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只是那些百姓的模樣極爲恐怖,彷彿要是不給他們土豆,他們就要和人拼命一樣,對了,有一位大人好像還在那邊和百姓們周旋,具體的事情,小的就不知道了。”
報信的士兵顯然也是第一次在皇帝及衆大臣跟前露臉,顯得有些緊張。
李斯顯然捕捉到了重點,連忙問道:
“那位大人姓甚名誰?”
“我聽百姓們都叫他陸大人……”
李斯點了點頭,看向嬴政道:
“陛下,臣覺得還是把人叫來,問個清楚好了,同時應着手讓禁衛軍做好準備,以防不測。”
嬴政微微頷首。
眼下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不過這個叫做什麼“土豆”的,怎麼聽着有些耳熟?
沒過多久,侍衛就把一箇中年男人帶進了殿內。
“草民陸夏遠,拜見陛下!”
陸夏遠滿頭大汗,衣服還有些狼狽,一看就是一路狂奔過來的。
“咦!陸御史,怎麼是你!”
看到陸夏遠,李斯一臉驚訝,對於眼前這個人他還是瞭解的。
爲人輕浮,辦起事來毛裡毛糙,完全是那種混日子的官員。
這樣的人,居然敢直面那些氣勢洶洶的百姓?
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相信!
“丞相大人,早民已在幾日前辭去了御史之職,現在亦不過是百姓中的一員,當不得您那樣稱呼。”陸夏遠一臉謙遜地說道。
“說事吧,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
嬴政在龍椅上淡淡問道。
陸夏遠連忙回答道:
“啓稟陛下,眼下春耕將至,咸陽百姓們苦於沒有糧種下地,草民偶然間得到一批種子,試着栽培了些,發現效果還不錯,就推薦給了百姓們,誰想他們竟然如此狂熱,草民有罪!”
“一派胡言!不就是糧種嘛,再好能好到哪裡去!我看你別有用心纔是真的!”
陸夏遠話音剛落,旁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人們尋聲看去,才發現是剛剛被降了職的孟良。
自從那日西荷辭官之後,沒過多久,軍中便傳來消息,說是孟良此人行爲不端,缺乏膽氣,不適合在軍中效力,被直接踢了出來。
在流轉了好幾個部門之後,最後被塞到了清水衙門,當上了一個御史。
別看御史掌管天下言路,實際上卻是最爲辛苦的職業,不但油水少,還要經常得罪其他人,屬於那種出力不討好的存在。
因此,孟良便暗暗攢着勁,想要立下幾件功勞,好早點逃離苦海。
李信,李斯這種大佬,他自然是不敢碰瓷的,而對於楚陽,因爲有了前車之鑑,他也不敢去得罪,眼下再沒有比這個無權無勢的陸夏遠更合適的拿來練手的了。
孟良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能不能官復原職,就在此一舉了。
他向前一步,義正言辭道:
“陛下,臣要參前御史陸夏遠,私自賣糧,煽動百姓之罪!”
“這……陛下,草民冤枉啊!我只是看這糧種不錯,又想着春耕乃是我朝大事,馬虎不得,這纔想着拿出來和百姓分享,求陛下明察!”
陸夏遠一臉委屈地跪在地上,深深拜了下了。
大殿上,朝臣們互相交換着眼神,小聲議論着。
此時,端坐在御前的扶蘇則是有些古怪地看了身後的楚陽一眼,眼中帶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此事容後再議,還是先說說那個土豆是怎麼回事吧!”
嬴政一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讓孟良退下,冷冷盯着陸夏遠。
“你剛纔說此物種植的效果不錯,可曾計算過畝產!”
陸夏遠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連忙擡起頭來。
“這個……小的倒還沒有,只知道收成很多,陛下如果不相信,可以派人去查驗一番。”
原本衆人對於這個什麼土豆還是抱着些好奇心,可是在聽到陸夏遠的話後,紛紛搖起了頭。
沒算過產量,你說個鳥啊!
如果測出來,比普通糧種多個十斤二十斤的,不還是一樣麼!
眼看着嬴政的臉色不善,一旁的扶蘇連忙起身道:
“父皇,不管怎麼說,陸夏遠的出發點是好的,不如您就派人去驗驗,如果真的是好種子,也算是爲國取利嘛!”
聽到扶蘇的話,嬴政臉色這才緩和了幾分,點了點頭。
很快,就有一隊人馬從阿房宮出發,直奔陸夏遠的宅子而去。
嬴政和大臣們就這麼靜靜地在宮殿裡等了起來,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了,卻還沒有見到迴音。
就在他們快要熬不住的時候,一個內侍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多……實在是太多了啊,求陛下再派點人手過去吧,根本數不完啊!”
