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宅之內自呂哲走後就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沒人知道該說什麼。
呂哲已經將話講得十分透徹,謠言是楚國與趙國的奸細放出,不過他們確實是呂哲集團終有一日需要解決的對象,畢竟按照這個趨勢呂哲集團與秦國在未來必定還會交戰,他們這些被秦國遺棄在南方的秦軍確確實實也是隱患。
怎麼處理的態度也被呂哲表示得很明確,他們這個集團並不分是哪國人,只要願意一同創立偉業都有容身之地,順從他的人不吝嗇於官職地位,違逆他的人將會被清除。
“府外的紅袍甲士已經撤走,換上的是兩千剽悍的士卒。出府的每一個出口、每一條道路都被封鎖。”出去探風的人回來之後如此說。
沒人迴應,每個人都是一副嚴峻的表情。很明顯,他們已經是處於被軟禁監控的狀態,沒有給出答覆之前任何人都別想從這座府宅離開。
“不該來的。”少艾嘆了一口氣,率先打破沉默。
涉間卻是搖頭:“來與不來都是一樣。”
確實,來不來都是一樣,只要還在南方,除非他們想要魚死網破,不然總是要面臨窘境。
呂哲沒有說讓他們多久之後表態,不過給他們的時間肯定不會太久。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來了還有得選,沒有來該是已經身首分離。”司馬欣也是嘆了一口氣,然後低聲說着。
涉間有點厭惡地看着低頭的司馬欣,秦軍歷來的主將從沒有像司馬欣有這麼軟弱的性格。
“別看我,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人不是我,是一封詔書。”司馬欣似乎有第六感,涉間看過去的時候他立刻回視涉間。
是啊,不按照詔書辦就是違逆,是一封詔書讓他們完全沒有選擇的留在了南方。
“中樞是怎麼想的!”這一句質問裡有怒氣,更多的是一種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無奈。
一封詔書讓十多萬秦軍留在了南方面對未知的命運。秦系將領們心中真的會沒有怨言嗎?
會有的,只是在事情沒有變得像現在這麼糟糕的時候,沒人有那個膽量提出質問,現在情勢變得糟糕透頂。肯定是有人會忍不住提了出來。
若是在以前,有人膽敢質疑詔書,話音剛落絕對會被人立刻生撕了,可是現在卻是隻有人怒目相對沒有動手。
“我們先來一件件的梳理清楚吧。”司馬欣不想死,他也不能表現出要屈從的模樣:“我們南下之後被兵堡體系拖住,無法勢如破竹地橫掃南方,對吧?”
沒人反駁,他們確實是沒有趁呂哲反應不及的時候攻入南郡腹地,被擋在南郡邊境的兵堡體系無法南下。
“然後軍中爆發疫病,我們不但無法橫掃南郡。呂侯當時也反應了過來,抽調至少二十五萬的軍隊前來對陣。正面戰場是呂侯親率的十七萬大軍,我們在南陽郡的後路也被共尉率領的八萬軍隊切斷了後路。”司馬欣的語調很慢:“諸君,疫病之下我們戰力損了十之五六,前有呂侯親率的十七萬大軍。後有共尉率領的八萬部隊,我們是不是陷入進退維谷的窘境了呢?”
“無力南下,軍中爆發疫病,前後被夾擊,我們固守營盤能堅守多久?”司馬欣心裡不黯淡那是不可能的,氣勢洶洶而來還沒發威,回過神來卻是一副最多堅持兩個月然後覆滅的局面。
少艾與呂哲軍的交戰次數最多。他也是第一批先行南下秦軍的先鋒官,雖然心裡覺得很尷尬,可是還是說:“按照艾與……的交戰情況來看,配合那麼多犀利的器械,我們至多能堅守半月然後被破營。”
弩炮、牀弩、車弩,這些呂哲只出動過一次的器械給他們的印象相當的深刻。固守營盤要是沒有遠範圍攻擊的優勢只能捱打,身爲一名統兵的將校又怎麼會睜眼說瞎話。
“北邊有匈奴蠢蠢欲動,蜀郡陷入戰火,舉國兵力開拔中原,中樞已經無法在半個月向南方增援。我說這句話有人有異議嗎?”司馬欣語氣低沉的說出了一件實事。
涉間想說什麼。可是他心裡也清楚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他們得到的只會是一個全軍覆沒的結局,張了張嘴最後只能拳頭握緊了又鬆,反反覆覆多次終究是沒有開口。
“疫病無法得到控制,戰力越來越低,全軍覆沒的結局已經註定。清楚南方戰事發展的中樞已經知道事情的結局,若是坐視我們覆滅,呂侯逼迫我們投降或消滅我們,想必是會揮兵北上報復的吧?”
