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國那種令人看不太懂的治理模式讓只要肯勞動的人就不會捱餓,想要有口飯吃的人只能受僱傭於漢國……,他們在被僱傭之後會接受管理,形成一種受監督的情況,漢國又編練了一批來自佔領地的青壯,用這批編外軍維持佔領地的治安。
臧荼一路走看見的東西很多,印象相對深刻的就是關於戰後的治安維穩,當然還有連綿不絕向北面運送物資。
在歷史的長河裡面哪一塊歷經大戰的土地不是一片悽慘情況?歷經戰火之後不說妻離子散的場面處處可見,一些乘機結夥劫掠的地皮、混混、流氓更是伴隨戰爭而來的團伙,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人臉上普遍會帶着一種惶恐不安和對未來的迷惘。
漢軍佔領區內也沒少看見一片片戰火摧殘的殘垣斷壁,可是臧荼從黔首臉上看不到惶恐不安,有的僅是一種淪陷區人民肯定會有的迷惘。
途中臧荼還發現一種很特殊的現象,每當有漢軍的人前去某個村莊,那些黔首之中比較德高望重的老人似乎是在勸說村中年輕體壯者前去應徵什麼,所以總是會看見一個村落的成年男子被集中起來,然後跟着漢軍派去的人前往某地。
有一次實在是忍不住了,臧荼就等漢軍將村中的青壯帶走,然後去請見村中老人。
“修的水利是本地獲利的事情,有工錢拿,吃喝還是由軍隊提供,自然是要去的。”
“真的是去修水利?”
“自然的事情,工地就離村子不遠。”
“您不擔心那些青壯去了被送上戰場?”
“怎麼會呢?漢國人本身想加入軍隊都不容易,哪有那麼好進。”
短暫的交談,臧荼得到的信息卻是很多,漢國似乎是專門派人過來宣傳國策,最先入手的便是在鄉間比較德高望重的三老。
臧荼還發現三老的宗族都是這一次戰爭的獲利者,不是族內的出產被購買乾淨。就是他們之中有子弟被招進了那個維持治安的漢國編外軍,更甚是已經有一部分人成了漢國行政體系的一份子。
當然,最現實的事情是漢軍在佔領期間展現出來的姿態相當不錯,雖說不可能沒有與民間發生過什麼衝突,但都是得到公正的結果。
而似乎漢國爲了取信於佔領區的黔首也做了不少的準備,拿那些受僱傭的人來說,每月該是獲得多少工錢都是月底就立刻結清。
在一連串表現出來的姿態中,漢國守信用是最先被佔領區黔首認可的事情,然後在後續的一些安排上面又將本地一些大氏族拉進一個共同的利益羣體中,有了那些本來就具有影響力的氏族配合。漢軍做起一些事情來自然是阻礙變小,輪到真的有人死活不配合,該是那支編外軍先行鎮壓,實在是解決不了就該輪到漢軍親自上陣。
臧荼可不是什麼普通人,他敏銳地發現漢國這一套佔領政策的實用性,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減少仇恨不說,將那些氏族拉近同一個利益羣體也是一種絕妙的做法。
“過上幾年,這片土地上的人就該以漢人自居並且爲榮了。”跟隨臧荼的一名燕卒對同伴這麼說。
可不是嗎?這個世界上最佳的佔領方式就是從方方面面讓被佔領的人得到好處,人畢竟是無比現實的存在。沒人會拒絕好處,擇吉避兇也是一種本能。
臧荼自然是聽到了部下們的談話,他能聽得出那些部下對於漢國那邊的生活充滿了羨慕,也不覺得失陷於漢軍手中的齊人是多麼悲慘的事情。
事實上也差不多是那樣。齊國發了瘋似得徵集民間的青壯成爲士卒,又在民間連續收颳了四五年,造成很多青壯爲了不被徵集都是逃入山中,民間爲了徵稅的事情也沒少爆發動亂。
與之齊國強徵青壯作爲民伕、士卒不同的是漢國沒有這樣的現象。在漢國不存在徭役之說,做了什麼事情總是會有相應的酬勞,再則就是漢軍根本不胡亂拉丁入伍。連帶徵稅也不存在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條目。有的也僅是很清晰的糧稅、商稅、礦稅三大種類。
差別實在是太明顯了,無論怎麼看漢國都要比齊國更適合於平民生存,更有漢軍在戰場上不斷獲得勝利,關於漢國定鼎天下的輿論誰也沒辦法拿出什麼反駁的話來,人心自然是會傾向於漢國這邊。
有句話叫“居安思危”,當然也有“久亂思安”。自天下大亂以來已經有六個年頭,
更加要命的是漢國是一個情況比較特殊的國家,這個國家的統治者是秦人,文武百官之中有秦人、齊人、燕人、趙人、魏人、韓人、楚人,很難說到底是一個比較傾向於誰的國家,想恨都不知道該怎麼進行區分。
對了,現在漢國沒那麼多區分了,都是統一自稱爲漢人,那些自我稱呼爲漢人的傢伙,他們似乎有一種很奇怪的自信,好像是遭遇到什麼突發情況都不會感到擔憂?
