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石爲基,天雷道火賦與生機,仙靈之氣賦予氣脈。
這一刻,由整個道石塑造的人形道體宛如徹底具備了生命力,具備了呼吸,氣脈悠長,三萬六千多個被仙靈之氣穿過的毛孔發光,七百二十多個穴竅好似一道道渦旋,在體內發光。
此時,整個道體在道火天雷中晶瑩剔透,內裡都可看得真切。
只見肌肉纖細而又緊密,飽滿而又立體,肌肉間的細小血管,各種神經末梢,肌肉間筋腱,五臟六腑,皆在仙靈之氣掠過後,逐漸隨着呼吸而誕生。
唯獨大腦的位置,一片漆黑,似待開發的黑暗溝壑地帶,深深淺淺,像無數灰暗交錯糾纏在一起的線條。
這是道體的大腦,表面的溝壑線條,乃是大腦構深,溝回越深,分支越多,代表大腦的相互交聯程度越高,可以處理的可用邏輯性也就越大,分析以及綜合識別能力也就會越強。
陳登鳴完全是依照自己對人腦構造的深刻記憶力去凝鑄。
對於他這種時常以神識內視己身的元嬰真君而言,身體內的每一處細胞,乃至大腦深處的構造,都早已是完全是瞭如指掌。
此時再度復刻般凝鑄出來,並不困難。
更爲困難的是改造。
因爲細化到大腦深處的構深,構密乃至灰質、神經元的改造,很是考驗神念意志層面的入微操控力。
例如對大腦灰質的改造,灰質越多,代表神經能承受的精神強度也就很高,神經中樞的耐受能力越強,可以處理越強大的精神力,精神意志以及元神都會得到有效提高。
但灰質多到多少,才能算是合理的範疇,是否會因太多而影響大腦的其他功能。
這都是需要統籌慎重考慮到的,最穩妥的改造方式,也就是腳踏實地的修煉,穩打穩紮的突破實力境界。
隨着實力境界突破而帶來的精氣神飛躍,繼而身軀自然而然會配合變強的精氣神作出相應的自我進化,水到渠成,而非胡亂改造揠苗助長。
故而,此時陳登鳴哪怕已可以改造大腦,卻也沒有貿然出手,而是照自身之前的最佳標準,復刻凝鑄。
待他的元嬰神魂進駐其中後,精氣神的力量自然會促使道體完成最契合的‘改造’,之後的每一步境界突破,都將帶來新的改造提升。
此刻,眼看道體氣脈悠長,穴竅如大小週天星辰般遍佈全身,熠熠發光,隨着呼吸韻動,生機勃勃。
陳登鳴不再遲疑,凝聚天仙道力,準備調動天意。
凝鑄道體的第三步,天意將賦予道體靈動的意識。
他元嬰小巧的面龐,浮現出凝重之色。
這一步調動天意,可不是調動天壽殿周遭的瘋狂天道意志那麼簡單,而是引動真正的天意。
所謂天地造化,上蒼有鬼斧神工,締造生命的創造力。
這種創世之力,方可化腐朽爲神奇,點頑石成靈胎。
但這一步,也尤其危險,需要再次驚擾本就瘋狂還未清醒的天道,也是凝鑄道體所有環節中,最可能導致失敗的一步。
陳登鳴是身處於天壽殿內,且也只打算輕描淡寫引來一次天意,淺撩一下,方敢嘗試。
他雙目中湛藍之光閃閃生輝,以己意撬動天意,天仙道力以及神念意志被髮揮到了極致。
與此同時,他的心神之河中,一股磅礴元神之力掠出。
這股磅礴元神之力,近乎已是他的半數元神,在掠出之後,被陳登鳴毅然斬斷,化作一道分神,裹挾絕大部分濃郁的天仙道力,涌入道體之內。
元嬰眼眸中的神光,登時黯淡了不少。
隆隆——
天壽殿外,猩紅雷霆電弧宛如烈火烹油,驟然熾烈,好似道道猩紅小蛇,頓時纏繞在天壽殿表面。
一股無比壓抑沉鬱的浮躁氛圍,也在這剎那間誕生。
遙遠天外天上的混沌中,隱約有一道模糊的眼睛彷彿充血般含着怒意,倏然微微睜開。
恍如一輪猩紅刺目的太陽。
無比浩瀚、冰冷的磅礴意志,從天而降,化作一道耀眼驚人的猩紅閃光衝破了黑暗,跨越時空距離。
曲折閃電像利劍一樣猛然一顫,直插下來,落在道體頭頂。
轟!——
整個道體瞬間變得璀璨明亮如寶石,體內原本黑暗的頭部大腦位置,似電燈泡般璀璨明亮起來。
此刻,大腦宛如一株大樹,無數細密的神經元,則似大樹的道道根鬚閃耀光芒。
這些根鬚更是從道體的脊椎中穿過,纏繞之間,構成了恍如靈根般的奇異事物。
