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地一聲,綻放青藍光芒的天網將兩把劈來的神刀狠狠罩住。
神刀上縈繞的浩浩蕩蕩的香火信仰之力,頓時凝聚爲一股銳利無匹的鋒鋩,竟在眨眼就切割開部分天網。
然而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種技近乎道的天仙道術,非是浪得虛名。
只要天網整體三十六天罡絲線,有一根不曾斷裂,被天網兜住的獵物就難以逃脫。
“這股香火信仰力……”
陳登鳴面色微凝,抓出的手掌五指驀地一勾,天網頓時極具波動收縮,諸多網絲好似天兵天將般重新排兵佈陣,彷彿纏絲般纏繞在兩把大刀之上。
豈料兩把大刀同樣是刀氣爆漲,信仰香火之力形成的鋒芒,繼續勢如破竹的破開天網,已接連破開八道絲線。
陳登鳴面色不變,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神仙道香火信仰道力,講究信力破除一切。
這一點倒是與人仙道統的心靈一脈有些相似之處,即——我信固我在,我信沒有事物能阻擋在面前,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此刻,眼見簡單的天網已無法困住兩把鋒芒畢露的神兵大刀。
陳登鳴目中人心殿虛影浮現,萬盞心火浮現,化作一雙雙眼睛於眼瞳中轉動,齊齊盯上兩把大刀。
霎時,這兩把大刀所有的薄弱點以及香火信仰力量波動的變化,都被他盡數觀察在眼底,無所遁形。
與此同時。
他體內,天心星照耀,開門大開。
世界似靜默,大量細微訊息流涌入腦海,週遭事物彷彿都在變慢。
本是節節敗退的天網登時青光耀眼。
絲絲縷縷的天仙道力快速波動,一道道纏繞成新的天網絲線,銜接斷裂的絲線,綿綿不絕般快速修復收縮天網,將兩把神兵大刀困住。
此時,任憑兩把大刀如何爆發信仰香火力形成的刀氣,都被陳登鳴提前就預知,令天網對應處的絲線挪動避開,或是損小保大。
不消片刻之後,兩把神兵大刀上的香火信仰之力,就已損耗殆盡,宛如兩條筋疲力竭的大魚在網中喘息着,再難翻騰掀起浪花。
陳登鳴擡手一招,天網捲住兩把神兵大刀飛入大手中,刀把就有一丈多長。
入手的剎那,還能感受到陣陣香火信仰力,隱約彷彿耳旁能聽到浩浩蕩蕩的祈禱膜拜之聲,令人精神恍惚。
陳登鳴定了定神,用力一握。
天網急劇壓縮,形成重重禁制般的封禁,將兩把神兵大刀封禁。
鏗鏘——
兩把神兵大刀哀鳴,跟着急劇縮小,變成了僅有半丈長的兩把刀,靜靜躺在陳登鳴巨大的手掌之中。
神光閃閃的刀身之上,好似烙印了層層網格般,將鋒芒和威能壓制。
天網本就是巧奪天工,天然而成的禁制,是無數陣法宗師夢寐以求的道。
陳登鳴領悟天網,等同於已是一位頂級的陣法宗師,這是大道盡頭,殊途同歸。
他靜靜觀察兩口神兵大刀,手掌用力狠狠捏了捏,見刀柄紋絲不動,連一個印記都留不下,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這兩口神兵大刀,很有可能是神仙道的某種道器的組件之一。
這次解決鳳鳴道子,還能得到這兩口神兵大刀,也算是意外之喜。
這兩口大刀唯有香火信仰力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能,他是用不上,卻可以給香火分身使用。
陳登鳴目光看向不遠處已逐漸恢復沉寂的刀林冢。
只見原地有兩座山峰已經消失,剩餘的山峰還有十二座,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巍然不動,微微傾斜,有種迫人氣勢。
陳登鳴目光一閃,收起兩口刀,沒有再出手的想法。
僅僅兩口神兵大刀,他就幾乎是出了全力才以天網拿下。
這十二座刀山連成一個整體,在沒有刀山自主飛出來攻擊的情況下,他也不敢貿然進去主動收刀,這次算是撿了個漏,得見好就收。
陳登鳴退出開門狀態,心神也同時退出人心殿。
卻在此時,捕捉到一股熟悉而親近的心火的心願之聲。
察覺到這一心聲,陳登鳴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強子!”
