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妻小夫之望族主母
退居幕後多時的金家主母再次回到幕前,雖然仍未提出什麼具體的解決辦法,但是金家商行上下卻是無比的安心,可以好好地過了這個年了。
而與其同時,蓉城內外也流傳着一個關於金家主母善妒的傳言。
齊氏自知自己比夫君年長許多,爲了確保自己將來年老色衰的時候不受威脅,便公然忤逆婆婆,阻止金熙與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妹定親,同時還揚言斷絕金熙與一切表親親上加親的機會!
親上加親,自古都是最常見的結親方式,齊氏這般言行無異於是在挑戰這種傳統,亦是在於宗族抗衡。
自從聖旨下了之後,金氏一族便開始盤算着如何靠攏過去沾上更多的好處,同宗的自然不可能結親的,可是他們也還有許多的表親,這些表親確實可以結親的,就算不是正妻,是妾,那也是極爲榮耀,最重要的是,齊氏這個主母比金熙大上了許多,等到了金熙成了真正的男人之時,齊氏早就人老珠黃了,到時候誰能夠拴住金熙的心,便是金家後院的主人!
可是齊氏這般言論一出,他們的計劃還如何進行下去?
因聖旨一事而受了金氏族人敬畏的齊氏再次成爲衆矢之的,甚至有幾個年長的女性長輩直接殺上門去給齊氏講解爲人妻之道,要心胸寬厚,有容人之量。
可她們說她們的,齊氏還是做她的。
長房有她一日,金熙絕不親上加親!
一衆長輩怒極而去,也有一兩個激進的想要採取更加嚴厲的措施,可這時候,朝廷送來了七品孺人的朝服以及封冊,衆人偃旗息鼓。
“一定是舅母他們說出去的!”雖然衆人偃旗息鼓了,可是金熙卻仍是紛紛不平,當日在場的人雖然不少,但是會將這些傳出去的也就只有柳家的人,那柳蓮更是一副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她到底還要不要臉?什麼青梅竹馬?他什麼時候跟她青梅竹馬了?“我去找他們!”
“站住。”齊傾阻止了他。
金熙頓住了腳步,“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可是……”
“當日我見柳蓮,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齊傾打斷了他的話,“有些話通過別人的嘴說出去,比自己說出去要有效果。”
金熙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故意的?可爲什麼?!這樣做又讓族裡的人對你不滿,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對我而言沒有好處,不過對你,對金家卻是有莫大的好處。”齊傾道,“一個家族能夠興旺下去,除了族人是否齊心,還有便是子嗣是否康健,尤其是引領家族的長房嫡系!”
金熙還是不解,“我們的孩子自然是康健的!”這跟她這般自污有什麼關係?!
齊傾愣了愣,“總而言之,親上加親沒有好處就是。”
“我知道了。”金熙雖然還是不明白,但還是點頭,“這事你不要再管,以後她們找你,我去應付,我自己跟他們說是我不願意!”
“這是女人的事情。”齊傾沒有同意,“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安排你父親入宗祠一事。”
“兩件我也可以處理好!”金熙堅持,“你明明是爲了金家好,不敢承受這些辱罵!”
“金熙……”
“如果是擔心他們會轉而生我的氣,你大可放心,現在他們恨不得將我捧在手心裡,便是生氣也絕對不會詆譭我。”金熙繼續道,語氣有着淡淡的自嘲,說完,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又道:“我沒有朝服封冊嗎?”
真的只是一個虛名?
齊傾道:“應該有,再等等吧。”
“等封冊下來了,是不是就可以去衙門更改戶籍?”金熙又問道。
齊傾頷首,“嗯。”
“等這事完成,金家便不再是商賈賤籍了!”金熙看着她,認真地道:“齊傾,你成功了!”
齊傾笑了笑,“嗯,不過以後還走的路還很長。”
“我知道。”金熙點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不管前方多艱難,他都會一路走下去!