陳登鳴才涌入道體內的元神之力,在這同時如被一把巨錘狠狠錘碎的鐵餅,在道體之內被霎時錘擊潰散。
然而元神之力即便潰散開來,損耗了部分,卻因陳登鳴的主元神仍安然存在。
這分神在潰散開後,又逐漸於道體之中緩緩凝聚。
一股蘊含淡淡瘋狂氣息的意識,於這道分神內誕生,令道體中的天仙道力俱是沸騰般歡呼起來,如衆星捧月。
天意賦予道體意識的最關鍵一步,如此便算是成功了。
遙遠天外天外。
被驚醒的瘋狂天道,只覺不耐向下方掃了一眼,僅是看到一顆與自身同源的道石,懸於令人厭的鳳凰道火中,其內的元嬰道力雖然微弱,卻也無比純正。
除此之外,便再無任何‘礙眼’的事物存在。
在這種渾渾噩噩、半睡半清醒的‘老天無眼’的狀態中,天道並未過多去思索,在閉眼沉睡之前,又是一股浩瀚的天意,從眼縫中射出噴薄爆發。
轟地一聲,天雷滾滾,天牢內凝聚的磅礴天意,宛如熾烈粗壯的極光遊蕩,掃滅一切。
鳳凰道火猛烈地搖晃起來,而後熄滅微弱了下去,逸散的能量俱被天牢吸收同化,天意則是伴隨那股壓抑浮躁的氛圍,逐漸消退。
“成功了沒想到鳳凰道火卻是幫我背了鍋,好險。”
天壽殿內,如臨大敵的陳登鳴感受到強烈的威脅淡化消失,鬆了口氣。
但察覺到天壽殿外的道體之中,分神間已蘊含了一絲瘋狂的意識,不由也是略感無奈。
在進行這一步驟之前,他就已經預料到,進駐道體中的分神,將會因天意賦予意識而感染天道的瘋狂意志。
這是無可避免之事。
即便是長壽玉璽本身,也因天意的瘋狂而蘊含了一絲瘋狂氣息。
更遑論以此時還未清醒的天意施以天公巧手,感染瘋狂天意,也很正常。
不過相較於道體的珍貴程度,這一點缺陷,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以他的心靈境界,亦是完全能克服分神間的這些許瘋狂天意。
此刻,天壽殿外的道體已充滿靈韻和生命氣息,無比完美,已隨着陳登鳴的分神心意,化爲了陳登鳴年輕時的模樣。
耳高過眉,眉毛光潤,濃而不濁,山根隆起,鼻樑堅挺,眼神璀璨如繁星。
唯一不同的是,這身軀好似鋼澆鐵鑄,通體皮膚、血肉、骨骼都好似寶石,精壯身體表面肌肉糾結,非常威猛。
比起他之前的身高還要高一個頭,筋骨深處,似乎蘊含着狂暴無匹的神雷,僅僅是懸浮在那裡,就有種兇猛彪悍,無堅不摧的恐怖氣勢。
“看起來年輕了很多,沒想到年輕時候這麼英俊,可惜沒有我的白髮,還不夠完美自己看起來都不習慣,男人,猛就行了,不需要太英俊。”
陳登鳴心神一動,道體從天壽殿外緩緩飛入進來。
原本禿頂鋥亮的模樣,逐漸長出濃密而晶瑩的長髮披灑在肩上,兩鬢也添了幾許熟悉的霜白。
陳登鳴稍等了片刻,待熾烈宛如烘爐般的道體降溫,身軀恢復成了猶如道石般的玉白的膚色後,元嬰神魂才嘗試進入道體之內。
頓時。
一股無比厚實、沉重,強橫無匹的悶塞感,充斥全身。
但從悶塞、厚實感來說,就好像是普通人被埋在土裡的那種感受,只不過這土四面來風,並非不透氣,但仍是難受。陳登鳴清楚,這是道體與他的元嬰神魂並不契合。
所謂心非木石豈無感,這道體本質是道石塑造,即便如今具備了生機和靈性,也只代表日後這道體可能會吸收了他的分神靈性後,逐漸孕育成一種特殊的生靈。
卻不代表他現在就能寄體還神。
他的精氣神與心靈,都難與之形成共鳴共融的聯繫。
在這種時刻,最後一步以生死道韻點睛,徹底令道石“活過來”,引導道體與他的元嬰神魂契合,就尤爲重要了。
陳登鳴沒有遲疑,元嬰迅速吸收吞噬道體中蘊含瘋狂天意的分神。
在這個過程中,那種厚重、悶塞的不適感,逐漸削減,但心神間卻逐漸浮現出一絲浮躁瘋狂。
陳登鳴以強大心境,抵禦來自瘋狂天意的感染影響,元嬰體內的生死道韻在此際則掠出體外,化作陰陽兩魚般的陰陽氣息,出現在道體之中。
登時,一股道韻的氣息,充斥整個道體內。
陰陽二氣隨着道體的自然呼吸,流竄在氣脈穴竅和五臟六腑之間,令冰冷的石頭彷彿在這一刻也擁有了溫度,似尋找到了生命的意義。
“生……死……陰陽.”
