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事罷,嬴政對贏子戈點了點頭,得到示意的嬴子戈轉身離開議事廳。
贏子戈離開後,贏政看着蒙恬聞到:“蒙恬,你有三年沒有見到家父了吧!”
三年前,蒙武和王翦一舉掃平楚國後便一路南下去往了百越之地。
百越雖爲楚國屬地,但是楚國兵敗後百越兵沒有聞風而降。
當年越人並不是沒有輝煌過,春秋末期越國國君勾踐撃滅吳國後北上與當時中原諸國會盟並雄視中原,成爲最後一個春秋五霸。
不過好景不長,傳承了一百七十年後,越國爲楚國所滅,自此百越徹底成了楚國的屬國。
但是因爲地勢原因,楚國雖然征服了越國,但是並沒有把百越之地徹底消化。
秦滅掉楚國後,在接管了楚國的國土後也接過了曾經困擾歷代楚王的難題。
不過和歷代楚王不同,橫掃了六國的嬴政明顯不會像歷代楚王那樣與百越“和平相處”。
而且郡縣制是秦國定下來的國策,斷然不會因爲百越身處不毛之地就改換分封。
有這樣想法的不止贏政,王翦和蒙武也是這麼想的。
在滅楚期間,匈奴趁着秦國舉國之兵南下伐楚之際襲擾隴西,雖然那一戰由翁仲率領的三千守軍擋下了匈奴的襲擾,但是匈奴的襲擊給贏政和整個秦帝國敲響了警鐘!
滅楚之後,嬴政讓李信帶十萬大軍北上駐守隴西,另派蒙恬率領二十萬大軍回守中原並圖謀僅存的齊國。
而剩下的那三十萬大軍則由王翦率領着逼向百越之地,與之隨行的還有滅楚一役中招降的十萬楚軍。
針對百越,王翦和蒙武策劃了一個平越方針。
他們計劃兵分三路,一路從江東吳地南下,進入會稽山地,平定甌越諸部;一路從洞庭郡南下,進入閩水山地,平定閩越諸部;一路從湘水南下,攀越五嶺進入南海之地,平定番禺的百粵諸部。
二人的作戰計劃得到了嬴政的首肯,但是平越面臨着一個巨大的難題--糧草。
楚國之所以不能有效歸化治理百越,其根本原因與其說是兵力不濟,毋寧說是後援不濟。
自秦昭王起,秦軍多遠征大戰。久經戰事後,秦國朝堂上下都深知後援暢通之重要。
此次萬里迢迢遠離中原深入百越不毛之地,其後援通道與以往的滅國大戰比起來無疑更加的艱難。
軍諺有云:千里不運糧。
之所以有此一說,蓋因爲千里輸送糧草,其輸送人馬本身便足以耗去自身所運之大部糧草,成本之大,任何邦國無以承擔。縱然秦國有關中和蜀中兩大糧倉,但是也經不住這樣的消耗。
秦軍若想再度南下,其後援根基必然只能設在故楚江南之地,而且越靠南越好。但是如此一來,建立倉儲營地,建立兵器衣甲作坊,徵發相應車馬民力等等,實在都是前所未有的巨大運籌。
最重要的是其中還牽涉一個看似不大卻又極中要害的難題,那就是秦軍將士十有八九都是北方人,慣食麥面豆谷與牛羊豬肉。而若以江南爲後援根基就近徵發,輸送的軍糧便只能以魚米爲主。
民以食爲天,軍隊更是如此。在軍中,士兵用飯狀態與他們的戰力息息相關。
但若是爲了滿足士卒的“口腹之慾”從河外安陵後援大營將北人食物運至江南大營,而後再越五嶺下南海,則消耗將呈十數倍增長,秦國根本無以承受。
王翦也深知此事的爲難,面對這一問題,身爲土生土長關中大漢的王翦親自帶頭吃以魚米爲主軍糧。在主將的帶頭下,儘管對於魚米類的軍糧不那麼接受但是耐苦的秦軍將士還是和那十萬楚國降兵吃起了同一種吃食。
軍糧的問題當年沒有解決辦法,但是經過三年的休養生息,秦國早已不再是吳下阿蒙。來桑海之前,贏政派人去把負責秦國路政的鄭國給請了過來。
經過鄭國兩年的奔波勞碌,秦國的馳道已經陸續開工。這次贏政的車駕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天內從咸陽趕到桑海正是享受了馳道的便利。
問出蒙恬問題後,贏政自己反而陷入了三年前和王翦、蒙武商議平越大計的回憶。
在場的衆人見狀也不好提醒,就在氣氛逐漸尷尬起來的時候,贏子戈帶着趕到桑海的水工鄭國和他的隨從前來複命!
“老令,兩年未見,你老了許多啊!”
聽着贏政口中的玩笑話,風塵僕僕的鄭國拱手道:“老夫高年,雖有心力,不足跋涉山水了!”
聽出鄭國口中有撂挑子的意思,贏政忙道:“老令年高,朕本應體諒,但是眼下有一件水事非老令不可。還望老令莫要推辭!”
說完,贏政起身對着鄭國鄭重的躬身行禮。
“大王折煞老臣了!”說完,鄭國自己也躬下了本就彎曲的腰背。
站在臺上的嬴政見狀不再堅持連忙走過來親手將鄭國扶起,從贏政的動作中察覺出贏政意圖的鄭國拱手道:“老臣誰不堪大任,但是老臣給君上帶來一人,足堪水事大任。”
“噢?是何人?”
“史祿。”
“是老令弟子麼?”嬴政很是驚喜。
“不。史祿史祿,一個御史。”
“沒有本名?”
“史祿史祿,官名叫了多年,老夫也早忘了他本名。”
“臣知此人。”久久不言的李斯拱手道,“此人本名午祿,乃是洞庭郡人氏。”
鄭國聞言慨然道:“還是長吏記性好,怪不得能做我大秦的丞相!”玩笑一句後,鄭國回憶道:“老臣與長史當年領工涇水,君上下令各郡縣工師全數調來做工長,這史祿,便是其中一個!其時,他在陳倉縣做田嗇夫。因他與老臣幾個弟子多言水事,後來便成了老臣屬下的得力水工之一。河渠完結後,老臣見他文墨出衆,又穩健幹練,便舉薦給了王丞相。後來,據說做了一個御史。”
“既然陛下點名要老令你擔當大任,你推薦的這個御吏可堪大任?”李斯笑問道。
“老夫說行便行!”
鄭國與李斯交誼篤厚,一句武斷指斥,不禁惹得在場衆人一陣大笑。
笑聲落點,嬴政問道:“賢士目下何在?”
鄭國對站在一旁的嬴子戈頓了頓首,贏子戈快步出廳,片刻間又領進了一個人來。
李斯和贏政一打量,不禁相視一笑。
來人活生生一個當年的鄭國:黝黑乾瘦,闊嘴大眼顴骨高聳,草鞋斗笠粗短布衣,手中一支探水鐵尺點地如同竹杖。
若是在山野間偶遇此人,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是一個王室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