大年初一,新年祭祖,也就在這一日,金熙捧着金成業的靈位入金氏祠堂,供奉在了原本屬於他的位置之上。
次日,金熙的封冊送達蓉城,送到了金熙的手上,鄉男爵位真正地落實,年僅九歲的金熙成了大齊第一個以幼年之身承襲爵位之人。
其後,金熙、金家六位長老,族長金成安前去衙門,劉暉依照大齊律法,更改了金氏一族的戶籍,去賤改良。
金氏一族邁開了成爲百年望族的第一步。
當做完了這一切,金熙便急匆匆地回到了金家,當他進了傾園,找到了那沐浴在夕陽之下的身影,心裡的躁動緩緩地平靜下來。
“齊傾。”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輕輕喚道。
齊傾低下頭,“回來了。”
“嗯。”金熙笑道,“我跟長老們說了,以後祭祖你也可以去。”
齊傾輕笑道:“之前是情況特殊,規矩仍是要守。”
“你跟其他女子不一樣。”金熙搖頭,“你爲金家做的這些足以讓你站在祠堂之內,齊傾,你讓金家脫胎換骨了!”
這份功勞,無人能及!
而他也希望不管什麼時候,她都能夠站在他的身邊。
他會讓她驕傲,也想從她的眼裡看到讚賞!
最重要的是,她不在他的身邊,他的心裡總是莫名的不安!
“齊傾,你是我的妻子!”
齊傾看着他臉上的堅定,眼底閃過了一抹複雜,但終究沒有說什麼,輕輕頷首。
金熙笑了。
……
這個新年,可以說是金氏一族過的最歡樂的新年,同時也是柳家過的最糟糕的一個新年,在彭城的時候,他們有金家的接濟,也是過的如魚得水,到了金家之後,雖然最關鍵的時候總是不如意,但是日子也是過的流油,可自從被變相地趕出金家之後,他們便如同落水狗一般。
昔日討好他們的,如今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他們是被趕出金家,而金熙對他們這母族親人極爲的厭惡之後,連最後的一絲臉面都不給,直接無視,更甚者還有人落井下石。
對於這點,柳銘感受最深,昔日那些所謂的好友如今都成了仇人一般,都恨不得一把刀子插進他的胸口一般!
“父親,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動手!”柳銘恨恨地道,當初得知了父親的計劃之後,他也還是有一絲的猶豫,他再恨金熙可要真的要下手弄殘他還是有一絲的心怯,可現在他恨不得他快些殘,只要他殘了,便只能依靠他們!
還有那齊氏,就這樣讓她死了太可惜了!
她不是被金成業從青樓裡面買出來的嗎?最好便是將她再送進去,讓她人盡可夫,看她還囂張什麼!?
“不急。”柳元卻是回道,聲音雖然平緩,可是目光卻是瘮人。
柳銘卻沒有這份耐心,“父親,現在金熙這臭小子根本不將我們放在眼裡,若是再繼續下去,我擔心就算他殘了也未必會聽我們的!我打聽過了,他現在跟金成安那老匹夫好着呢!還有那齊氏,聽說她跟之前那欽差大人相識,若是繼續拖下去,被她發現了什麼,到時候我們恐怕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們不能親自動手!”柳元道,“必須讓沈從和來動這個手!”
柳銘道:“這沈從和也不知道信不信的過!還有,他畢竟是通緝犯,我們跟他一起合作,會不會被牽連?”
依他看來,不如他們自己動手!
不就是殺了齊氏弄殘金熙嗎?
他們自己也能夠做,用得着那沈從和嗎?
“父親,我可以找人……”
“閉嘴!”柳元厲聲打斷了兒子的話,“現在他們一個是鄉男爵爺,一個是孺人誥命,他們若是出事了,衙門一定會一查到底,你認爲你能夠逃得過去?!”
柳銘一怔。
“由沈從和下手,等他下手了之後我們再解決了他,這樣纔是神不知鬼不覺,還能立下一大功!”柳元寒聲道,“到時候說不定金熙還會認爲是我們替他報了仇!”
柳銘雖然仍是覺得這般有些麻煩,不過父親的顧慮他也不是不擔心,“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那沈從和現在在那個鬼地方我們都不知道,他若是也不敢動手,那怎麼好?”
“不會的!”柳元冷笑,“他一定會動手,論恨齊氏,他比我們更甚!至於敢不敢……一個亡命之徒有什麼不敢?!”
