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蘇秦之後,田單終於再不存有任何僥倖,白起說得沒錯,現在留着蘇秦對齊國來說,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了。因爲蘇秦雖機謀權詐,但他對着燕王的承諾信義始終不渝,斷不會再爲齊國出謀劃策。
如今天下,由秦國一心主持謀劃合縱攻齊,蘇秦若不肯在此事爲齊國破解危局,那麼天下間就只有孟嘗君一人有能力破去五國的合縱。
其他人如魯仲連不行,他田單更是不行,因爲他們都缺少田文和蘇秦那種在諸侯之間赫赫的名聲威望,對着秦國上下更隱有無與倫比的震懾之威。
在這種情況下,田單留着蘇秦除了可以和燕王談籌碼之外,剩下的,唯有令人頭痛的麻煩。
同時田單又想到了藺相如、苟道等人,若他所料不差,苟道、藺相如今晚肯定不會安分,一個是要奪回和氏璧,一個是想救出蘇秦,兩方面的人馬若是同時出手,他田家現在還真不好應付。
上兵伐謀。
在眼下田光、田七、智風等家將均不在,而田單自己又受了重創的這種情況下,既然不宜與之力敵,又避無可避,那麼就只好來一着借力使力了,而這也正是他要令伯親自往王宮走一趟的原因。
田單自己卸了裝,換回原先的衣服之後,第一時間趕往客廳,將主要的家將都召集起來。
田單剛要吩咐程俊等人一些事情,就見白若雪風風火火的拽着林清婉跑了進來,誇張的瞄了一眼客廳裡頭的一衆家將後,雀躍道:“呀,這麼多人,莫不是大家晚上有什麼節目?單哥哥,你可一定要帶上我啊。”
田單爲之哭笑不得,暗叫這小丫頭來得真不是時候。
田單勉強的堆起一絲笑臉,道:“爲何這麼快便回來了?不是叫婉兒帶着你去玩了嗎?我說過有時間我會來找你的,現在則沒空理你。”說到後面,臉色未變,聲音卻已沉了下來。
白若雪大央道:“有單哥哥的地方纔最好玩嘛,別的地方都無聊透了,再說啦,我之前分明是因爲見你和魯叔叔有正事要談,所以才知情識趣的避開的,這一回單哥哥無論如何都要帶上雪兒一起玩,雪兒一定乖乖聽話,不給你添麻煩就是了。”
田單這回連臉色也沉了下來,道:“今晚我就呆在這裡了,哪也不會去,你若真像你自己說的這般聽話,現在就請先到裡屋等着,等我安排了這些人才可出來。”
白若雪的興致立即被打壓了下去,一臉委屈的道:“噢,我進去就是,單哥哥又何必動氣呢,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對着人家兇,真是的。”她的語氣相當輕柔,說完即一邊側着臉蛋眼神幽怨的望着田單,一邊和林清婉一起走入客廳的裡屋去了。
田單不由聽得一楞,眼睛更不敢與之對視,也許他剛纔的話確實有些過了,以致於忽略了白若雪的內心感受。
想不到這小妮子此時竟變得如此乖順,也不再有絲毫威脅他的意思,這一點,對於這位大膽精明、小姐脾氣頗盛的白若雪來說,實在難得,也實在令田單大感意外。
白若雪走進去之後,田單對着一干手下道:“我們田家今晚會起火災,所有人都不得掉以輕心。”
衆家將先是習慣性的轟然應了聲“是”,接着才似察覺宗主說話的內容,不由臉露遲疑之色。
田明道:“宗主,屬下不明白。”
“不知道爲何好端端的會起火,是吧?你們有誰可以給我答案?”田單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留給了手下們一個思考的時間。
另一邊的程俊睛光一閃,忽的擡起頭來,顯是想到了田單的答案,不過當他正要開口的時候,田單銳利的眼神卻忽然望向程俊,示意程俊不要出聲。
程俊微微點頭表示會意,以他當日在營救田法章的事情上能點醒智風的才智,程俊當然可以看出,宗主這是要給其他二級的家將一個表現的機會。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過後,站在田明、程俊二人後面的家將中,終於有一人道:“宗主可是想提醒我們今晚田府會不太平?”
