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新元初年六月十八日,未時。
得到李烈回報的傅戈終於率領秦軍大隊趕到嶢關戰場,比他先一步到達的是酈疥,這位大秦軍中涌現出來的傑出少年將領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陣中那個瘦長身軀的敵將正是陳武。
“傅帥,等會兒打頭陣就交給我了,讓我爲在嶢關上戰死的四千多兄弟報仇!”酈疥雙目赤紅,自見到陳武的身影后他就一直死死盯着,生怕一眨眼就放跑了這個死敵。
陳武——,竟然能有如此的能耐和忠誠去爲劉邦斷後,在聽到李烈的回報後,傅戈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陳武的出身他也獲知一二,作爲一個依附的小諸侯,按理說他完全沒有必要替劉邦效死力,這其中或許另有隱情。
“李烈,你去喊話,就說我傅戈要與楚軍中主事之人一敘!”稍一思慮,傅戈一面對着請戰的酈疥擺了擺手,示意他按耐住激動的情緒,另一面則對着李烈吩咐道。兩軍一旦開戰,死的就是雙方的將士,對面的這支楚軍明顯是抱着拼一個算一個視死如歸的態度,與這樣一支軍隊交戰,既沒有什麼意義又會遭受很大的損失,若能避免戰鬥,當然是最佳的選擇。
“諾!”李烈依言拍馬上前,他的聲音很快的就傳到了對方陣中,不一會兒,楚軍中有一輛只有兩匹御馬拉着的簡易戰車出列。
按照秦時的禮俗,車上座次,左爲尊位,這樣做是出於安全方面的原因,因爲御者一般用右手握鞭策馬,揮鞭駕車時難免傷及右邊的乘者,左邊則相對安全。
現在,在楚軍的這輛兵車上,除馭手即御者居中之外,除了兩側各有手執武器的甲士一人外,在左首尊者位的卻並不是陳武,而是一個身着孺袍,頭束冠帶的四方臉年輕人,陳武只是持劍在右邊乘坐,看樣子還負有保護的責任。
“韓人張良在此,請傅將軍答話?”張良的這一句話說得聲音並不大,但聽在傅戈耳中,卻是聲若洪鐘。
張良——,這位楚漢史書上大名鼎鼎的智囊人物就這樣出現在面前,在司馬遷的史記中:早年血氣方剛的張良在博浪沙行刺始皇帝,膽識之過人可見一般,在追隨劉邦以後,又處處表現出了他的政治遠見和高超謀略,設計擊敗秦軍,勸諫劉邦撤出秦宮,爭取黥布、彭越,籠絡韓信,進而滅楚等。劉邦稱帝后,他建議封賞與劉邦有宿怨的雍齒,從而安定了人心,加強了內部團結。
作爲劉邦智囊團中的核心人物,張良替劉邦出了很多主意,劉邦也對他則言聽計從。真所謂“運籌策帷帳中,決勝千里外”,對於這樣一位奇人,傅戈心中有的除了敬慕之外,還是敬慕。
其實,驚訝的又何止是傅戈一個人,當張良發現擊敗自己的人竟然這樣年輕而且朝氣蓬勃之時,他心中的感慨一點也不比傅戈來得少。沒落的秦國突然出了這麼一位不世之英傑,而且還這樣的年輕,看來這一生光復韓國的期望不太可能實現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傅戈,是那樣的陽光燦爛,看得出他深得將士們的愛戴,這個對手比劉邦要年輕二十多歲,就是項羽也要年長他十來歲,這樣的年齡優勢下,只要傅戈不犯重大的戰略錯誤,單單比拼歲月的消磨就能贏得最後的勝利。想到這裡,張良簡直是心如死灰。
“張良,我聽說你曾得到一卷上古兵書,名曰太公兵法,相傳是西周姜子牙的著作,不知可否借來傅某一閱。”在度過了最初的訝異之後,對張良這位睿智的人才一見傾心的傅戈打定了要收降的決心。
當然,張良是韓國王室的子裔,對於滅亡韓國的秦王朝有着刻骨的仇恨,莫說讓他爲秦國效力,就是想要俘虜他都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哼,傅將軍神機妙算,哪還用得着看什麼兵書戰策?”張良冷笑而答,雖說傅戈頭上最炫目的光環是大秦丞相,但對張良這位韓國後裔來說,是打死也不肯這麼叫的。
“多謝誇獎,張軍師難道不想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敗嗎?”張良語帶譏諷,傅戈豈會聽不出來,不過對張良心存好感的他表現得相當的大度。軍師——,這一聲軍師叫出傅戈倒是心悅誠服,單以排兵佈陣鬥法來說,張良的的確確是絕頂高手,傅戈自認若沒有了投機取巧的剽竊,是不可能有擊敗張良的機會的。
