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禮儀多而複雜,沒有從自小開始學習基本是不可能有什麼貴族的味道,而有沒有像貴族一般擁有高貴的氣質是被用來評價家世。
事實上想要培養一個擁有貴族氣質的人真心相當不容易,那是任何生活細節對禮儀都已經成爲一種習慣,並不是裝裝樣子就是貴族範兒。
呂哲沒有從小學習貴族禮儀,甚至說在場就沒有一個人是從小有那樣的環境,所以誰看上去都不具備古典的雅風。他們能夠按照上古先秦的禮儀來舉辦宴會,首先是因爲很多屬於“那個時代”的人還活着,其二是放火狂人沒有進入秦地一路放火過去。
文化的斷層是因爲什麼?華夏文明的文化傳承都是因爲戰火而被毀掉,導致越來越多的禮儀消失掉,更因爲不斷有胡人入主中原對華夏本來文明的封鎖和摧殘,結果很多人以爲那本來就是華夏文明的東西根本就不是,比如對龍的崇拜就是其一。
對龍的崇拜很多人以爲是自有華夏文明起始就存在,可是上古先秦一直到漢、東西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國、宋、亡國(元)、明,然後大明再次亡國,龍的圖騰和崇拜是有沒有錯,比如春秋時期的被楚國所滅吳國,可是龍真心就不是代表華夏文明的圖騰,上古先秦到春秋戰國鳥類的圖騰纔是主流,此後在漢以及之後的朝代基本已經對圖騰進行弱化,是到了“我大清”龍才真正成爲代表國體和皇帝,至於龍的傳人這一說法……那是到了近現代纔有的事了。
所以吧,無知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有人告知了錯誤的東西。並一而再再而三地進行洗腦,那將是摧毀一個文明的開端,從根本上讓一個文明失去了本來,換上虛構出來的東西。
純粹的越女和吳女表演舞蹈呂哲沒有看過,那是因爲他不注重享受。其實一個從現代回到古代的人。一回就是兩千二百多年前的上古先秦末尾,對待任何的娛樂都會失去興趣,畢竟在現代什麼沒見過,是吧?
呂哲看到越女和吳女果然又是跳一種像是在播放幻燈片照片的舞蹈,還是將目光一直在衆女身上掃視。當然,他可不是在看若隱若現的女子身形。是在檢查那些女子到底是哪裡能夠藏匿兵器。他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出那些女子有什麼地方可以藏匿兵器,心裡也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疑神疑鬼了。
收回看藝伎的目光,呂哲轉爲觀察身旁的三個侍女,侍女雖然是身穿麻布衣裙,可是這種長裙十分的貼身,也不存在有藏匿兵器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什麼?是他很清楚不但侍女旁邊有武士嚴密監視。遠處肯定也是有弩手眼睛死死盯着,一旦三個侍女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弩箭會在第一時間射來,武士們也會立刻將她們亂劍分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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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真的疑神疑鬼了?”放鬆下來的呂哲視線擡起來,正好看見對面的趙歇正在舉觚邀飲,也就舉起酒爵共飲之。放下酒盞之後,他舉起擺在長案上的匕首和叉子。將整個宴會獨有的一塊祚肉分割,取一些放在旁邊的一個空盤子裡,口中也說道:“趙王,請用。”
分祚肉也是華夏古典禮儀之一,歷來是天子賜予諸侯,所包含的含義是“共天下”的意思,該套禮儀呂哲已經練習了很多遍,畢竟不管是在對功臣封侯,或者是在與秦、趙兩國合併期間這套禮儀都會被用到。
分祚肉是一個十分嚴肅的場合,有着趙國風味的音樂已經停止。換上的是很正統的雅樂,呂哲就是在那種沒有任何起伏的雅樂中慢慢切割祚肉,給予趙歇的是相對大的一塊,另外那些屬於漢國這邊的臣工也有幸能獲得一小塊,至於趙國那邊呂哲只給予陳餘、張耳、武臣。其餘趙國那邊的臣子則沒有份。
呂哲一一將祚肉分發下去的時候,他能看出趙歇很激動,獲得祚肉的每一個人都相當激動,有個別的人甚至還激動得流下淚水。
祚肉啊!那是天子給予封王者纔會有的東西,呂哲給趙歇分去祚肉是再一次確定趙歇會爲一名諸侯王,給另外那些人分去祚肉則是在認可他們的功勞,也是在鼓勵他們多多立功,希望他們建立的功勞都能達到封王的功勳。
其實吧,也就是呂哲才能幹出這樣的事情,畢竟在他生活併成長的年代祚肉只是拜神和祭拜祖先的祭品,雖然也是神聖,可是所包含的含義與目前所處的年代是絕對不同的。但是看趙歇激動成那樣子,一些臣工也激動到流淚露出感動的表情,他也算是收買人心做對了吧?