之前在天牢內施展萬衆一心之時,陳登鳴就接觸過蔣強的心聲。
知曉這位老兄弟難以突破金丹,是大限將至了。
因此在出了天牢後,他也並未過多逗留參研天福殿。
打算回去看看這些大限將至的老朋友、老兄弟,也試試能否助強子稍稍延壽。
但他清楚,即便是助強子延壽了數載,其實也是無用。
不成金丹,築基修士最多能活到二百五十歲。
蔣強乃是下品靈根資質,能突破到築基中期,就已是這些年他關照下的資源堆出的極限。
而今走到生命盡頭,其實都是大家都能坦然接受的結果。
此時,陳登鳴心靈接收到蔣強的心聲,與之接觸。
“陳哥,您在哪裡?您可是真的突破了化神了?有人質疑您突破爲假,但我堅信是真的。
這些年,我不止一次有強烈的預感,就像是即將親眼見到您一樣,可惜最終都沒能見到您。
如今我快要不行了,這次真的是感受到大限來到了”
陳登鳴感慨一笑。
這強子,這些年數次強烈的預感要見到他,怕都是他在施展萬衆一心神通之時。
如今人到暮年生命盡頭,強子也開始恐慌起來了。
他傳去一道心神。
“強子,陳哥馬上就回來。你可在長壽宗等着見我了,也不必這麼悲觀,我的確是突破了,說不準還能爲你延壽數載,帶你再回南域,回南尋看看”
遠在東域長安坊內的一個小酒樓後院房間內,不甚明亮的燈火中,一個傷重的老者正安靜躺在牀榻上。
他面容枯槁,嘴脣乾裂,頭髮稀疏,連這些年刻意蓄起的長眉,看上去也耷拉着無精打采。
數日前才遭逢的那一場厄難,卻令他宛如一下子損耗了數載的壽元,而今是真的感到大限將至。
他的手掌在牀邊微微顫動,手指上帶着蒼老的皺紋,一副已經即將離去的模樣,但眼神卻依舊專注,充滿眷戀的凝視着窗口牆上掛着的一副畫卷。
那畫卷中,卻畫着兩名修士在獸潮中並肩廝殺突出重圍的景象,赫然是他早年與陳登鳴一起經歷之事。
“陳哥.我還能在見到您嗎?”
蔣強視線緩緩挪開,透過窗口,可以看見院子裡的幾棵古老的樹木,牆角上一個青苔覆蓋的瓷器盆中,幾尾金魚在水中游弋。
這些綠植和小生靈,彷彿讓這個遠離喧囂的古老房間變得不那麼呆板和沉悶。
臥室屏風外,一名伺候着的店夥計強忍着悲傷憤然低聲道。 “蔣叔,您爲什麼不讓我將您的情況告知長壽宗,以您和長壽五祖的關係,即便無法奈何那可惡的明光宗聖女,至少也能爲您求得一些救命靈藥,爲您治療傷勢啊。”
蔣強聞言,聲音嘶啞平和笑道,“小路,做人嘛,要自知命。你蔣叔這條命,其實已算是好命了。如今走到盡頭,也不可奢求太多了
蔣叔只希望,再見一見陳哥,卻不能以我與陳哥的關係,再謀求更多,以免旁人說閒話。
那明光宗聖女之事,就更是莫要再提了,我們不能幫助宗門什麼,只能儘量在宗門有壓力時,儘量減輕負擔”
這一番話,蔣強慢慢吞吞說完,倏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化作心聲,在他的心靈間響起。
蔣強原本昏黃渾濁的雙目,頓時浮現出無可形擬的神采,激動至不能自已,老淚縱橫。
“陳哥.”
