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二章 三令二請

“今天……是十月初十,對吧?”

數千人的營帳紮在陰山谷口,李恪一臉疲憊地從扶蘇帳中走出來,看到溜達的李信,就和他信口閒聊。

李信像不認識李恪般看着他:“怎的,過得連日子也忘了?”

李恪苦笑搖頭:“只是想確認一下,然後再猜猜,陛下到底崩了沒有。”

“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

“今天做的事論造反都夠了,區區的大逆不道,還是對一個死皇帝,無所謂。”

李信啞然失笑。

他掃了眼扶蘇的營帳,輕聲問:“殿下還是不願見你?”

“倒不是不願見……”李恪彎下腰,拔了顆草含在嘴裡,然後順勢就坐下去,“臉也不洗,衣裳也不換,虎口裂了,油皮蹭了,也不願料理傷口。柴武如今寸步不離守着他,我深怕他隨便找個木橛子就戳進嘴裡,去全那愚蠢的孝道。”

李信拍了拍草地也坐下來。兩個大秦的關內侯就這麼肩並着肩,箕踞而坐,全然不顧形象威儀。

“你也知道那封御令是陛下聖意?”

“知道又如何?”李恪吐掉草根,換根新的,“陛下死了。大秦攢了六世陰德換來的那個獨一無二的始皇帝一旦死了,也就是一具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的屍體,和任何一具屍體都沒兩樣。”

李信定定看着他。

“我越來越不明白,墨慎子究竟是如何教出你這樣一個弟子的……”

“隴西侯也認識老師?”

“在我這個年紀,凡有些場面的人怕是無人不認識你的老師。”李信嘆口氣,目露懷念,“想當年陛下欲滅楚國,武成侯說攻楚需六十萬兵,我年少輕狂,言二十萬足矣,這才從他手中搶下主帥之職。後來……”

“莫非老師幫項燕造了拋石車?不對啊,據我所知,拋石車應該是楚墨的何仲道爲項燕造的,老師並不擅長機關纔對。”

“你倒是知道墨慎子的長短……”李信搖搖頭,“正如你所說,墨慎子並非助項燕之人。他聽聞何仲道助楚,就帶着弟子門人跑來我營中,要我棄攻楚國,帶兵回咸陽。”

“你把他亂棍打出去了?”

李信被李恪的口氣逗得哈哈大笑:“他當時早已經名滿天下了,我豈敢對他不敬。”

“那你如何對他的?”

“當然是和所有名滿天下的士子一樣,先把他請進帥帳,恭敬求教,等他說夠了,再支一點盤纏,禮送出營,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如此說來,那場慘敗……你還真是活該。”

“確是活該。”李信學着李恪的樣子拔草來吃,結果吃了一嘴的泥,呸呸直吐,“你老師都說了,項燕有楚墨襄助,急不可攻,我卻還是領着大軍強行渡河,結果那一場石雨真是,叫人永生難忘啊……”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隴西侯,聽晚輩說句不中聽的,你二十萬大軍便是安然過河,也不見得就是項燕的對手。”

李信氣得吹鬍子瞪眼:“豎子!此問策之禮耶?”

李恪聳肩,一臉痞賴:“你在我面前思個妙策不容易,我就是不問,你也憋不住。”

“你!”李信惡狠狠剜了李恪一眼,“殿下不想死的。”

“不想死?”

“是。殿下是忠義勇信之人,雖不想死,卻不能作出悖父之事,死意已絕。你如今要做的不是想着如何勸他,而是如何讓他自己勸服自己。”

“勸自己什麼?”

“讓他有理由相信,陛下根本不願謁殺他,只是人之將死,帝權旁落,無論是陛下還是蒙毅,皆是身不由己。”

李恪的眼睛亮起來:“隴西侯妙策,請受晚輩一拜!”

李信得意暢笑。

“恪。”他說,“我與你大父同輩,至你一代,雖說槐裡、趙郡兩支已出五服,但在我這輩卻仍是嫡親的血裔。我託大喚你聲恪,也問問你,於後之事,你有何思?”

“隴西侯是說……二世登基以後,我如何安置殿下,又如何自處吧?”

“是。”

“劃地自守,如何?”李恪說得輕巧,就如同在商量今晚吃什麼。

李信眨巴了一下眼睛:“你真心否?”

李恪認真說道:“隴西侯,我鄭重說與你,無論始皇帝選了何人爲二世,他都是僞帝。在我心中,大秦的二世唯有一人,那就是扶蘇。”

“你欲反耶?”

“反?”李恪哈哈大笑,一瞬間豪氣干雲,“我若欲反,這天下不出三年便是我墨家的,此事我知,或已作古的始皇帝亦知。你說,咸陽那位敢逼反我麼?”

李信怔住了……

他看着李恪,久久才吐出幾個字節:“何以……不反?”