臧荼這一夥人會有這樣的看法是因爲什麼?他們繼續北上的時候遭遇到一股漢國行商被匪類圍困,那些被圍困的漢人沒有被困時的小心翼翼或是擔憂,二十多個人就敢對着幾百匪類叫囂,說是讓這些匪類悠着點,齊燕敢動漢人結果漢軍北上報復,他們之中要是有人出了點什麼事,那些匪類全部都要死,連親人也會陪葬。
好囂張的一羣漢國行商,他們似乎也有這樣叫囂的資本,秦、齊、燕殺戮了一些漢人,漢王哲已經對齊燕兩國開戰。
現在漢軍已經進攻到濟北郡,琅邪郡被漢軍所奪之後齊國國都臨淄也在漢軍的兵鋒威脅之下,而這些是不到半年之內就完成的事情。
另外,秦國雖然不在被漢國宣戰的國家之中,但是秦國付出的代價是失去三個郡。
臧荼帶人靠近之前,那些圍着漢國行商的匪類本就顯得猶豫,他們一出現那些匪類很乾脆就直接四散而逃。
“你們漢國人都是這樣嗎?”臧荼對着過來道謝的人問。
被問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獨腳商人,他咧着嘴奇怪地看一眼臧荼這支隊伍亮出來的旗號:“燕國的軍隊?你們……”,說到這停了下來,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就是嚇唬人的。”
嚇唬人?似乎那些匪類還真的被嚇唬住了,這就很說明一個問題。
臧荼又問:“被漢軍殲滅的歹人很多吧,真的連他們的親人都沒有放過?”
“那夥人該是在深山老林沒吃的了纔出來,是一羣消息閉塞的人,”行商之中有個嘴巴利索的說:“現在這片土地找口吃的很簡單,做做工總不會餓死,真的迫不得已才當歹人的早就散了。”
沒有得到答案,那就是答案,不過是華夏文化影響下人比較含蓄,行商感激臧荼一行人的出現嚇退匪類,不好用跋扈的口吻說漢軍確實是殲滅了不少亂匪,也真的連親人都沒有放過,但那是亂世重典的一部分,真的那麼屠戮幾次,除非是真的不開眼,不然誰還當什麼盜匪,又去襲擊漢人。
“你們就不奇怪爲什麼能碰上燕軍,不擔心我們對你們逞兇?”這纔是臧荼最想問的。
那夥行商一陣面面相覷,然後一致用着奇怪的語氣慢慢道來。
臧荼一行人北上的信息在漢國那邊並不是什麼秘密,軍隊系統這些行商不太瞭解,但是商會那邊有進行過通告。
“……”臧荼聽不明白是個什麼意思。
一個行商提醒道:“您帶着二百多人北上,一路上沒有被我們的軍隊攔截,也能從商賈那邊購買到物資。我們爲什麼要害怕你們?”
臧荼可算是明白了,他們的行蹤一直就在漢軍的掌握之中,再則就是漢王哲剛剛率領大軍北上,該梳理的地方已經被梳理了一遍,能夠大搖大擺大股人馬移動的武裝都不存在威脅,他們顯然就是屬於這一類。
嘆了一口氣,臧荼本來是要帶人離開了,沒忍住又問了一句:“漢軍現在攻到哪裡了?”
“這位貴人,那些可不是我們能知道的事情。”行商回答得十分利索。
臧荼心想:“也對!”,漢國雖然很奇異,但是估計沒奇異到這份上。
一路繼續北上,看見的事情太多,他們已經沒有探尋的心思,就想着能趕快回到燕地,一直是抵達薛郡地界的平陽城時,他們卻是被一股漢軍攔了下來。
“臧將軍,不要誤會。”漢軍帶隊的校尉對臧荼說:“我們中郎將有請!”
請他們的人是季布,他見到臧荼的時候表現還算客氣,不過臧荼顯然對被突然攔截下來有一種抵制的情緒。
“漢王改變主意了嗎?”臧荼很剋制自己的情緒,心中卻是猜測是前方發生了什麼變動?
季布並不着急將目的說出來,他很風趣地問風塵僕僕的臧荼要不要沐浴,又說已經安置了一場酒宴。
臧荼從季布的態度中能看出哪怕是有變動,那也是對漢國有利的變化,他深深地看一眼滿臉帶着笑意的季布,只吐出“也好”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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