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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沅水南下真是一個糟糕的主意啊!”梅鋗揮手驅散圍過來的蟲子,小腿踢踏了一下馬腹,座下的戰馬艱難地踩着多而高的草叢,“這裡的溼地太多了,若是一個不小心走入藻澤地,到時候可有得瞧。”
按照遠在南郡的呂哲進行的部署,這一次對黔中郡治府的攻略,駱搖既是嚮導也是將會是內應,大部分將領卻是對剛剛投降的駱搖持不信任態度。
也許應該說是不信任又輕視吧?他們從臨沅出發後,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沒人會去跟駱搖說上一句話,看的時候目光裡也滿是鄙夷。
旁邊的駱搖聽見梅鋗情不自禁地皺了一下眉,他已經爲秦軍騙開多處的糧倉了,沒想到這些秦軍的將領還是不相信歸附的誠意。這無異於對他想要儘快融入這支秦軍建功立業的想法不符合,實在是令他心裡非常無奈。
身爲越王后裔,駱搖比誰都清楚只要中原對南方有野心,那麼南方的淪陷時間可能會有長又短,也可能會波折不斷還是什麼的,但是南方的部落是絕對無法抵抗來自中原人入侵的。
會那麼覺得不是說中原人厲害,而是百越的社會構造太過原始,在起點上已經輸了那麼多,百越內部又不可能鐵板一塊,這樣會有不輸的道理嗎?
哪怕是沒有投降呂哲。駱搖也會在某一天投降於某個秦將,因爲他還沒有完成心願不能死。
暗中關注南郡許久的駱搖是真的要歸附於呂哲,而不是要詐降還是什麼的。他觀察到的南郡有些怪,呂哲的所作所爲更怪,而這種怪他沒有投降之前不知道。投降之後與南郡的這些將領接觸哪怕再不愉快也試探出一些什麼。
“都不是省油的燈,希望不要引火自焚。”駱搖瞥了一眼幾個用鄙夷眼神掃視自己的軍官,“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呂哲不會像中原的皇帝大肆對南方人進行殺戮。”
今天已經是他們從臨沅出發的第七天,會浪費這多的時間不是駱搖帶錯路或是故意拖延,而是黔中郡的地理環境本身就是這樣。沒有發達的道路只有小路,而這種小道根本不適合部隊大規模行軍。
道路不寬大,部隊的隊列就會被拉長,很可成出現先頭部隊已經接近敵軍縣城,而最後面的部隊卻還間離非常遠的事情。
對於這一次的攻略呂哲的要求十分簡單,那就是一鼓而下。那麼保證部隊儘量同一時間抵達就成了首先的要素,爲此他們一路上哪怕遇到鄉村也沒浪費時間去攻取,而是交給了後續開來的部隊。
部隊沒有同一時間段抵達,哪怕駱搖成功地打開城門,只有少部分部隊能攻進去也無法保證可以順利攻取縣城。
“你對混入城中,成功控制糧倉並打開城門有多少把握?”季布眼神銳利地看着皺眉的駱搖問。
駱搖心情惡劣語氣不免差了一些:“說實話,僞裝成潰軍進入治府這種戰法真的有些多此一舉。還不如我大大方方求入,免了許多的枝節。百越與中原不同,他們的體系並不嚴謹,守將只要見到是我必然會放我們進城。依靠我對城內的瞭解還有些許人脈的把握,成功守護糧倉和打開城門,有八成把握。”
季布點點頭一時間沒有再說話。
沅水的水系比澧水要簡單的多,大軍沿着沅水行軍不會遭遇太多的支流,只是沿岸的森林和溼地有些多,大軍的行軍速度一直快不起來。
從臨沅到黔中郡治府其實有不少選擇,期間就有一條沿着密林的道路。只不過駱搖並不贊成走那條現成的小道,在呂哲的支持下沿着沅水行軍的路線才成爲定局。
很多將領心裡其實比較迷惑,他們搞不懂呂哲怎麼會支持降將駱搖的方案,覺得這次作戰不是越快殺到黔中郡治府越好麼,十分不明白爲什麼要浪費時間選擇沒人走的沿岸。
