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戰場上,楚軍的吶喊聲此起彼伏,獵獵的紅色旌旗在風中作舞,一如劉邦此時的心情一樣,關中成王指日可待。
看着興奮莫名的劉邦,張良白皙的臉上涌過一抹紅暈,終於,他似是下定了決心,鄭重的躬身諫道:“沛公,良有一言萬望採納,我軍之所以能一路披靡來到這關中,是因爲秦國暴虐無道,失盡民心,今天,沛公領着我們是來替天下的百姓剷除暴政的,所以就算我們擊敗秦軍入主了咸陽,也應該以清廉樸素作爲行事的根本。若是貪圖安逸享樂的話,豈不正好與亡秦一樣了嗎?有句古言說得好: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所以,希望沛公能夠改變主意。”
聞知張良此言,劉邦稍一皺眉,不過隨即他就笑了:“子房儘管放心,我既斬白蛇義起,怎麼可能會重導暴秦的末路!”
關中——,真的已成楚軍的囊中物了嗎?
不,至少傅戈從來沒有這麼認爲過,他麾下疾速衝鋒的五千精銳騎軍也同樣不這麼認爲。
只要努力去做,什麼事都可以改變,包括面前不利的戰局。
在楚軍的側翼戰場上,秦楚兩軍的士卒彼此已能看清楚對方的身影了。
視野中,紅衣楚軍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傅戈緊緊的將身體倚靠在馬背上,雙腿在蹬中着力的尋找着支撐點,這樣的三點支架是最能保持平衡,只要稍一晃動就能避開楚軍並不是很密集的箭矢。
與裝備有統一勁弩的秦軍不同,劉邦領導下的這支楚軍很明顯缺乏系統的輜重供給,弩箭部隊中有的兵士持着弩機的、有的則持弓搭箭,這樣一來在射程的判斷上就不易把握,更使得遠程打擊效果大打折扣。
“射擊棄弩!”
在近到一百五十步弩機射程範圍內的時候,傅戈下達了第一個命令。先用勁弩進行攻擊,然後乘着楚軍一剎那出現混亂突襲,這便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戰術構想。至於棄弩也很正常,在這一波預想中的攻擊過後,騎兵隊伍與楚軍幾乎能面對面了,那時弩機就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了。
秦騎縱馬如飛,人人在馬上彎弓搭箭,人未至,箭雨已如飛射到,楚軍中盾牌手還不及就位,當射擊更有目的性的秦國弩箭射來時,楚軍的弓箭手只能急忙後退,同時,盾牌手、長矛手上前列陣,這一變化導致了一絲微小的混亂。
“殺!”
兩軍接近,傅戈一馬當先,突起怒喝,長身而起一戟刺入當先戰車上一名楚將的面門。
楚將慘叫着應聲倒下,失去主人的戰車無主的向着斜刺裡跑了下去,又很快的淹沒在後續衝上的騎兵陣中。
騎兵與戰車的對撞,這兩個本應是前後替代的兵種因爲傅戈的介入,而意外的站在了戰場的兩邊,結果可想而知,笨拙的戰車縱然將周身都保護得嚴嚴實實,也改變不了一味被動挨打的局面。
秦騎靈活的在敵方的步兵陣中穿插來回,一點也不把速度慢得一塌糊塗的戰車放在眼裡,每一次,當期望尋敵一戰的楚軍戰車趕到交戰地方時,看到的總是一付悽慘落魄的場景。
楚軍士兵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一杆杆戟尖鋒利的劃過楚兵的身體,沾滿了鮮血的小矢無情的奪去敵人的性命。
“啊!”殺得性起的秦騎兵勒緊馬繮,高揚的馬蹄一下子踏落到地上的傷兵身上,噼啪作響,楚兵的胸骨被這一人一騎的下墜之力生生壓斷,頓時口鼻中鮮血迸流,眼看不活了。
“保持隊形,跟着旌旗突擊!”
呼喝聲中,李烈緊緊的跟在傅戈的後面,目睹摧枯拉朽般狂暴攻勢的他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他唯一想到要做的就是突擊,突擊,再突擊!
