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剛猛異常的真氣席捲而來,田單沒有接招,因爲他知道,這正是白起和他的聯繫方式。田單直接從感應到真氣的方向追過去,眼球內只是看見一道玄衣人影一閃而逝,不過氣機牽引之下,田單最終能與白起會合。田單心中有些興奮,按理說,這個時候,白起應該是正在監視樂閒等人,伺機下殺手纔對,他之所以這麼快回來,難道是已經將樂閒、藺香如他們一舉殲滅了?若是如此,不啻給了樂毅一記狠狠的耳光。
一處四下無人的靜僻之地。
“田兄適才神情似有些恍惚。”只露出一雙虎目的白起道,“我曾一連向你發出幾次細微的真氣,而你卻直到家門口才察覺過來,若你一直是這樣的狀態,我可以肯定,你明日將無法與胥仙子完婚。”
田單苦笑道:“既然如此,你大可趁我不備,下手將我除去,如此不正可以了了你一樁心事?”
白起道:“你確實是世間少有的能令白起忌憚的人之一,不過我早說過,無論站在國家和個人的立場,你我都可以是交心的好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如果我到現在還不明白,那麼田單再不配成爲你的朋友。”田單微笑道,“白兄回秦之後,該有一段和王三好好敘舊的閒情了。”
兩人會意,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田單之所以說白起回秦之後會有段空閒,皆因他切實從白起的話語中捕捉到了秦國的人事任命。秦王派出的攻齊大將該是蒙驁、司馬錯等人,現今蒙驁已經以迅雷之勢連拔齊國河東九座城池,而一代名將白起則不在此列,他將做爲秦人的秘密武器,以圖妙用——南則可謀楚,東則可取韓魏,若是形勢允許,秦王虎狼之心,甚至想一舉弱燕削趙,吞併宇內,統一六國。而這一切,都必須看秦國合縱攻齊的結果而定。
雄才大略,用此四字來形容當今秦王一點都不爲過,也難怪呂不韋說此君不但有膽量到出宛城與楚王會晤,且還將繼續下一站到各國的首腦會見之行。想念及此,田單再一次強烈的生出刺殺秦王之心。看來他有必要好好策劃一番了,若是能夠僥倖刺殺秦王,那麼秦國對齊的一切行動都將胎死腹中,無論秦相魏冉如何權術通天,也不能阻止秦國立刻陷入內亂的局面。
“哦,對了,樂閒那邊什麼情況?白兄爲何這麼快就打算回國去了。”
“田單不愧是田單,我尚未說出來意,你便猜到我是來告辭的。”白起嘆息道,“今次是可惜了,在你我誠心合作的前提下,我無論如何也能要他們付出一些慘痛的代價,現在則皆因一個人的到來,使得我留在臨淄再沒有意義。”
田單大感興趣道:“是誰?”能令白起如此注重的人,自然非是無名之輩。
“司馬劍震!”白起道,“我在監視樂閒等人住處的時候,親眼見到此人與他們會合,趙王會如此突然的派人來到臨淄,很可能是有人泄露了我的行蹤,而我此行的目的自然也被他們知悉。”
田單心中明白過來,難怪連一向以自信和冒險著稱的白起也要打退堂鼓了。司馬劍震,乃是趙國的第一用劍高手,此人在趙國的威名,就如同自己父親在齊國一般,受到神一樣的敬重。所不同的是,父親在齊國是受到大王的排斥,而司馬劍震則倍爲趙王倚重。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的名聲比之父親,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我臨走之前,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次,如今天下合縱攻齊的局勢已漸形成,你再留着蘇秦起到作用不大,不如干脆將此人直接除掉,一了百了,也好絕了藺香如的念頭,叫司馬劍震白走一趟。司馬劍震絕不好對付,這是我作爲朋友,給你的忠告。”
“無論他日天下形勢如何變化莫測,白兄都是田單的朋友,即使我們在沙場兵戎相見的那天也是,至於臨淄的事情,田某自然會處理妥當,就不勞白兄掛念了。恕田單不送,走好。”這句話,無疑是站在個人立場說的。
田單剛回到家中,令伯即通報魯仲連和田七已經從王宮回來,隨行的還有齊王派遣來的禮儀官,即大王有意親自主持田單和胥煙花的婚禮了。
可能禮儀官已經在客廳等候多時的緣故,他的脾氣上來,一見田單,就絮叨道:“婚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故君子重之……”禮儀官一開口就是長篇不段,順溜的顯擺出他的生平絕學,聽得坐在席位上的魯仲連和剛踏入客廳的田單面面相覷。
“……敬慎重正,而後親之,禮之大體,而所以成男女之別,而立夫婦之義也。男女有別,而後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後君臣有正。故曰:‘婚禮者,禮之本也。’”估計是禮儀官一口氣上不來的緣故,他停頓了良久才接着說,“婚嫁,乃是禮之本,敦人倫,由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組成‘六禮’……”
並非是魯仲連修養不好,而實在是禮儀官絮叨惹嫌,使得一連幾天沒有睡好的魯仲連再也擋不住睡意,當他說到“六禮”的時候,魯仲連已然沉沉睡去,鼾聲響起。
禮儀官當然知道他要訴知的對象是田單,所以當他聽到鼾聲的時候,只是微皺眉頭,正準備再說下去,這回連田單也頭痛起來,故意出言打斷道:“魯大爺,魯兄,老魯,喂,喂,喂。”
田單輕輕搖了搖魯仲連,結果當然未能搖醒,於是充滿歉意的對禮儀官說:“實在不好意思了,我需要先安排他上牀去,還請大人稍侯片刻。”
說完即扶起魯仲連走出客廳,一面大聲的呼喚手下來客廳好好的招呼禮儀官。
待到客房,田單放下魯仲連,忍笑道:“想不到看似風度翩翩、柔弱瘦小的風流名士,裝睡起來,竟也這麼沉。”
魯仲連終於自己站定,也是苦忍着笑意道:“好小子也夠賊,居然連我裝睡都逃不出你的法眼,哈,怎樣,你算是領略到了王宮裡頭這些高手們的絕世武功了吧。”
田單同意道:“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楞自搖頭晃腦,確實讓人招架不住,不過話說回來,魯大爺你該是他們的箇中翹楚,爲何竟連你也會招架不住,萬不得已使出這樣的‘卸’字訣?”