現在的季布已經有很大的改變。若是以前的季布,對自己的策略被質疑肯定要做怒。現在心裡雖然惱怒卻是在思考駱搖的話。他大概懂得呂哲的想法,就是想用這一次作戰確認駱搖是不是真心投降,哪怕這一次作戰最後成了強攻,試探駱搖是不是真心歸附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呂哲寫給季布的信中說得很明白透徹,駱搖是百越中第一個主動表示歸附首領,是不是真心歸附對接下來繼續攻伐南方有舉足輕重的作用。要是駱搖真心歸附,己方在未來對嶺南的征戰會去掉許多難題,相對於一次進攻的成敗,測試駱搖纔是最重要的。
季布沒有將呂哲的用意搞得人盡皆知,以至於很多將領對駱搖不免會有些冷嘲熱諷,像梅鋗剛纔那種明確表示不信任已經算是不錯了,很多將領說的更難聽。不過這恰恰也是季布想要的,他要看看駱搖的反應,從一些細節得到更多的證實。
詳細觀察下來,季布發現駱搖的表現很正常,會因爲譏諷而做怒,會因爲不信任而悲屈,也就心下放鬆了一些。追根究底下來,已經慘敗了一次的他,是真的不想再吃到敗仗了。
“明日,你便率領本部與大部隊脫離,”季布突然笑了笑:“無論你有沒有成功進城,進城後是不是進展順利,餘下的大軍會在隔天的未時抵達。大軍兵臨城下後,將在申時一刻發動攻城。”
“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駱搖似乎皺眉已經成了習慣:“時間太少了,根本做不到要搶奪糧倉控制權又要分兵攻取城門。”
季布還是在笑:“那是你的事情。”,說完看向這支大軍的統領蘇烈,心裡非議:“沒個統領的模樣啊。一點部署都不做……”
嘆了口氣,駱搖深皺眉頭,何嘗不知道這次是一次試探呢?他知道這次試探事關自己的未來,事情辦得越漂亮自己的前程就越廣大。說句很殘酷的話,他非常清楚秦軍根本就不怕自己是詐降。畢竟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計謀已經是無用化了啊……
自秦軍探子回報黔中郡治府只有七千守軍,秦軍對攻下治府就顯得信心十足,那已經是不考慮能不能繳獲糧草的作戰計劃了,畢竟秦軍從黔中郡已經掠奪了近五百萬石糧食,治府內的一百多萬石……
“哪怕守軍放火燒糧。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將糧食全部燒燬。再則,治府周邊起碼還能掠奪近百萬石糧食,損失了也能彌補上來。”駱搖暗自感嘆:“爲了測試我是否真心歸附,這魄力下得真大。”
有點讚歎,有點期待,隔天駱搖就待着在嶺山存活下來的三千多舊部脫離大軍。他們向前走了大概十里左右拐入一條小道,隨後筆直地向治府前進。
駱搖待着他的族兵脫離大隊後,季布當即命令部隊轉移到沿岸的樹林之內,一番紮營駐營尚且不談,他將蘇烈、梅鋗、武樑等將領請來,沒有絲毫的客套就將呂哲的用意說出。
“喔!?”事先早就知情的蘇烈耿直的個性說白了就是有話說話:“用近百萬石的糧食測試一個降將,看來主將不止要攻略黔中郡。還有心進攻嶺南啊。”
季布點頭:“事實如此。”
梅鋗若有所思地說:“鋗聽聞南方各郡縣已經糜爛,中原各地亦是烽煙四起,南郡與咸陽失聯已經多達三個月……”
“咸陽已經顧不上南郡,”季布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的諸位都是與主將出生入死起於微末的人,主將上次也將心中的想法開誠佈公。諸位都是……”
“不必多言!”蘇烈阻止季布繼續往下說,他站起來向懸掛地形圖的地方走去:“既然已經做出選擇,多言無益。”,指着沅水,順着水系一直延伸到治府。“這裡離目的地還有十五里。根據探子的回報,百越每面城牆段的守軍數量是兩千,留有一千作爲預備隊。”
季布認可地點頭,接過話頭:“正是因爲守軍只有一千預備隊,主將才會有那兩套方案。我們只需等待駱搖是不是按照計劃那樣打開城門來進行選擇。”
梅鋗也是頷首:“依照主將的方略。黔中郡治府不難攻下。鋗所想的是,一旦黔中郡攻下,我們距離鐔城兩百多裡,怎麼來牽制那裡的百越大軍?”