田單望着說話之人,大感興趣道:“田通你可否說得再清楚一些?”
田通自信的道:“若我是苟道,必然會趁着宗主受傷,七爺、光爺等首領不在府中的這個當兒,傾巢來犯,而宗主所說的這把火,自然是苟道等人放的。”
他說的七爺、光爺,指的正是田七和田光。
田單滿意的點頭,接着向衆人道:“各位以爲田通的說法如何?”
衆人齊聲道:“我等毫無異意。”
田單忽然喝道:“田通聽令!從即刻起,你即升爲我田府五大家將之一,統領原先智風手下的那撥弟兄。”
田通排衆而出,略顯激動跪拜道:“多謝宗主提攜,但屬下心中尚有疑問。”
田單哈哈笑道:“智風我自已安排了他的去處,田通你無須擔心,而這統領之職也是你自己憑智慧贏回來的,並不需要謝我,明日一早,我就會親自將‘齊十三劍’的最後一劍傳授給你。”
田通大喜道:“屬下必不負宗主所望,竭盡全力爲田家效力。”
田單示意田通起來之後,續道:“田通你說說,苟道爲什麼要放火燒我們田家?”
田通應道:“因爲火攻不但能夠製造混亂,給人做掩護,而且在很大程度上還能給我們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使我們在配合、發揮等方面都不能盡全功。”
田單點頭道:“很好,現在我們既然已知道苟道的企圖,那麼應付起來就容易多了,大家有沒有信心擊潰來犯之人?”
衆家將轟然應諾。
田單藉着吩咐道:“田明,你去召集所有的奴婢、家丁等不會武功的一干人,安排他們都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在敵人撤走之前,我不想看見他們隨意出現。”
田明應聲退下之後,田單即道:“田通,你去將我們田家外圍的貴重物品暫時都挪到亭臺樓閣圍成的防護網之內,並代之以烈酒,助苟道的大火燒得越旺越好,記住,不得救火。”
田通此時雖和一衆家將一樣心存疑惑,但還是領命去了。
田單又道:“程俊,本宗現命你率剩餘所有家將以客廳爲中心,全守在亭臺樓閣之內,埋伏人手,務要儘量拖延時間,利用地利人和使賊人摸不清我們的實力,叫他們疑神疑鬼,不敢輕舉妄動,一定要切記,不可與之力敵。待一柱香之後,自然會有援兵到來,在這段時間之內,我不希望有人因此而犧牲。如果有人受傷嚴重,無再戰之力,可當場裝死,這是命令。”
程俊驚疑道:“宗主,我知道您這下爲我們的安全考慮,但此正是我等回報家族、考驗成績的時刻,還請宗主允許我們與敵死戰,我相信憑我們這些年苦練的武功陣法,必能叫苟道等人有來無回。”
衆人一齊右手握拳,猛然捶擊虛空,反覆道:“我等願意死戰,誓死保衛家族尊嚴。”
豈料田單卻是大手一揚,不讓手下再說下去,淡淡道:“今晚將是本宗親自坐鎮客廳指揮大局,你們是想違抗命令不成?”
衆人立即跪拜道:“我等不敢。”
程俊愕然道:“宗主傷勢未愈,不如宗主先找個隱秘之所……”
田單截斷道:“我心中自有盤算,程俊聽令,一切全照我原先說的去辦,不得出了絲毫差錯,即刻行動。”
程俊大聲應道:“屬下得令!”接着招呼衆兄弟道:“弟兄們都隨我來。”
客廳裡數十人頃刻退出之後,裡屋的林清婉和白若雪就走了出來。林清婉關心的道:“夫君真的打算坐鎮客廳嗎?若是敵人闖了進來,豈非會有危險。”
田單好氣又好笑道:“剛纔你們是故意偷聽的呢,還是不小心聽到的呢?”
