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屋子裡的擺設看,酈食其的日子過得並不如意,也是的,一個看城門的小吏能有多少月俸,加上這酈食其很明顯是個嗜酒如命的狂徒,這錢不夠花再正常不過了。
“虞侄女,你怎麼入了帝國軍中?這位又是——!”在傅戈又開了一罈好酒之後,酈食其終於將話題轉移到傅戈身上,不過他的目光明顯的不友善,也許在他眼裡傅戈是綁架虞姬的無恥淫賊,是十惡不赦的帝國幫兇。
“我叫傅戈,臨洮人氏。”傅戈沒有在名字後面掛上一長串的頭銜,對於他來說,那些都是帝國給予的,根本不值得炫耀和留戀,如果真的要加的話,傅戈倒是很希望自報家門說——虞姬的丈夫。
酈食其沒有一點的驚訝,彷彿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傅戈這個人似的,而事實上,他若是看守城門的吏史的話,在傅戈進入陳留城的那一天,他就已經看見了,他剛剛的這句問話明明是故意問的。
“傅軍侯,我和虞姬有話要單獨說,你是不是先出去一下。”酈食其不由分說,從傅戈手裡搶過最後一罈好酒,然後就把他推了出去,原來,他讓傅戈進門看中的竟是烈酒。
無可奈何的等在屋外好久,虞姬卻一直不曾出來,傅戈不知道她和酈食其在談些什麼,他很想知道但卻又不能進去。終於,虞姬出來了,酈食其跟在後面,看到傅戈時臉色緩和了不少,這可能是虞姬在他面前說了不少的好話的緣故。
辭別酈食其,好不容易捱到轉出了巷口,傅戈急拉住虞姬道:“這個酈食其就是你說的高人,我怎麼瞧着是一個酒囊飯蛋呢?”
虞姬‘卟哧’一笑,回道:“酈先生是酒徒可不是酒囊飯蛋,明天,你可要大張其鼓宴請陳留的賢達顯貴,到時候,對酈先生可絕不能怠慢!”
“這酒徒真有本事,又怎麼只做了這陳留城的看門小吏?”傅戈不解道。
聽到這話,虞姬白了傅戈一眼,反詰道:“枉大哥平日裡總說朝中的權貴不識人才,怎麼今天真的賢士在跟前了,大哥卻也一樣糊塗了呢?”
一席話說得傅戈滿面通紅,羞愧難當,也是的,腐化沒落的帝國由一羣貪官污吏和小人把持着,有才能的人哪裡還會有施展才華的地方,酈食其看城門也不足爲奇,傅戈暗暗提醒自己,切切不可學了李斯、趙高、章邯等人,提拔任用官員只顧着門弟禮數,而忽略了人的真實本領。
第二天,不用虞姬再提醒,傅戈早早起來,親自帶着兵士前去迎候酈食其,通報了姓名之後,又在門口等候了老半天,直到日上三竿時才聽到破門聲響,酈食其還是昨天的一付樣子,披頭散髮,蓬頭垢面,雙目無神。
這大半天時間傅戈本以爲他是在梳洗打扮,豈料想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這樣的‘高人’也着實特立獨行了點吧!要不是昨晚那一番自醒,要不是虞姬昨日再三囑咐並‘吹噓’這位酈先生如何如何了得,堪比帝國曆史上最有名的說客張儀,他恐怕早就掉頭就走了。
“先生,請上車!”傅戈長揖施禮,臉上帶着幾分笑意。
牛車慢慢啓動,突然,酈食其瘦削的身子一晃,差一點從車後滾落下來,帝國戰亂頻頻,戰馬已成爲最稀缺的物資,所以用牛車來接送已是最尊貴的禮儀了。
“小子禮數不錯,只是這車傅戈坐不慣,要不你來當這個車伕!”酈食其翻了一下白眼,毫不客氣的對傅戈道。
旁邊的士兵見酈食其如此無禮,一個個氣憤莫名,若不是被傅戈的眼色制止,他們的老拳早就招呼在酈食其酒氣沖天的臉上了。
“先生坐好——!”早就領教過酈食其的倨傲態度,傅戈沒有生氣,他只是客氣的轉頭對酈食其說了句話,然後坐上車伕的位子揚起鞭子。
昨晚,虞姬跟傅戈講了許多酈食其的事情,其中有一個故事講的是在始皇帝在位時,帝國每隔幾個月都會派出御史官員到一些地方暗訪,陳留的縣令對此相當的不安,酈食其就對縣令說,不用着急凡有御史暗中前來,他這個監門的都會分辯的清清楚楚,只要認出是御史,他就會通知縣令注意防備,果不其然,在隨後的幾次吏治考覈中,陳留都是政績優異,這個事例說明酈食其的眼力相當的不錯。
除此之外,酈食其的辯才也是出了名的,傳說他訓練口才開始時是跟街上的潑婦較量,隨後又拜了帝國名相範睢之後範蔡爲師。
虞姬的父親虞子期和酈食其曾經同在範蔡那裡求學,兩個人私交甚好,在虞姬十五歲那年,酈食其曾到虞姬的故鄉東海郡建陵住了一段時間,他還曾教授過虞姬一陣,也算得上是半個老師了。
牛車經過陳留大街小巷,一路上行人紛紛指指點點,酈食其則旁若無人的揭開了車上的美酒,仰脖子大口倒灌,等到了宴會的地方,傅戈再回頭看去,酈食其卻已是鼾聲如雷,醉如一團爛泥了。
如此,一連三日,傅戈都毫無怨言的載了酈食其來赴宴,可是每一次他都是醉倒在路上,這三日只苦了陳留的那些被傅戈同邀的賢士達官,他們既不敢駁傅戈這個軍侯的面子不來,來了又不好渲泄怒氣,他們能做的也只好是回去尋家裡下人的晦氣了。
相比之下,已想明白了自身處境的傅戈一直很是心平氣和,這些天來他更是好好的回想了一下過去的那些事,其中固然有章邯、章平、董翳等人蓄意設下圈套的原因,但自己的身邊沒有一個人提醒、沒有一個有智慧的人指出可能的危險也是另一個原因。
身邊沒有人才的話,就會被別人欺負,血的教訓讓傅戈明白了這一點。
不管酈食其是不是真有才能,至少傅戈這不苟小節、禮賢下士的名聲傳出去了,如此就不愁那些‘高人’不來投奔,最起碼的,這三天來已經有好幾個陳留一帶的名士主動來投奔了。到了第四日的時候,傅戈仍舊如約定的一樣早早的趕車來請酈食其,卻忽然發現酈食其已站在了門口,頭髮梳理得很是整齊,而且身上還穿着乾淨的衣服。
“傅軍侯,酈某這築巢引鳳的計策如何?”見傅戈到來,酈食其哈哈大笑,得意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