“強子!你這是.”
陳登鳴在爲蔣強傳去心神之聲的剎那,頓時也就從其心靈間捕捉到了蔣強的心靈狀態,知曉近期在蔣強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頓時眉頭皺起,面布寒霜,眼神凌厲。
“明光宗!明光宗聖女”
想到明光宗以及明光宗聖女的剎那,他就不由想到了那位昔日對他有恩的聖女白芷。
然而如今,對照蔣強心靈中的訊息,明光宗顯然也已換了聖女,傷了蔣強的那位聖女,也是另有其人。
或許對方都想不到,小小一個酒樓主人蔣強,與他這位長壽掌門之間的關係。
但這都不足以作爲對方膽敢在長安坊內肆意傷人的理由,尤其是傷到蔣強。
陳登鳴之前還打算看看婁鎮那具老屍的狀況,此時卻再不願逗留,迅速動身,離開破碎天仙界。
與此同時。
長壽宗接待貴賓的長青苑內。
明光宗聖女方秀妍以及永信劍宗現任宗主杜柏霖等兩行人,均是下榻於此。
杜柏霖作爲永信劍宗當代宗主,上一代永信劍宗的劍子,早已是突破成爲了元嬰,而今更是元嬰中期的修爲,爲人處事方面,也沒有了早年那般偏激。
此行前來長壽宗談判,同時試探長壽五祖陳登鳴如今的下落和狀態,他也是有所藏拙,並未太過咄咄相逼,主要配合明光宗聖女方秀妍所代表的明光宗,對長壽宗進行施壓。
而今來自域外魔尊的威脅已過去了一個甲子。
一個甲子對於元嬰真君而言或許不算什麼,但對於元嬰之下的絕大多數修士而言,卻就已過去了一個劃時代的階段。
四海四域內的發展也早已進入了新的階段。
數十年前多地爆發的陰兵之亂,十數年前爆發的海域之戰,推移至今,矛盾都還未化解。
昔日被長壽宗和天道宗聯手引導向破碎天仙界的矛盾,在域外威脅遠去後,又重新回到了四海四域內部,在各個宗門之間醞釀,即將爆發。
在這種背景下,昔日牽頭組建反攻修士聯盟的四海明光宗以及永信劍宗,自然逐漸也表現出了強烈的野心,曾經一些瓜分四域資源的念頭付諸於行動,再難掩飾。
而值此時,作爲昔日東域的巨頭之一的長壽宗,羣龍無首,日漸頹勢,卻享有堪稱超越鼎盛時期的諸多資源和地盤,自然也是教其他宗門覬覦難耐。
此刻,長青苑長青閣內。
明光宗聖女方秀妍,正與宗內兩位隨行長老在屋內佈置了屏蔽陣法的區域內,低聲交流着。
“若非長壽宗尤有餘威,長壽五祖陳登鳴又傳出已突破化神的消息,與之同氣連枝的天道宗也依舊勢強,我們此行也就不必如此小心試探,當直接逼迫長壽宗撇開仙靈聖宗之間的關係,割讓出諸多信仰之地.”
一位長老輕輕吹着茶杯中的茶葉,以神識傳音交流着。
聞言,另一位手持拂塵的長老搖頭道,“而今長壽宗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若非我宗上人顧念昔日舊情,長壽宗於四海四域有功,便是長壽宗現有的諸多地盤資源也難以維持,又談何仙靈聖宗?