鐔城可是比夜郎更加遙遠的地方,情報屬實的話鐔城會是百越再次北侵的部隊集結地,他們實在想不出該怎麼相距兩百多裡形成牽制。
百越人不會靜止不動看着黔中郡淪陷,這點任誰都清楚。一旦百越知道黔中郡治府淪陷的消息,組織部隊進行反撲是必然的事情。
出戰的將領們大概明白呂哲的戰略意圖,可是執行起來能不能辦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自從得到攻下黔中郡治府又要牽制鐔城敵軍的這個命令,季布就一直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他能理解說要瓦解百越的北侵只能再次主動出擊,可是呂哲又命令部隊在攻下黔中郡治府之後原地駐紮。既是原地駐紮又要對鐔城的敵軍進行牽制,使得南郡大軍對黔中郡的收尾之戰和掠奪不會被中斷,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主將這樣的安排想必已經有全盤考慮,”蘇烈的想法比較簡單:“我們先完成第一步的等待主將前來就是了。”
其餘的將領心想:“也就只能這樣了。”
看見同僚們如此舉動,季布心裡苦笑。他自那次慘敗之後就意識到自己的不足,不想放過一個充實自己的機會。他覺得呂哲將作戰部署的大略提出來是有用意的,而不是簡單的讓部下們去執行。
“主將是在物色將領,有心培養。”季布比誰都想抓住這個機會,“可以預見,秦國無力顧及南方已經成爲事實。在未來南方將會是主將攻伐的場地,爲了攻取南方主將需要更多的統軍將領。”
不但季布明白這點,梅鋗其實也明白,乃至於許多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麼。
且不管願不願意,呂哲在未來成爲南方其中的的一個霸主已經是既定的事實。畢竟呂哲已經完全掌握南郡,黔中郡也即將收入囊中。相較起其它混亂割據的南方郡縣,有了南郡和黔中郡的呂哲還沒有資格成爲一方霸主嗎?
且先不談秦國會在什麼時候重新穩定中原,昂或是天下重新陷入割據。又不談呂哲會一直效力於秦國,或者是割據自立。掌握兩郡的呂哲所建立的功業絕對不會低,那麼作爲跟隨呂哲的衆人也必然會飛黃騰達。
包括季布、梅鋗、蘇烈、共尉等幾個高級將領可是親自聽呂哲表態過。只等咸陽的態度明確,就要選擇未來的道路。他們十分明白那意味着什麼,現在是立業之初,想要建立功業的人若是不抓住機會表現,等待局勢明朗下來所要付出的努力將會是十倍百倍,甚至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成爲核心。
季布看向一臉沉思表情的梅鋗。心裡想:“上次我已經辜負主將的信任,起點比他低了許多。在座之中,除了梅鋗之外還有誰在爭取這個機會呢?”,看了看蘇烈、又看向那些不知情的人,“蘇烈比之梅鋗較爲淡薄,這是蘇烈的劣勢也是優勢。從主將這次命蘇烈爲征伐黔中郡治府統帥就能看得出來。”
“好了好了,多猜也沒有什麼用。”蘇烈站了起來,“明日既要快速行軍又要攻城,各位同袍還是早些歇息吧。”,說着率先走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梅鋗看向季布,而季布同樣也看過去,兩人霎時都是一愣,而後笑了笑。