弱點,只有尋找到張良性格上的弱點,纔有可能說降成功,或許,多交談一會就能夠發現突破口。抱着這樣一個目的,傅戈表現的可謂相當有耐心。
“想,若你想告訴我這個秘密的話。”張良不置可否的回答道。對於傅戈提出的這個誘人的話題,不能說張良沒有興趣,不過他怎麼也不能相信傅戈會當衆將這種涉及到極度軍事機密的情報當衆說出來。
秘密——,哪裡有什麼機密可言,其實不過是正常的兵種更替潮流罷了,對於這一點,腦子裡已是後世人思維的傅戈倒覺得實在沒有隱瞞的必要,若是單單憑着這支騎軍就統一了國家,也太沒有挑戰性了,今後,大秦還要面對外族的入侵,一味的固步自封只能導致落後捱打,只有不斷的創造和吸收新的事物,才能可能走在時代的前列。
長長的吸了口氣,傅戈沉聲道:“張軍師既有興趣,那麼我就說了,這一仗你非敗在謀略,而是敗在對敵的瞭解不夠上,我軍在開戰前的半個月裡訓練了領先於關東諸侯的騎軍,這支騎軍裝備有最先進的馬蹬和馬鞍,並結合了弩騎和刺騎的優點,正是用來對付步卒的天然剋星,再加上我大秦將士的奮勇當先,故而纔能有此一勝。”
“馬蹬究是何物?”騎軍、馬蹬、馬鞍,這些個東西張良第一次聽到,這讓他分外的好奇?無論是在太公兵法還是以前的諸多戰例中,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字眼。當看到張良眼中閃現出異樣的神情時,傅戈知道這一席話有了初步的效果。
“軍師若是有意一觀,傅某倒可以將坐騎讓與一試?”傅戈笑道。只要能勾起張良的好奇心,或許能慢慢有機會改變他一戰求死的想法,繼續交談下去在目前來看是唯一的辦法。
“將軍好意,多謝了!良不習騎術,這觀瞻就不必了,來吧,接下來就讓我見識一下秦國騎軍的厲害吧。”張良淡然一笑道。
對於傅戈話裡的意思,他又豈能聽不出來,這馬要是騎上去了,恐怕就下不來了,所以,張良回絕的也是一樣的巧妙。
“可惜呀,軍師爲一己之私,一眼之福,竟拖累這七千多的士兵爲你殉葬,實在太過殘忍了點。”傅戈嘆息了一聲,將目光掃向張良、陳武背後的七千餘楚軍,同時厲聲喝道。張良當然不是爲了瞧一瞧秦騎的厲害而不投降的,不過,傅戈這麼一激將倒也有幾分的道理。
那些被無奈裹脅來的楚軍諸侯敗卒本就戰意不堅,受傅戈這一挑撥,頓時開始騷動起來,見此情形,張良豈能示弱,他不由怒斥道:“傅將軍好伶俐的口才,可惜這說降的伎倆也太差了點,我大楚的將士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是嗎?軍師果然是錚錚男兒,不愧是擊槌博浪沙的英雄,傅某佩服,不過,常言道人若還有一條生路,就絕不去走死路,現在,當着這天地、這兩軍萬千的將士,傅某保證,只要這些楚軍兵士放下武器,我軍將決不傷害他們的性命,等過了這一段兵亂之後,有願意留在關中的可以,不願意的也會釋放他們回家。”
“兄弟們,不要輕信這些鬼話,秦國一貫坑殺降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仁慈了。”傅戈一言剛畢,陳武就已厲聲喝道。
“此秦非彼秦,當年殺降的胡亥趙高皆已伏誅,大秦之之酷令嚴法也已盡廢,陳將軍又何必拿舊事來威嚇部卒呢?自傅某領軍以來,自問沒有坑殺過一名降卒,相反,我軍中的諸多士兵還多是由降卒中補充而來,這裡就有許多楚國故人,陳將軍若是不信,我讓他們上前說話,你聽聽可是楚地口音。”傅戈胸有成竹的反駁道。
陳武的反駁實在是蒼白無力,只要稍一轉過話頭,就立即被傅戈利用,一言‘將死’。
果不其然,未等傅戈說完,秦軍中追隨已久原籍關東的許多將士已是高聲的叫喝起來,他們紛紛用家鄉俚語說着,喊着,這一聲聲頓時讓對面的楚軍士兵聽着分外親切。特別是那些參加西征楚軍的小諸侯敗兵,這些楚軍士卒本就戰意不堅,只不過震懾於陳武的威逼才留了下來,這時聽到有活命的機會,心裡如何不活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