如今我宗要求長壽宗做主撤除對仙靈聖宗的庇護,割讓仙靈聖宗的信仰之地,而不是直接進攻搶佔,已是給了長壽宗顏面和最後的尊嚴。”
最初說話的長老放下茶杯,“話是這麼說但長壽宗那三祖四祖都不同意,或許是顧慮此次一旦相讓,就如同示弱,往後更要一步退,步步退。”
“但長壽宗,已沒有理由不退。”
明光宗聖女方秀妍淡淡道,“長壽道君已身隕,消息確鑿。
誠然,長壽道君前輩令人尊敬,但尊敬僅表示我們願留給長壽宗最後的底線,卻不代表他們可以此任意妄爲。
今時不同往日,那長壽五祖在二十多年前傳出已突破化神,卻至今未曾現身,只怕是虛張聲勢拖延時間,我們今次必須完成宗門計劃,逼迫長壽宗放棄仙靈聖宗。”
“長壽五祖乃是奇人,不可小覷”
一位長老遲疑道,“我等還是要以試探爲主,先確認他是否真的突破了化神。”
方秀妍蹙眉,“即便這位真的突破,我師尊明光上人如今可是化神後期,爲何你們始終畏手畏腳?莫非就因爲那鬥戰壽君的名頭?”
兩位明光宗長老聞言,相視一眼,均看到彼此眼神中的一絲忌憚與苦笑。
這聖女,畢竟乃是最近數十年才異軍突起,晉升成明光宗聖女,終究還是沒經歷過鬥戰壽君曾經在戰場上的恐怖震懾力。
此人一旦真的突破了化神,可不同於尋常化神,便是明光上人也不敢小覷。
否則區區一個仙靈聖宗,如何能與明光宗以及永信劍宗爭信徒和地盤。
就在這時,一名道童躡手躡足進來,得到允可後,立即在門外通報消息。
屋內三人聽到最後的一則消息,均面面相覷。
“長壽掌門鶴盈玉前往長安坊,探望長安坊一間酒樓掌櫃?”
一位長老面色微變,看向明光聖女方秀妍道,“聖女殿下,看來是幾日前被你擊傷的那酒樓掌櫃,沒想到此人竟能驚動長壽掌門去探望。”
方秀妍眼神微變後又恢復平靜,冷冷道,“這也是我們意料之中的事,當初我們便是得到消息,知曉那掌櫃與長壽宗有些關係,才選擇在那裡敲山震虎。
一個築基修士,卻甘願在長安坊做一個酒樓掌櫃,搞不好就是長壽宗的執事。
我們裝作不識出手,正好也試探長壽宗之後的反應,以免長壽宗始終剋制不出手,我們也找不到地方下口咬一咬這老烏龜,刺激刺激他。
只是沒想到,這掌櫃竟似與那鶴掌門有些關係,如此,倒也是好得很”
兩位長老心驚過後,此時也不由都露出笑容。
不錯,好得很。
接下來,無論長壽宗是坐不住興師問罪,還是選擇忍氣吞聲,他們都能以此試探出長壽宗的虛實。
至於爲何傷及那酒樓掌櫃,這還需要理由嗎?
誰又清楚那酒樓掌櫃與長壽宗之間的關係呢?
明光聖女方秀妍冷淡一笑,“藏頭藏尾,不是鼠輩就是小鬼。我們是,不知者無罪!”
“好一個不知者無罪。”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冷哼之聲,驀地憑空出現,宛如一道驚雷,驟然在明光聖女以及兩位長老的心靈間響起。
隆!!——
三人的腦子頓時轟的一陣,像要爆炸了一樣,全身僵直了,麻木了。
其中兩名長老僵僵地瞪着兩眼呆了半晌,而後七竅如噴泉般向外飆血。
明光聖女方秀妍更是心靈世界轟然爆炸般,牽扯到神魂震盪,整個人渾身血管都要爆炸似的,尖叫一聲‘嘭’地坐倒在地。
在那一瞬間,一塊形似長壽宗道子保命牌般的玉牌,從她衣領下的胸間飛出,播散出一陣浩浩蕩蕩的信仰香火之力,化作一道老者發光的身影。
“何方道友,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