柳銘只好作罷。
……
大年初二,出嫁女回孃家,不過金家的幾位出嫁的姑奶奶都嫁的比較遠,雖說今年孃家大喜,可也不能不顧夫家,只能在過完了初一之後才往金家趕,最早到達的也是在大年初三。
金家的七位出嫁的姑奶奶回孃家,最高興的自然是姨娘院中的生母。
姨娘院,顧名思義便是姨娘住的地方,金家富可敵國,可金家的妾室卻是不好當,別說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了,便是一個獨門獨戶的院子也是沒有。
金成業的七位妾室便窩在了姨娘院裡,此外,還有剩下的六個沒出嫁的庶出姑娘。
誠然,姨娘院也不算是小,可住了這般多人,卻還是顯得極爲的擁擠,不是沒有人想過改變這個現狀,可是這是金老太爺定下來的規矩,爲的便是防止妾室禍家的事情在發生,也是爲了告訴這些庶出的子女,庶出便是庶出,永遠也越不過嫡出的去!
對於金家庶出的姑娘來說,只有出嫁之後纔算是金家的嬌客。
金元娘是第一個趕回孃家的,她是大姨娘所出,也是金成業的第一個孩子,雖然仍是無法擺脫庶出的待遇,不過畢竟是金成業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得到了最多的重視,所以在七個出嫁了的姑娘之中,她是嫁的最好的。
不是商業聯姻嫁給同樣的商賈之家,更不是嫁去了金家的那些姻親裡頭繼續維繫這份姻親,而是嫁給了一個讀書人,良籍的讀書人。
自然,這個讀書人願意迎娶一個賤籍出身的妻子也是有原因的,這位大姑爺姓杜,雖然出身良籍,有科舉的資格,可卻是寡母養大的,家裡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那是絕對不過分,而他雖然有心念書,可無奈資質不成,唸了十幾年書,卻連科舉的第一步,童子試也沒考過,若是換做了其他人,或許便這般放棄了,可這位大姑爺卻一直不肯放棄,繼續念下去,這邊苦了他的寡母,年老體弱,卻還是要繼續供養兒子,更擔心已經二十多的兒子還沒成親。
這時候,金家爲大姑娘金元娘尋找親事,幾經週轉,轉到了這位大姑爺的身上,杜夫人雖然也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娶一個商賈賤籍的,可是無奈家裡的情況實在艱難,衝着金元孃的嫁妝,便應下了這門親事。
金元娘成親之後,杜家的家境明顯改善,許是環境好了,大姑爺唸書也更加的順暢,竟然給考過了童子試了,同年,金元娘生了兒子。
杜夫人再不滿意這個兒媳婦也認爲這個兒媳婦是福星。
有了孃家的金錢支持,丈夫又邁過了科舉的第一步了,婆婆待自己也明顯好轉,且也生了兒子,金元孃的日子過的有滋有味的。
當然,若是丈夫能夠更進一步,那就更好了。
所以這一次她領着丈夫一同回來!
“姨娘,你一定要幫我!只要夫君進了褚家書院,將來一定能飛黃騰達的!”金元娘拉着生母大姨娘的手哀求着。
大姨娘並不是賤籍出身,她是半途入賤籍的,孃家父親曾經是朝廷命官,後來因爲犯事了被斬首,家人淪爲賤籍,被賣爲奴,後來輾轉被金成業看中,帶回家中納爲姨娘,因而大姨娘身上並無其他姨娘的粗野之氣,反而是一身詩書氣。
“姨娘,你到底是說話啊?”金元娘見生母不言不語,就是盯着手裡的破書,頓時火冒三丈了!“這不就是一件小事,姨娘你也不肯幫我?”
大姨娘擡起頭,有着一雙很好看的杏眼,容顏染了歲月的痕跡的同時也增添了這個年紀的獨特韻味,“少夫人與少爺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而且,褚家書院不是尋常書院,不是什麼人都能夠進去的。”
“熙弟不是進去了嗎?”金元娘語氣有些衝,“當初他還只是一個商賈賤籍出身的孩子,他都可以進去,爲什麼我夫君不能?姨娘,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夫君若是飛黃騰達了,你也跟着沾光不是嗎?”
大姨娘看着眼前亟不可待的女兒,嘆了口氣,道:“大姑奶奶,你現在的日子也過的不錯,知足常樂吧。”
“姨娘你——”金元娘氣極了,“你不幫我就算了,我自己去找金熙說!”怎麼說她也是他金熙的姐姐,就算是庶出,也是姐姐,她就不信了他會不幫忙!除非他不怕別人的唾沫淹死他!這才飛黃騰達了,就不顧親姐姐的死活!