陳登鳴感受着生死道韻對道體潛移默化的影響,心中思索諸多對於生死道的理解。
流星從天際掠過,其出現到飛逝墜落的過程,便是它短暫卻絢爛的一生。
飛蛾從蛾蛹爬出,逐步成長,直到撲向火光的那一剎,便是其短暫而熱烈的一生。
彼岸花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葉兩不相見,在花徑通往彼岸的那一刻,就是其漫長而玄奇的一生。
有起有落,有陰有陽,這便是生死道韻所延伸出的至理。
這種生死的大道至理,與古人仙開天地的傳說中“天地混沌如雞蛋”、“天地開闢陽清爲天,陰濁爲地”的思想,是完全一致的。
而古人仙垂死化身萬物,又恰恰與陳登鳴所領悟的天人合一的大道觀相貼合。
就好似在古老時期,智慧剛剛啓蒙的人眼中,天地與人一般,皆有生死,太陽每天晚上死去,早上又復活,月亮在初一死去,在十五又復活,花草樹木,皆於冬日而亡,春日復甦……
生死如循環。
…
陳登鳴的思緒,徹底陷入對生死道韻的參悟思索中,不知疲憊。
他的心力在此刻彷彿快速損耗,但實則並非心力消耗的速度過快,而是歲月在參悟之時悄悄溜走了。
僅僅這一番領悟之間,不知不覺,時間就已溜走了數個年頭,他的心力損耗已然告竭。
然而就在這同時,他的心靈深處,人心殿萬盞心火逐漸搖曳生輝。
其中一些心火中,浮現出了一張張與陳登鳴關係尚可的一些人的面龐。
無論他們此時身處何地,無論在做什麼,都在此刻不約而同想到了陳登鳴,想到陳登鳴此時應該在做的事情。
東域長安坊的街道上,垂垂老矣的蔣強突然駐足,心中前所未有的在此時誕生了對陳哥的思念,不由仰頭看向空中悠悠白雲,目中露出滄桑與一絲感慨。
“陳哥.那仙門崩塌已有七載了,我聽聞您並無大礙,卻爲何七載都沒有迴歸我近來愈發感到大限將至,也不知是否能撐得到您回來看看,不知能否再爲您斟一杯酒,聽你提起昔日聚集地景繡坊的舊事啊.”