秦騎集團衝鋒的威力讓李烈欣喜萬分,而對於當面的樊噲來說,現在的感覺就象入了十八層地獄一般。
“快佈陣,盾牌手、長矛手都給我擋在前面。” 樊噲的聲音已經變了腔調,他萬萬沒有想到,突襲的並不是秦弩騎兵,而是另一支以全新戰法出現的騎兵。
本期望與傅戈好好撕殺一場的他空自跟在騎兵的後面吃了半天的塵土,卻連傅戈的影子都沒有瞧見,樊噲黯然發現他推崇的堅固的戰車竟然這麼笨拙這麼沒用。二萬楚軍,僅僅抵擋了敵騎半個時辰,就呈現出支離破碎狀態,若是讓秦騎甩開最後一道防線,那中軍的劉邦就直接暴露在秦騎的戟鋒之下了。
看到這一危險的當然不止是樊噲,正統一指揮諸侯軍隊的張良也察覺到了側翼的問題,二萬精銳楚軍居然無法擋住一支秦國的騎兵,這讓張良吃驚不已。
“子房,樊噲告急,怎麼辦?”劉邦的反應比張良還要厲害,他的臉色已由剛纔的紅潤變得慘白。或許這一刻他又想起了碭縣被狂追猛打的落魄窘境。
“命令夏侯嬰,火速增援樊噲,要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將秦騎的進攻勢頭遏制住。”張良的聲音微微顫抖,但他仍然努力保持住鎮靜。夏侯嬰和樊噲兩部加起來有三萬五千餘衆,這些楚兵又都是劉邦直接控制下的精銳,如果他們還不能阻擋秦軍的進攻的話,張良就真的要以爲面前的這支秦騎是天兵了。
戰陣中。
秦騎的衝殺依舊氣勢不減。
不過,樊噲和夏侯嬰也不是無能之輩,在渡過了最初的震驚與茫然無措之後,兩個人終於想出了一個對付秦騎的笨辦法。
集中所有的戰車橫成一道鎖鏈,再輔之以人海戰術——,這樣戰車的堅固能抵消掉騎兵的衝撞力,同時,楚軍還能依靠兵力上的優勢圍着中軍結成一個防禦圈,再配備若干機動力量,只要秦騎攻到哪裡,就往哪裡支援,這樣一來雖然改變不了被動的局面,但至少也能保證不讓秦騎突破到劉邦跟前。
龍困淺灘——,很快的,在大秦騎軍衝殺的路線上,不斷有楚軍集結擋在前面,同時,左右的楚軍也跟着不怕死的擠壓過來,原先的五千精騎中已經有將近一千餘騎不復存在,他們大多數已戰死,剩下少部分落單的騎兵估計也不可能有什麼生機了。剩下來的四千餘騎雖然依舊勇猛,但在多達三萬餘衆的楚軍陣營中衝殺,就恍如滄海一粟。
“李烈,你率一軍從右翼迂迴,奔襲楚軍背後。”眼見集中突破的戰術已無法衝破楚軍的防線,傅戈立即決定兵分兩路,一路由他自己率領繼續衝擊正面,另一路則由李烈率領包抄到楚軍方陣後面。
騎兵的優勢在於靈活快速,這一點上步兵是萬萬比不上的,雖然說分兵後傅戈的壓力會倏然增加,但只要能打亂楚軍的部署,接下來就是龍歸大海的盛象了。
“諾!傅帥保重。”事不遲疑,李烈大聲答應一聲,便立即率領一隊騎兵從衝陣中遁出。
“大秦的勇士們,起歌!”歌聲嗚咽,蒼涼之極,開始時是傅戈一個人在嘶聲叫喊,然後就是四千秦軍騎兵的齊聲高歌。
瞬時,大秦騎兵們充盈着烈烈豪情的聲音響徹戰場上空,這歌聲裡有的是義無反顧的決然,有的是男兒熱血的剛強,還有的是對軍人榮耀的渴望。戰則生,不戰則亡,若不能突破楚軍的防守,等待秦騎的將是什麼結果,每一個人都清楚明白。
以決死之心衝殺的秦國騎兵一個個勇猛異常,衝在最前面的傅戈更是渾身浴血,如同一個血人一般,死在他矛下的楚兵足有百人之多。
在秦騎的拼命猛攻下,楚軍本陣一下子被衝得搖搖欲墜,樊噲和夏侯嬰雖然已瞧見李烈分兵而出,卻也只能乾瞪眼着急,戰至如此緊要關頭,他們已不敢再從正面抽調一兵一卒,要知道牽一髮動全身,萬一因此戰車防線崩潰的話,後果就真的不堪設想了。
“快,快去回報沛公和軍師,敵騎一部突破防守,中軍危險請急速轉移。”夏侯嬰急急吩咐道。負責守衛中軍的灌嬰部已被派到了前方戰場,劉邦那裡集合全部的兵士也不過二千多人,單憑這一點點的兵力,如何能禁得住騎兵的衝擊。
剛纔,爲了抵擋秦騎的猛攻,連樊噲都親自上了前陣,但就是這樣,秦騎的攻勢卻還是減不下來。夏侯嬰實在無法想象,對手是一支怎樣強悍的部隊。
對於自己手中的這支軍隊,夏侯嬰一直都很有自信,自組建以來,除了在雍丘攻城戰時偶有小挫外,幾乎就是所向披靡,也算是楚軍中的一支精銳之師了,可是,今天卻遇上了更加兇悍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