大姨娘看着女兒風風火火去的身影,又是嘆了一口氣。
“姨娘,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不如你幫幫大姑奶奶。”身邊的婦人勸了,她叫藍林,是大姨娘的近身,從當年還是官家小姐的時候便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說是主僕,卻是家人。
大姨娘搖頭嘆息,“她現在想着夫君飛黃騰達,將來她便有好日子過了,可她卻從來不去想,好日子誰都想要,而向金家這般無條件護佑正妻的卻是少之又少,而杜家絕對不是,飛黃騰達?等杜姑爺飛黃騰達了,第一個看不順眼的便是她這位髮妻。”
“可如今金家已經今非昔比了,大姑爺怕是不敢這般吧?”
“若她是金家嫡出小姐自然如此,可誰不知道金家的庶出不值錢?”大姨娘笑道,笑容中有着一絲的苦澀,“罷了,既然是她自己的選擇,便該由她自己來承擔後果,我能夠做的也都做了,無法做的,也沒有個本事。”
“姨娘也不用太過擔心,少爺不會同意的,就算同意,估計也辦不成。”
大姨娘笑了笑,沒有迴應這話,不過她也說的沒錯,也正是因爲如此,她纔沒有阻止她去,讓她摔摔跟頭也是好的,這些年她過的太順暢了!
“大姑奶奶不會激怒少夫人吧?”
大姨娘靜默會兒,“沒事的,就算惹怒了,最多也是吃吃苦頭,不會有大事的。”
或許她的這個女兒也是該吃吃苦頭了。
……
金元娘還真的直接去找上了金熙,而且還直截了當地將事情說了,並且希望他能夠幫忙。
金熙聽完了卻是愣了,“大姐,你說什麼?”
“我讓你想法子把你姐夫送進褚家書院!”金元娘對於小弟的反應十分的不滿,尤其是在原本就對這個本來永遠也不會出現的嫡出弟弟忽然間冒出來奪走了她那原本就少的父親關心而生了怨氣的情況之下,“不就是一個舉手之勞嗎?你也不肯幫忙?”
“大姐。”金熙苦笑,“不是我不肯幫忙,而是幫不了!”
進褚家書院?
他們以爲褚家書院是什麼地方?
就算他心裡也不待見褚家書院,可是也不認爲這地方隨隨便便便能夠進去不得,褚鈺那句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的話雖然難聽,可也未必不是沒有道理。
“你都能進去,爲什麼你姐夫不能?!”金元娘惱了,“當時你連什麼是科舉都不知道,現在你姐夫可是考過了童子試的!”
金熙苦笑更深,二十多歲才考過了童子試,她還覺得驕傲嗎?“大姐,我真的沒辦法,你如果不信非得怪我,我也沒法子!”
“那當初你是怎麼進去的?”金元娘追問道,“是不是父親有什麼人脈?熙弟,雖然你是嫡出,可是我也是父親的親生女兒,如今我讓你幫幫我,還是用父親留下來的人脈幫我,你也不願意?”
金熙不會將齊傾纔是那送他入書院的人說出來的,“大姐若是非得這般認爲,那就是這般吧。”
“你——”
“如果大姐沒事,我還有事情處理。”金熙直接下了逐客令。
金元娘氣的牙癢癢的,可也還是走了。
看着她怒氣衝衝離去的背影,金熙苦笑不已,這份苦笑一直維持到了晚上,齊傾從匯通樓回來,便見到金熙苦哈哈的臉。
“不是去壽安堂陪你母親吃飯嗎?怎麼這個樣子?她有說了什麼讓你爲難了?”
金熙搖頭,“大姐今天回來了,還有大姐夫也一同來了。”
“因爲他們?”齊傾問道。
金熙苦笑,將金元孃的請求說了,“你不要多想,我沒讓你做什麼,這件事你也不要管了,大姐夫……他若是有本事,早就進了褚家書院了,沒能進去,便是他沒這個資格,我在下院,便是再糟糕也還能說是年紀小,可若是大姐夫……那必定會鬧的不得安寧的,還牽連了你的名聲!”
“我如今很忙,沒空理會這些事情。”齊傾笑道。
金熙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一般,也笑了,“其實褚家書院並沒有他們所想的這般好,可爲什麼所有人都非得擠破了頭想進去?”
“這得問你們讀書人。”齊傾起步走入了臥室,在梳妝鏡前坐了下來,開始解開發髻梳髮。
金熙站在了她的身邊,“聽說這次七個姐姐都會回來,之後幾天陸陸續續便會到的。”
“等人齊了,我會見她們的。”齊傾放下了頭髮,道。
金熙點頭,“到時候你應酬應酬他們就成,具體的交給我處理。”
“能處理好?”齊傾看着他問道。
金熙笑道:“自然可以。”
“那就你處理吧。”齊傾道。
金熙看着她,“你很累?”