長壽宗,長壽殿內,鶴盈玉身披代掌門法袍,眉如春山,眼似秋水般充滿思念的撫摸着牆上懸着的一副水墨畫。
那畫中,青山坐落,一道身穿青衫的魁偉男子身影,自空中含笑踏步而來,其負手之間,兩鬢白髮飛舞,自有一股意態悠閒而自信的魅力。
“師弟,你如今究竟怎樣了?儘管蘇師姐說你暫時無恙,但我卻始終難以放心,希望你一定要平安無事的好好歸來。”
鶴盈玉心中一嘆,纖纖玉手從畫卷上抽回來,以一個美得無可挑剔的曼妙姿態,盈盈起立,輕移玉步,到了殿外。
此刻,天色逐漸暗淡下來,夕陽的夕光映照在她精緻美麗的面龐上,那份思念的綿綿情意,化作心力,融入了心火之中。
“老五,我怎麼突然這麼想你?大概是想你一起坐下來喝酒了吧,自上次一別,你都還沒喝多少,就一去不回了,一定要回來啊。”
潮汐崖,長春門內,已重修至金丹的長壽二祖蔣堅舉起酒壺,皺眉後一飲而盡。
“嗯?這臭小子,又在玩什麼把戲,我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他,以前可從沒有過”
南尋之地,僞裝化身爲一位富家翁的東方化遠正四仰八叉躺在幾個凡俗美人兒的身上,回味昔日在凡塵間的舊時餘味,突然起身,皺眉間神色疑惑。
域外。
鳳鳴道域,鳳焰窟內,一道修長白皙的曼妙身軀雙手環胸,置身在一片充滿高溫的鳳凰真火中,進入了涅槃的最關鍵時刻。
但在此時,她那長長的睫毛顫動,驀地睜開如紅寶石般的鳳眸。
“長壽掌門——陳登鳴!!”
無論域內還是域外,無論四海還是四域。
此刻,一位位曾與陳登鳴有所交際的修士,不約而同想起了長壽掌門陳登鳴這麼一個人。
無論是愛是恨,這一份愛恨都於他們的心中化爲一份心願之力,於人心殿的心火之中浮現,化作純淨心力,涌入了陳登鳴的心靈之中。
這正是人仙道意——萬衆一心。
陳登鳴損耗的心神,迅速得到彌補,在此同時,他對生死道的理解愈發加深。
在這一刻,生死道韻所化的氣息,也充斥滿了道石內,使得冰冷難以契合的道石,逐漸從陰走向陽,從死走向生,與其元嬰神魂,相交融共鳴。
這道體原本還有些斧鑿匠氣的五官,逐漸真正與其元嬰的面龐氣質相合。
道體內充斥的天仙道力和仙靈之氣,更是逐漸與元嬰內的法力互通,形成一個生死陰陽的循環。
道石本是死物,在此刻與代表生物的元嬰神魂交互,就是陰陽共濟,一榮俱榮。
這一霎,好似得到了吸引一般,天壽殿內,大量天道之力以及仙靈之氣,從穹頂道石內逸散而出,涌入道體之中。
天壽殿外,一些微弱的鳳凰道火也匯聚成簇簇火焰,掠入殿內,融入道體中,更添生機。
陳登鳴渾身散發寶光,一股強橫的靈威擴散開來,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緊迫、悶塞不適感。
他的元嬰神魂與道體徹底契合,一身法力開始逐步激增。
面板中,《天仙訣》的熟練度急劇波動,很快就達到了元嬰圓滿的極限。
而後,他的精氣神宛如濃烈到了極致的火焰般焚燒起來。
元嬰與元神,齊齊似蠟燭融化了般,徹底消融在了道體之內。
化嬰後結嬰,結嬰後又化嬰,法力融於一身血肉骨中,鑄化神道君之道體。
煉神成元神,元神又化神,精神融於一身五臟腑中,凝化神道君之道神。
如此,即精氣神三元歸一,無數小三元構成大三元,化神已成。
陳登鳴的神念已在這順勢之間,沁入道體內的各處細胞中,深深打入烙印。
道體也隨着他這次突破時精氣神的飛躍,得到改造,更爲契合他當前的力量。
將來即便粉身碎骨,只要有一滴血尚存,憑藉法力與元神融於血液細胞深處的烙印,便是一個完整的小三元,只需得到足夠的資源,即可迅速復活。
這一刻,陳登鳴真正突破,道體成而化神!
他豁地睜開雙目,一抹猶如火焰般的金光從雙眼中釋放而出,兩眼好似兩盞明燈,充滿光熱,在空氣中凝聚成兩道火線,一閃即逝。
一股磅礴浩瀚的威壓,隨着他的目光一起衝出天壽殿外,目中的意志,直接轟開了已平靜了許多的瘋狂天道意志,更是裹挾部分天意,掠出了天牢之外,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的仙王府,看到了重重劫力。
那劫力與其好似火線般的目光相觸,頓時彷彿升溫般沸騰,紊亂散開。
“好小子,不過三十六年過去,你竟就已成功化神了?我本還打算再過數年你不出來,我就自己先離開了。”
重重劫力後,天福殿之內,陡然傳出了曲神宗驚喜讚譽的洪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