魯仲連憂愁中帶絲得意道:“我是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才迫不及待要和你通口氣,知道大王爲何會如此熱心促成你們的婚事嗎?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一個拆招不好,你的婚禮說不定就成了你的葬禮,明白不?”
田單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魯大爺你莫要嚇唬我,是不是見了一次大王,使得你也和他一樣,竟然糊塗得要在我大婚前夜來說我這樣的壞話?”
魯仲連長嘆一聲道:“可還記得上午那會,我說我看到你那天神般的樣子,就靈感忽至,想到個絕妙的主意?只是當時你急着帶我去見蘇秦和田法章,所以我一時也就沒來得及和你說,當然最重要的是,當時我的這個想法,只是希望你能夠順利完婚而已,而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則可能成了你保命胡爲的藉口。”
田單腦光電轉,冷靜道:“是不是大王和你說了些什麼?難不成有什麼異常?”
“並沒有什麼異常,如果真要說有的話,那就只能說,我和大王的談話,順利得異常。”魯仲連似努力回憶王宮裡頭的情形,道,“大王不但沒有追問我,秦王和楚王相會一事是哪來的消息途徑,甚至連災星劃過臨淄一事也漠不關心,他反而倒挺擔心你會因爲你父親的死,而不敢於明日完婚,甚至還派來了婚使,你說這個事情是否有些奇怪,我認識大王多年,從來沒見他如此積極的去關心臣子的事情。”
田單哈哈笑出聲來,道:“事有反常必爲妖,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大王到底安的什麼心,你我該比誰都清楚。總之他不會考慮到因爲近日噩耗太多而想用仙子的婚禮來沖淡臨淄的憂愁就是了。”
“你怎麼知道不會?”魯仲連愕然道:“大王正是和我這麼說的。”
這回輪到田單愕然無語。
魯仲連道:“是不是這回你又猜到我的主意了?”
田單失笑道:“我哪來的閒工夫去猜你的心思,只不過,你說所考慮的這個問題,正好我自己也想過,如果沒有解決的方法,我又如何敢冒天下大不韙而和仙子成親?”
魯仲連佩服道:“難得你大婚將至,頭腦還能如此清醒,看來還是我瞎擔心了,你是否一開始就知道在你的婚禮上,會有人出來質問你的高堂爲何沒有出現在婚宴上?”
田單道:“有備而無患,我的藉口是我父親幾日前就開始閉關修煉,幾年之內,凡人再見不到他,對我們習武之人來說,閉關之事再正常不過,想來不會有人存有疑問。只可惜當時我未能沉住氣,無意中被白起撞破父親已死,匆忙之下,而派人將父親的死訊告訴了大王,否則此事必然毫無破綻。”
魯仲連驚駭道:“什麼?白起?西秦戰神白起也來了臨淄了嗎?”
田單被魯仲連的巨大反應嚇了一跳,這時才知道,原來他至始至終還未和魯仲連在白起一事上通過氣,遂當下從在家門口被白起偷襲一事開始,和白起、王三之間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魯仲連。
魯仲連聽完,半晌不說話,只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直直的盯着田單,看得田單渾身不自在,最終田單告饒道:“咳,魯大爺,本人已經事無鉅細,全部都交代清楚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
魯仲連似來了精神,深吸了一口氣,正要破口大罵,又忽然心灰意懶,提不起了興致,嘆氣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也懶得管了,不過刺殺秦王這個念頭你最好從現在起想都不要再想,墨希夷的可怕處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而且秦王的守衛個個都是以一擋百的高手,萬一你田單有個閃失,齊國將從此一蹶不振。”
田單原來還以爲魯仲連的異常是要怪他諸多隱瞞,卻想不到魯仲連正擔憂着他的個人安危,心中不由一陣感動,當下連聲向魯仲連保證,不再起刺殺秦王的念頭。至於內心如何想法,則當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魯仲連接着道:“現在我告訴你,我替你找的成婚藉口,保管是全無破綻,比你的閉關修煉這個主意好上百倍,而且即使大王知道真相也奈何不了你。”魯仲連並非平庸之輩,齊王如此異常的支持田單的婚事,若說其中沒鬼,真是連鬼都不會相信。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齊王不會在暗中坑害田單一把,那麼也必須事先想好對策。
田單虛心請教道:“若在平時,我也許還有閒心和你猜個啞謎,而現在則沒有這個心情了,有何高招,還請魯先生不吝賜教。”
魯仲連安坐地上,一手豎起食指,指了指天,並沒說一字。
田單略作思考,終於明白過來,難怪魯仲連不斷提示田單,他這個想法皆是看到田單威武如天神的時候,靈感忽至想到的。魯仲連的這個主意,正是白日飛昇——只要他田單昭示天下,父親其實沒有死亡,而是得道飛昇了,那麼父親的死將再不是致命的噩耗,反而成了一件振奮人心的喜事。
田單忽然心中一動,拿出懷裡的《天文星佔》,在魯仲連的基礎上聯想開來,然後纔在魯仲連耳旁低語了幾句。
魯仲連邊聽邊不住點頭,連聲叫妙。
最後兩人又商量了一些具體細節,以至於忘了大王的婚使到現在還被他們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