沒有被賜予祚肉的一些人,他們之中有些人是做出低下頭做出低眉順眼的姿態,有一些人則是羨慕或者嫉妒地看着別人案上擺放的祚肉。他們這一副模樣基本是被呂哲看在眼裡,而呂哲看到沒人露出仇恨或是猙獰的表情,心裡的警惕雖然還是有,可是已經非常放鬆。
呂哲臉上多了笑容,宴會自然是變得輕鬆起來,隨即音樂像是在展覽一般開始不斷變換曲風,幾乎是將戰國七大國的曲風都演奏了個遍。藝伎也是流水一般不斷變換女姬,從越女到趙女一隊一隊地更換着舞蹈。
女姬前面所帶的前綴是在述說來源於哪裡,這個“來源”指的不是出身或者祖籍,是她們跳的舞蹈是哪一國的文化。
這個時候的舞蹈是來自耕作、動物、祈禱,模仿耕作和動物的動作來編舞要遲於祈禱類型的舞蹈,畢竟所謂的舞蹈最先是稱呼爲“巫道”,也就是說是從儺舞中演變而來。儺舞是做什麼的呢?其實就是巫師向神或是祖先祈禱用的一種“請神法”,現代稱呼爲跳乩。當然,現代的跳乩和古時候的儺舞是兩回事,只是用意相同。儺舞不帶殺伐之氣,而跳乩注意這個“乩”字。“乩”與“戰”的字體十分相視,象形文字的每一個字怎麼寫都有它的意味,所以現代跳乩其實是從一種戰爭祈禱演變而來。
有人懷疑跳乩並不是華夏本來的文化,而是來自於胡人的一種習慣。事實上胡人也有戰前祈禱的習慣,不過並不是士兵親自參與祈禱。是一種不管是叫巫師還是稱呼爲薩滿的人在大軍或是貴族前面進行祈禱。胡人沒有成系統的文明體系,所以哪怕是向神祈禱都不會有固定的套路,只能是亂蹦亂跳,並且還特別崇拜殺戮和血腥,這從一些文獻記載胡人進行祈禱或是占卜都到鮮血就能看得出來。
說到祈禱,上古先秦在開戰之前真的是需要向崇拜的圖騰或是祖先進行祈禱。其中最有明的就是春秋時期的晉國,晉兵每每開戰之前肯定是要進行祈禱,祈禱的姿勢是單膝跪地,然後摘掉頭盔讓在地上,雙手或是一種握着兵器或是雙手捧着兵器保持禮敬的姿勢,口中念着祈禱文。晉兵的祈禱文是什麼已經無從考究。不過他們總是集體性地進行這一種儀式,又相當的講求集體意識,因此被冠上了性格刻板的描述,隨同性格描述的還有對晉軍好整以暇的記錄。
呂哲對歌舞自然是沒有什麼興趣,他眼睛雖然是看着正在舞動的藝伎,耳朵也是在聽着音樂,可是腦子裡面已經在思考是不是該搞出一套屬於帝國的娛樂出來。
哦。是娛樂而不是文化,而所謂的娛樂自然就是音樂和舞蹈。這年頭可不講究繼承自誰誰誰,每一個國家都必須要有自己特色的娛樂,能說明底蘊和展現強盛的最直接辦法就是有屬於自己風格的音樂和舞蹈。會有這種體現是因爲什麼?還不是因爲形成一種新風格的音樂和舞蹈極其講究底蘊,同時也極度考驗一個國家對文化的積累。
在呂哲的一片胡思亂想中,一聲鐘鳴將他從思考中喚醒過來,而這個時候藝伎已經全部退場,換上的是手持樂器的一衆樂師。
這些樂師有許多都是需要有人進行攙扶,概因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瞎子,之所以變成瞎子當然爲了使自己對音樂的掌握更近一步。而那些沒有瞎掉的樂師基本都是比較年輕。估計是對音樂的熱愛還沒有到放棄視覺的地步?
失神很長一段時間的呂哲是問了旁邊的司馬欣才知道宴會又到了一個新的環節,那就是作爲現場身份最高的人,呂哲有權力點名讓某位樂師單獨演奏,其實這裡也有特定的意義,和現代想要捧紅誰的意思是一樣的。如果呂哲想單獨讓誰演奏也沒問題。不過卻是要向樂師表達謝意,犒勞他們演奏音樂的辛苦。
不需要向藝伎致謝,特別需要向樂師表達謝意那是因爲這個時代音樂的神聖性質,呂哲自然是按照既定的禮儀賜酒賜肉。
本來到這一環節樂師就該退場了,可是一個約有五十上下的盲人樂師卻是提出一個請求,他要想要表演一個額外的節目,那就是不用任何人攙扶可以走到在場最尊貴的那人案几邊,若是他能真的找到最尊貴的人案几,無論他拿到什麼都權當是賞賜。
找到最尊貴的人使用的案几位置?這裡有一種潛意識的暗示行爲,按照現代的意思那就是“帶你裝逼帶你飛”,鼓勵那位身份尊貴的人進行顯擺,而顯擺恰恰就是人的天性。
到了這一會兒,本來已經放鬆警惕的呂哲卻是心裡不斷吶喊:“來了,果然是要上演刺殺劇目,並且是找出這種可笑的心理暗示。”
蒼天,那個樂師用這種手段也就是騙騙會犯傻的“古人”,呂哲看的電影、小說、連續劇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會上那種當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