“什麼!”
聽到這個消息,嬴政一下子站了起來。
要知道,要知道剛他可是派了一什的士兵,花了整整一個多時辰,還沒有清點完?
這地裡到底種的什麼啊!
嬴政在龍椅前來回走動着,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陛下,要不咱們一起去陸夏遠家裡看看吧,正所謂眼見爲實,臣現在倒是對這個土豆很感興趣呢!”
李斯適時站了出來,笑着說道。
嬴政點了點頭。
“也好,諸卿家就與寡人一同前去吧!”
說着,帶頭走出了殿外。
一時間,原本滿滿的大殿之上,只剩下孟良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裡發愣。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
在士兵的護送下,一支龐大的車隊很快便來到了陸夏遠所住的巷口。
嬴政走下龍輦,虎步龍行,文武百官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路邊的百姓全都跪在地上,也有膽大地偷偷打量着這位威名四海的帝王。
“這便是你家?怎麼如此狹小?”
看着有些沒落的宅子,嬴政出聲道。
“蒙陛下大恩,臣纔有此遮風擋雨之所,已是不勝感激涕零,不敢再有奢求……”陸夏遠恭敬道。
他祖上投靠了叛王成蛟,能被嬴政赦免已屬法外施恩了,哪還敢有別的奢望。
嬴政點了點頭,便不再吭聲,隻身朝裡面走去。
一行人來到後院時,發現士兵們正將一筐一筐的土疙瘩挖出來,放在秤上。
放眼望去,整個後院全都是這些土疙瘩,幾無立足之地。
看到嬴政出現,士兵們全都跪了下來。
“現在稱了多少了?”嬴政淡淡道。
“回稟陛下,現在已經稱了三十石左右了……”士兵一臉興奮地報告道。
“啥!三十石!”
士兵話音剛落,現場頓時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要知道,依據秦制,一石差不多有一百二十斤左右。
三十石可就有將近四百斤了!
就算刨去這些泥土,也至少有三百斤了!
這已經比之前的每畝收成足夠長了幾十倍有餘!
而且眼前這片土地,明顯還不到一畝,如果將中間那堵牆拆掉,一起種植的話,那產量估計還能翻一番。
如果天下百姓都能種植此物的話,那以後還有什麼饑荒好怕的!
“好!你很好!想不到你雖然出世,卻仍心懷天下百姓,朕心甚慰,甚慰朕心啊!”
嬴政目光灼灼地看着陸夏遠,臉上少見地帶了些許笑容。
如果這批糧種真能推廣下去,那他可就是建立了萬世之功,成爲真正的千古一帝!
那可要比什麼堯舜厲害多了!
嬴政在周圍四處打量着,心情顯得不錯。
“回稟陛下,草民不敢貪天功於己有,這都是楚大人的功勞啊!他曾告誡小民,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還說不管當不當官,都得有擔當才行。”
“哦?楚大人……莫非是楚陽?”嬴政臉上露出一抹意外。
“正是,楚大人與小的爲鄰,故小的平日裡常能聽到他的教誨。”陸夏遠解釋道。
“原來如此。”
嬴政看了身後的楚陽一眼,突然想到那日在太子府中聽到的那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些話倒像是他的風格。
這個年輕人啊,心地倒是光明,只是做事稍欠火候。
罷了,就讓他跟在太子身邊磨礪一段時間吧。
嬴政有些心軟的想道。
“對了,你說不敢貪天功是什麼意思?這土豆明明是你發現的,怎麼還……”
嬴政笑着拍了拍陸夏遠的肩膀,覺得這個人真是太過謙虛了。
要是旁人立了如此功勞,怕是恨不能嚷嚷着全天下都知道,唯獨此人有些不同。
“這……”陸夏遠有些爲難地朝楚陽這邊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就在這時,士兵們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陛下快看,這道牆那邊似乎也種植着土豆,而且比這邊的個頭還要大!”
“嘩啦!”
隨着這一嗓子,所有人都朝牆邊小跑過去,當看到那大如頭盔般的土豆時,全都如遭雷擊般地楞在了那裡。
“這……這是誰的宅子!去把他主人找來,寡人要問個清楚!”
嬴政說完話,發現周圍死一般的寧靜,每個人的神色都變得古怪起來。
良久,才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
“那啥……陛下,這好像是微臣的宅子……”楚陽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嬴政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