“因爲啊,我的野心,小小的咸陽盛不下。”李恪翻身跳起來,向着李信深深一揖,“隴西侯,我會讓扶蘇身系大秦正統,天下盡知。所以你或許該早日想想槐裡李氏當如何自處?是忠於咸陽?還是忠於……”

話說半句,李恪轉身,大步去向俘虜之地,囚徒之所。

……

在大營的一角,李恪在俘虜營中見到韓談。

“韓公,受苦了。”

韓談像受驚的兔子般抖了一下。他哭喪着臉說:“定海侯,陛下之命,我是不敢不爲啊……”

“沒事的。”李恪笑着看着他,“人主之託,忠君之事,您做甚,天下也說不出韓公半句壞話。”

“真……真的?”

李恪點點頭,纔要說話,門外應曜突然來報:“報!”

“進。”

“有秉君侯,欺君禍國,篡改遺詔之奸賊趙高同黨,舊大秦給事中忠並隨行衛尉四人、稅吏二十七人已盡數斬首!”

李恪看了眼面色慘白的韓談,轉過頭,不滿地等着應曜:“不是說了,此事不要在韓公面前提及,你是欲以假言誆騙韓公不義?”

應曜嘭一聲單膝跪下:“此等大事,臣下不敢妄言!問斬之前,忠爲求恕,已將胡亥、趙高、李斯篡改遺詔,威逼郎中令之事盡數盤出,一應口供簽字畫押,絕無虛假!”

“真的?”

“千真萬確!一應事物皆在營外!”

“那就把口供呈上我看。”

“嗨!”

應曜嗨了一聲,擡手一招,幾十個墨者魚貫而入。

他們手中捧着的不僅有口供竹簡,還有一些認罪的血書,以及……三十二顆死不瞑目的人頭。

韓談當場就尿了。

李恪嫌棄地看了看地上的水漬,輕聲說:“韓公,我此來呢,其實有一事求你。”

“定……定海侯……請說……”

“我呢,方纔一時衝動攔了殿下行孝,如今殿下生氣了,任我怎說也不願去聽。您看,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可見我的猜測其實是全無錯漏的,趙高、李斯,還有皇子胡亥,真的在陛下死後篡改了遺詔,還以蒙氏全族性命要挾郎中令,要他書下兩封御令,誆騙陛下選定的繼承人自戕,好奪國,亂國,禍國。”

“可我……可我真的眼見陛下讓郎中令主筆,書下那兩封御令。就連御令何時送抵,何人送抵,都是……”

“您……真沒記錯?”

韓談哭了。

李恪從懷裡抽出一塊白絹捂着鼻子,皺着眉看着上下齊涕的韓談。

“韓公啊,這件事我手上已有了確鑿的證據,然而曜這人,衝動,對陛下又忠誠,一時怒極居然把這些重要的人證皆斬了。這事兒鬧得……死無對證,您說我該怎麼讓殿下相信,這些口供不是屈打成招的呢?”

“定海侯,您放過我……放過我……我實在不敢違背陛下……”韓談叩着響頭,一下一下,無止無休。

只是李恪全無所動。

他只是嘆了口氣:“韓公,您看看周圍。”

“周圍?”

“陛下在天上看着您,我在您面前,可都感受到啦!”

“……”韓談一下便僵在原地,他的臉上忽青忽白,突然發力咬破了嘴脣。

“定海侯,我記起來啦!胡亥該死,趙高該死,李斯該死!那蒙毅也該死!不過三個篡國的逆賊絕不會由蒙毅活着,他是必然要爲陛下殉葬的,此事勿需您來操心!”

“是麼?”李恪不置可否地念了一聲,“那殿下那兒……”

“韓談身受皇恩,如何能讓陛下最愛的皇子枉死!此事便包在我身上!”

“韓公高義!”李恪站起身,向着韓談躬身長揖。

他站起身,朗聲下令:“令旗四出,三千里加急!”

“嗨!”

“令!草原入冬,戎狄上將軍府所節制之七郡郡守、將軍,立即停止進兵,原地紮營,其人……限十一月初一至狼居胥大營上計,商討開春大計。”

“令!陽周田榮並白於將作阻斷直道,即日起新建陽周關隘,全面隔斷與中原腹地之聯繫!”

“令!河間軍季布緊閉關隘,收緊兵力,置軍佈防白于山地,毋使有失。”

“本侯得訊,北軍於上谷丟失一批軍資裝備,有東胡欲僞裝秦軍,騙關寇邊。故請雁門將軍陳旦封閉陰山、平城、句注、樓煩等一應出入關隘,無論何人叫關,不可使一兵一卒借道雁門。”

“年少之時,上郡郡守泊,雁門郡守駿二人對本侯多有恩惠,本侯一直銘記,卻無隙回報。請隴西侯代本侯跑一趟膚施和善無,請二位郡守往狼居胥一會,以全本侯相思之意!”

“以上三令二請,即刻發出,鐮鼬營不可有旦夕拖延!此令,大秦戎狄上將軍,定海侯恪,始皇帝三十八年,孟冬!”

“嗨!”

一口氣連發了五道驚天的將令,李恪低頭掃了眼癱軟在地,張口無聲的韓談,突然又想起了什麼。

“差點把這事兒忘了。叫人爲韓公洗漱更衣,這樣子去見殿下,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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