已經走出去的蘇烈拍着腦袋又走回來,他“哈哈”笑得比較大聲:“忘記這是我的帳篷了。”
一陣附和或是出自真心的笑聲,各人也就相續告辭。
蘇烈等待同袍們離去才走進內帳躺下。閉着眼睛心想:“大戰在即,主將這麼做真的合適嗎?”說的是鼓勵各個將領的競爭,他雖然耿直爽朗不代表是瞎子,季布和梅鋗的神態都看在眼中。
隔天天還沒亮,整個軍營就活了過來。由於不能埋鍋造飯倒是不需要進行什麼準備,在各級的將領約束下,部隊開始向目的地進發。
他們走了大概十里左右,沅水的水系彎曲幅度變大,顯然是不可能再沿着岸邊自己前行,到了這個位置也不再需要隱藏,也就更改方向進入駱搖所部走過的小道。
蘇烈的統軍方式已經不能用中規中矩來形容了,可是說根本是按照呂哲的規劃再行動,他除了必要的斥候小隊有派出去之外,整支大軍沒有任何的分兵舉措。
“本來就是要靠近這個位置讓守軍發現,這樣才能給駱搖創造機會,”面對季布的提問,蘇烈有那麼點理直氣壯:“所以分兵合圍啊,圍三闕一什麼的完全沒有必要。”
季布有點頭大:“我們的部隊數量多,集中攻擊一處太過浪費了。”
“不浪費,不會浪費。”蘇烈搖着腦袋:“主將有吩咐,兵臨城下時你和梅鋗各自領兵一支,卡住南面和西面。”
梅鋗“嘿嘿”笑了笑:“不錯,以其在城內混戰,不如將敵軍驅趕出來,而後在曠野掩殺或是俘虜。”
季布發現梅鋗說完很多將領也都笑出來,他心下暗自皺了皺眉:“明明能更好的完成主將的戰術目的……”
很快,大軍沒有遭受任何阻擊就來到治府城下,他們儘管早已經知道百越人不善於經營城防,看見五米多高的城牆破敗失修也是一陣嘲笑。
蘇烈很認真的又把呂哲的命令看了一遍:“那就按照計劃,季布和梅鋗各自率領一校,季布走西邊,梅鋗走南面。”說完又在翻找令牌,一點都不像個統帥幾萬大軍的最高指揮官。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了,季布和梅鋗恭敬的行禮,兩人接過令牌就策馬下去調動部隊。
蘇烈看了看留在原地的軍官們:“趙顯你的任務是率領本部將攻城梯假設完畢,武樑的部隊跟隨其後進攻,”停下來又再看了看那封信,“雕定是主攻城門,要是駱搖真的打開城門你就作爲先頭部隊殺進去。而後陳宣需要立刻進城支援。你們進去後配合駱搖攻取或是守護糧倉。”
被分配到任務的軍官都有些傻眼,他們看蘇烈的舉動,那分明不是蘇烈自己想的,而是在按照呂哲寫下的命令行事而已。
“這都算什麼事啊?”軍官們既是傻眼又是無奈,搞不懂怎麼會有這樣的指揮官。
蘇烈對同僚們怪怪的眼神視而不見:“我呢,我則是統帥後續部隊作爲預備隊,隨時應付可能出現的意外。”
不少軍官撇了撇嘴,心裡嘀咕:“就您這樣的,還隨時應付意外呢。”
不管蘇烈是怎麼地搞笑或者說大失威信,也不管百越的守軍是多麼緊張地在部署防禦,秦軍對黔中郡治府的行動總算是要開始了。
蘇烈看向已經領軍從左右兩翼各自出發的季布和梅鋗,心裡的無奈比誰都多:“主將還沒有明明白白的表態,只是派人去接各位同僚的親人罷了,這兩個傢伙都太心急了。”,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摒除雜念也就專心應對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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