算僥倖能勝,對秦國來說也沒有太大意義,對孔雀國來說也不過旦夕可以恢復,甚至可能導致孔雀國和秦國關係進一步惡化……這樣看來,反而和太孫殿下的海貿構想相違背,但是現在我倒是想通了。”李信笑了一下。
“想通什麼了?”王離開口問道。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爲什麼遲遲不出兵?除了讓士卒得到足夠的休息之外,我也在瞭解孔雀國的歷史……”李信笑了一下。
“而葉調國的做法也證實了我的一些猜想,事實上孔雀國疆域人口都勝於大秦,其內部也並非一帆風順,甚至比秦國之國情更烈更甚,只不過一統百餘年,積威已久,可惜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況且巨車王也並非明主,最關鍵的是,秦國有太孫殿下,孔雀國並沒有……”李信笑了一下。
“葉調國之所以願意提供幫助,還是因爲秦國和葉調國有過一戰,葉調國深明秦國之強大。
至於不願意提供兵馬幫助也可以理解,說到底還是先前一戰打的太糙了,雖然給他們打怕了,但是到底沒有打疼……
若是先前一戰沒有取得戰果,秦國莫說得到對方的支持,恐怕海卒至此,對方就會撕毀盟約和秦國開戰。
孔雀國亦同樣如此,若秦國作戰不利,周邊邦國勢必會抱成一團以驅逐秦國,若能戰而勝之,擊潰孔雀國腐朽高大之假象,屆時秦國再出兵征討,就是各國鼎力相助,出兵出糧了……”李信笑着開口說道。
“啊?”王離撓了撓頭。
不是說打仗麼?怎麼扯上政治了?
倒不是說王離不懂,而是這些東西不符合李信的畫風,以前也只有自己的爺爺纔會考慮這些東西來着,李信用兵通常更注重戰場之得失……
有個戰神爺爺的好處就在於,哪怕能力不怎麼出衆,王離看待世界的認知都能以自己爺爺的視角來接受。
“這沒甚麼好奇怪的,秦國有六國舊貴,孔雀國也同樣有,只不過他們不叫這個名字,同樣,孔雀國周邊的小國也不希望孔雀國太過強盛,那樣一來他們隨時都有可能被兼併,被攻佔。
但是一旦有一個強援,使小國和孔雀國內部的反動之人能夠左右逢源,選擇自然而然就多了。
況且,秦國遠隔萬里……不會攻克侵佔他們的領土,倘若秦國有制衡孔雀國之能,他們自然更願意選擇秦國,往小了說可以依靠秦國保全疆土,往大了說更可以蠶食諾大的孔雀國,如這般大國,哪怕掉下來一塊肉,都能把這些小國吃撐……
而爲他們提供幫助的秦國所需要的,不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糧草和兵力支持,以及一些港口和貿易需求……我甚至覺得咱們是大善人了。”李信仰頭大笑。
“不是奇怪這個,我是奇怪將軍怎麼和我大父一般了,不過這麼說還真是……但說到底還是要打一仗對吧。”王離開口說道。
“是啊,先前航貿軍府打了一仗,葉調國出使秦國,見識了大秦的強大,這才願意向大秦提供幫助。
若是這次能夠讓孔雀國露出頹勢取得勝利,那葉調國所提供的幫助就不僅僅是情報和借道了,屆時兵馬,糧草,應有盡有,甚至於對於秦國而言,都不再是需不需要他們的幫助,而是他們求着秦國接受他們的幫助。”李信笑了一下。
“所以這一戰必須要打!不需要攻城略地,只需將垂垂老矣的孔雀國打出原型即可!
成,則百十年之內,此地大秦都能夠輕易干涉。”李信沉聲開口。
“那若是敗呢?”王離開口問道。
“那就再來一次嘛!”李信哈哈大笑。
相比較於以前,李信已經能夠坦然接受再來一次的命運。
當然,雖然做好了失敗的準備,李信依舊進行了詳細的戰略部署。
而王離也通過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取得了重大外交突破。
秦國可以再葉調國本地購買糧草,當然會有一定的溢價,但是無所謂,總比從大秦運輸便宜。
目前的溢價不是很高,本土糧食八塊錢,賣給大秦也就加三成罷了。
這個價格並不固定,會隨着戰爭的進展和局勢的變化進行波動。
僵持的情況下,糧價會緩慢走高。
戰敗,糧價就會直線飆升,別說翻倍,翻十倍都有可能,甚至出現有錢對方不賣的概率也很大,哪怕是撕毀盟約,收回港口,都有一定的概率。
但若是戰勝……哪怕是無償提供糧草,都不是沒有可能,只要,大秦願意帶他們分一杯羹,願意把那些大秦拿不走的東西交給他們處理。
別說提供糧草了,就是用真金白銀,甚至租借給大秦一些地理條件優越的遼闊土地,也不是不能接受。
嗯……大秦不得不勝利的原因又多了一個。
總之,瑣碎的事情暫且不提,孔雀國也在進行軍事調動,但是孔雀國作爲陸地國家,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海軍,所謂的軍事調動無非就是加徵加伊,提高警戒,主動派遣一些船隻出海警戒。
至於出兵葉調國不是沒想過,實在是難度太大,因此此提議不了了之。
而李信,在經過足足十幾天的休整以後,也開始了初步的軍事行動。
大秦的海船陸續出港,朝着孔雀國進發。
“話說回來,這樣的海船,也敢派出來這麼遠麼……”李信看着對方比大秦海船小了好幾號的海船陷入了沉思。
這麼小,附近還只有兩三艘同伴,遠離陸地……
是說對面是真的海戰能力約等於零,還是說對方的戰略部署太過潦草了呢?
“不急,先把海上能動的船掃空!”李信笑了一下。
“雖然時間很緊迫,但是抽出來一年乃至於兩年的時間,讓他們片板不能下海,也不是不行!”
越是時間有限,情況緊急,越是要更加穩重。
這是他伐楚之戰失利以後悟出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