“大秦舉世皆敵,有中原需要征討,有南下匈奴需要應付,呂侯若是從南郡攻入巴郡,隨後揮兵漢中郡威脅咸陽,征討中原勢必要停止,回軍確保內史郡(咸陽)的安全。不但是這樣,預計要擋住南下草原胡人的長城軍團也要被回調。依靠中原軍團和北疆軍團,大秦消滅北上的呂哲軍自然是沒有問題,可是這樣一來中原方向和北疆勢必會造成空虛,不談那些中原反賊是不是會揮兵秦地,草原胡人肯定是要趁北疆空虛南下。”
“河朔地帶距離咸陽多遠?纔不到四百里。草原胡人馬匹衆多,依靠馬匹代步,最多五天就會兵臨咸陽城下。那時候與呂哲軍交戰的秦軍該不該回軍勤王?中原叛賊會不會趁火打劫?”
“不用過多的猜測,只要呂侯揮軍北上,大秦剿滅中原衆賊肯定是實施不下去,還要面對草原胡人的南下。這是咸陽中樞所不願意看見的局面,因此纔會盡最大的努力來穩住呂侯。”
司馬欣最後以一句“所以犧牲我們來穩住呂侯是中樞早就考慮好的步驟”來結束長篇的分析。
棄子,無法順利橫掃南方就註定是要被遺棄掉,說到底想要穩住呂哲他們就不得不成爲棄子來迷惑呂哲,讓呂哲相信大秦的誠意,不然光是靠封官賜爵根本就安撫不了呂哲,只有用十多萬秦軍留在南方纔能實現咸陽的衆多打算。
留下十多萬秦軍是咸陽的一種誠意體現,那麼呂哲不管是試圖收攏被留下的秦軍,還是設計殺掉,短時間內呂哲就不可能揮軍北上。只要呂哲沒有立即揮兵北上,哪怕是犧牲掉本來就已經救不回的十萬部隊,咸陽中樞拖住呂哲腳步的目標就算是成功了。
“一開始就是一個嘗試,呂哲無法阻擋就消滅呂哲,被阻擋下來就成爲棄子。是這樣嗎?”
遠沒有什麼心喪若死那麼誇張,可是知道是這麼個佈局誰的心裡都會覺得冰涼。
“我輩武人,食君俸祿,爲君而死,武人宿命罷了。”涉間竟然在笑,他說完看着司馬欣,問:“說那麼多,是想效力於呂侯吧?”
司馬欣臉頰抽動了一下,他說那麼多就是想營造一種氣氛,述說一種他們怎麼都逃不過什麼什麼的下場,然後爲自己死或者選擇爲呂哲效力埋下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剛剛他在述說的時候一直在觀察衆人的表情,已經發現很多人露出一種認命了的表情,亦有不少是一臉的思索,結果涉間那麼不客氣的說了一句,讓他覺得尷尬的同時很多人的表情又變了。
涉間見司馬欣不答,他環顧衆多同僚,問:“諸君,有多少人……”,貪生怕死,背主求榮,等話沒說出去,有人在外通報。
“呂侯命人送來竹簡。”來人帶着厚厚的三卷竹簡。
司馬欣是恨死一直在唱反調的涉間了,他本來也是要阻止涉間繼續說下去,不然被涉間那麼一攪亂,原本已經要軟化的人肯定是要被激得不好意思,那樣一來誰都要等着被殺,幸好涉間說到一半被打岔掉。
每一份竹簡的內容都不相同,司馬欣是最先看的人,他發現三份竹簡中有一份是田畝的計數,一份是官職的名單,一份是講士卒到將校的軍餉。
田畝計數寫的比較清楚,秦軍享受與所有將士相同的待遇,按照功勞給予土地上的賞賜,有什麼功勞賞賜多少畝與《商君書》的規定沒什麼兩樣。
官職的封賞就有點意思了,裡面有一些是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官名,不過職能倒是寫得十分清楚。秦系的將校們在名單中也佔了一定的比例,像是司馬欣就有一個南部中郎將的頭銜,餘下如少艾、李珩等偏將軍、俾將軍則是被降了一階充任校尉。
軍餉?司馬欣從來都沒有聽過軍餉這麼一說,可是看着也大約能搞得懂,看樣子日後不是發祿米,而會是以財帛的形式來代替,最重要的是呂哲這邊不單單需要軍官纔會有資格領取,普通的士卒每月也會有相應的酬勞。
看完的司馬欣沒說裡面寫的是什麼,他直接將逐漸給衆人傳閱。
衆將校傳閱逐漸的時候臉色一個比一個精彩,若是呂哲對他們許下高官厚祿,那麼似乎也關係不大,可是呂哲非但沒有許諾高官厚祿,還將除了司馬欣之外的衆將校給降低了職位。
“給士卒發放軍餉?”
不管是本來有意要投效的,還是下定決心要抵死不從的,他們搞明白軍餉是個什麼玩意之後統統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