“有點。”
金熙道:“現在年還沒過完,你不用這般累的……”
“沒事。”齊傾笑道,放下了手中的梳子,起身走入了一旁的更衣屏風,沒過多久,便一身寢服出來。
“要睡嗎?”金熙問道。
齊傾頷首,“嗯。”
“等等我!”金熙很快便去換了寢服,隨後便動手熄燈,最後只留了一盞引路的,“那我們睡吧!”說着,爬上了牀,鑽進了被窩中。
齊傾看着他孩子氣的動作,不禁笑了笑,起身上前躺下,落下牀帳。
牀榻內,成了一個封閉的小空間。
“齊傾……”金熙轉過身看着身側的少女。
齊傾側頭:“還有事?”
“沒有。”金熙笑了笑,“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你睡吧,我沒事。”
齊傾看了看他,也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也沒再理會,側過頭閉上了眼睛。
金熙一直沒有閉眼,便是傳來了她均勻的呼吸聲,便是知道她已經睡着了,也是如此,“齊傾……”一聲低喃從他的脣邊溢出。
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叫叫她的名字。
……
如金熙所說的,金家的七位姑奶奶陸陸續續地回來了,金家開始熱鬧起來,當然最熱鬧的還是姨娘院。
看着這般的熱鬧,金夫人的心又開始不舒服了,雖然她的地位沒有受到過這些女人的威脅,雖然三從四德是她的做人準則,可是說是不在意姨娘院的那些女人,那是不可能的!
那無數個孤枕獨眠的日子,那一個又一個生出來的孩子,她如何能夠不在乎,如何能夠舒心?!現在好不容易嫁出去了七個,可現在又一下子都回來了!
以前也沒見她們這般殷勤,現在一窩蜂地都回來了,不就是衝着他兒子如今的身份來的嗎?!
當初金家出事的時候怎麼就不見她們?!
金夫人一怒之下便讓姨娘庶女都來壽安堂立規矩了,作爲正妻,金夫人算不上是嚴苛,至少她心裡即便再怎麼不願意看着那些庶出的孩子一個一個地蹦出來,也沒動手去害,更沒有苛待她們,對於姨娘,也沒因爲嫉恨而下手對付。
也便是如此,這些姨娘庶女中便有了怠慢之輩。
金成業在的時候還好,現在金成業不在了,而前些日子壽安堂又傳出母子不和的消息,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金夫人跟如今金家的掌權人主母齊氏水火不容。
這般的正妻嫡母,有什麼好畏懼的?
金夫人腦容量雖然不多,但是也還是看出了她們的怠慢,甚至還有鄙視,頓時又給氣倒了,金熙得知此消息之後,又是惱怒又是無奈,整日整夜守在了牀邊,侍奉湯藥。
而齊傾則直接下令停了姨娘院兩個月的月銀子。
兩人以實際的行動捍衛着金夫人的地位。
姨娘院空前的不安,沒了男主人,他們這些姨娘的地位本就尷尬,如今又惹了金夫人,而那兩人也不像是傳聞之中一般對金夫人不滿,若是金夫人發難,她們的下場怕是很慘,尤其是還有未出嫁閨女的姨娘,更是恨不得時光倒流。
七位出嫁了的姑奶奶還好,她們是嬌客,可是沒出嫁的六位姑娘就慌了,擔心金夫人記恨,隨便將她們許了人家,畢竟現在金家不同往日了,她們的婚事也能夠提上一個臺階,可若是惹怒了可以決定她們命運的人,那便糟糕了。
所以,姑娘們紛紛去堵金熙。
齊傾不敢去,她的威望在這兩年已經樹立起來了,整個金家,也便是金夫人敢想對她怎麼樣就怎麼樣。
“八姐,我真的不需要!”
金熙苦着臉推了又來給他送補品的金八娘,面對六位姐姐的熱烈討好,因爲知道她們不安心,所以也便接受了,可沒兩日他便受不了了,別說是跟齊傾商量一下年後唸書的事情,便是見她的時間都沒有!
金八娘被拒絕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金熙都要瘋了,若是其他人他可以不管,可是這是他姐姐,最後,咬着牙把補品喝了,然後急忙忙地逃了。
去找齊傾去!