白若雪立即應聲道:“自然是不小心聽到的了,你剛纔說話那麼高深莫測又富有氣勢,一派胸有成竹的語氣,我和婉姐姐就是想不聽也不成嘛。哦,對了,單哥哥,我可不可以問你幾個問題?”
田單笑罵道:“你這個鬼丫頭機靈過人,還會有什麼不明白的?”
白若雪不依道:“單哥哥你又來了,明明說好叫我雪兒的,你要我再說多少遍嘛。”
田單爲之莞爾。
白若雪大央道:“單哥哥你回答我就是了,你管我心裡明不明白,我就是想看你分析問題時綻放着智慧光芒的樣子。”
田單道:“有什麼話,坐下說吧。”
林清婉和白若雪一左一右坐在田單身側,後者喜滋滋的道:“你先告訴我,我堂兄給你的是什麼禮物。”
田單神情一愕,轉向林清婉道:“你有看過東西嗎?”
林清婉也是微微搖頭,笑道:“這些禮物你不都是交給令伯保管了,我又怎會知曉。”
白若雪“呀”的一聲嬌呼,道:“壞事了,我堂兄說,這個禮物可是相當貴重的,且藏在錦盒的暗格之內,你一定得親自拆看才行呀。”
田單道:“你爲何不早說?”
白若雪尷尬道:“因爲當時我見到你太高興,一時忘了,呵,不過不要緊,這個問題先不去說了,我想知道,單哥哥你既然已經明知苟道等人今夜會來偷襲放火,卻爲何還不讓準備救火呢?”
田單呵呵笑道:“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這火可是我和援軍約好的信號,至於第二個原因嘛,三天之後你自己就明白了。”
白若雪輕輕“哦”了一聲,接着道:“單哥哥,我聽婉姐姐說,你下午爲了來找我,被苟道他們伏擊了,你是否真傷的很重啊?可是我看你根本像個沒事的人嘛,你是不是故意假裝受了重創,出來騙人,然後再扮豬吃老虎?”
田單啞然失笑道:“雪兒你還真是聰明,我確實是假裝的,不過不是假裝受了重傷,而是假裝沒有受傷,哈。”
白若雪前面還聽得高興,聽到後面卻不由努着小嘴,道:“單哥哥你又欺負人,連這也要挖苦我。哼,苟道那傢伙真不知好歹,不但暗中派人想來抓我,竟然還敢明目張膽的把你打傷,我的落花有意劍定然不會放過他。”最後卻是把怨氣全發在了苟道身上。
田單不禁大吃一驚,擔心白若雪一意逞強,道:“你是要先去教訓苟道呢,還是要先救我的老命?你待會如果出去殺敵,還有誰在客廳保護我呢?我可告訴你,今晚來的,不只苟道他們,就連樂閒、司馬劍震也會一併出現的,到時候他們殺將進來,你的單哥哥死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白若雪花容失色道:“單哥哥不要嚇我,你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死的。你放心,頂多我先留着苟道慢慢玩就是了,有我和婉姐姐在這裡保護你,可保你毫髮無損。”
田單點頭笑笑,又看見白若雪插在腰間的摺扇,想起一事,道:“現在我有件事想問雪兒,你可要老實答我。”
白若雪一個勁的點頭,似乎能給田單滿意的答應是她這一生最有成就的事情。
田單單刀直入道:“昨日你是怎麼知道我就是魯逆流的。”
白若雪狡黠一笑,輕聲道:“可不可以不說呀?說了有什麼獎勵嗎?讓我親你一下,還是你親我一下?”
田單不住搖頭苦笑,暗忖難道這就是一見鍾情的魅力、魔力嗎?
“錚!”
就在田單尷尬的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時候,落花有意劍舞鞘。
與此同時,田單立感到昨日面對白若雪出劍時候的那種似曾相識的寒意,他開始明白白若雪的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