匯通樓的日月閣自從金成業的牌位入了宗祠之後,這裡便真正成了齊傾的地方,原先的佈置改變不大,但是卻也是一片新的氣象。
金熙苦哈哈地走到了她的面前,“齊傾……”咬了牙,“你得幫我!”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瘋了的!
齊傾卻笑了出聲,“她們是你姐姐,對你好是應該的。”
“你知道她們爲什麼會這樣的!”金熙有些惱了,她是在看他笑話嗎?“我又沒做什麼,她們用的着這樣嗎?都是我的姐姐,難道我會害她們不成?”
原本這事錯的是她們,可是現在倒好,受懲罰的是他!
“她們擔心的不過是自己的終身大事罷了。”齊傾終於還是沒有坐視不理,“這幾日管家那邊接了不少媒婆的帖子。”
金熙眼前一亮,“你給她們找好親事了?”
“讓我管?”齊傾挑眉。
金熙乾乾笑了笑,“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家裡現在也就只有你可以管了,總不能讓我去吧?”哪有弟弟給姐姐找夫婿的,不過他卻沒想也沒有弟媳給姐姐找夫婿的道理,“你是金家的主母!”
成了。
還真的將她當成了百事通了。
“這事我會處理。”齊傾還是接了下來,因爲的確沒有其他合適的人可以處理。
金熙鬆了口氣,“給她們找個好的吧,以金家現在的情況,應該可以找個不錯的。”
“知道了。”齊傾道。
金熙笑了笑,又上前了一步,“齊傾,明日是元宵,我們去逛花燈會怎麼樣?”
“你很閒?”齊傾問道。
金熙僵了僵神色,“夫子要過了元宵才能來的,不過你放心,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念書念字。”說完,像是擔心她會說自己一般,便又繼續:“對了,你打算給我找那個夫子?蓉城的夫子也就這幾個……”
“我會安排。”齊傾回道。
“那明天的花燈會……”
“七個姑奶奶也來了好些時候了,明日是元宵,設家宴吧。”齊傾道。
金熙有些失望,不過也沒有反對,“嗯。”
“等家宴過後,再去。”齊傾看着他補了一句。
金熙眼中頓時一喜,“真的?”
“嗯。”齊傾淡淡道。
金熙驚喜過望,“好!我這就去安排!”說着,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齊傾失笑一聲,隨後擡手瞧着桌面,陷入了沉思之中,金義傳來消息,沈從和可能回來蓉城,只是蓉城便是這般大,她已經讓人找了,卻一直沒消息,不過若是他真的在蓉城,那畢竟是衝着她來的,“這還真的是柿子撿軟的捏……”
這真正的仇人殺不了,便來遷怒她了。
不過也正中她下懷!
他都送上門了,她若是不接豈不是可惜了?
沈家的造船術,她一定要拿到手!
齊傾眼底泛起了一抹執拗的堅持,這是她唯一一個達成心中所願的機會,便是希望再渺茫,她也不能放棄!
……
金熙風風火火地給七位嬌客安排家宴,金夫人得知了這消息之後,又氣倒了,怒氣衝衝地讓人將兒子叫到跟前。
“你舅舅幫了我們這麼多忙,你連他們過來拜年都沒有好好招待,現在卻大張旗鼓地設家宴招待那幾個小賤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金熙面色一白,雙手悄然握緊,“母親,七位姐姐是嬌客!而且這次大姐夫四姐夫跟六姐夫都跟着一起來,若是我們不好好招待,別人會說什麼得勢了便狗眼看人低!”
“可她們之前怎麼對我的,你都忘了嗎?”金夫人不管什麼狗眼看人低,她只是知道他的兒子竟然對那些欺負她的人如此的客氣!“是不是齊氏那賤人慫恿你的?”
“母親若是覺得不高興,可以不出席!”金熙沒有在與她爭辯齊傾的問題,現在他已經是明白這個問題他越是爭辯,她的誤會便越深,“我已經請了大伯父主持,這是金家對姻親的款待,容不得一絲的怠慢!”
“你——”
“母親身子不好便好好休息,孩兒先告退。”金熙說完,便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金夫人氣的摔了手邊的上好茶盞,“不孝子!不孝子!”
不管金夫人如何的生氣,元宵當日的家宴開始繼續,家宴爲午宴,不過齊傾卻沒有出現,這是金熙在離開壽安堂之後做出的決定,他知道若是齊傾出席的話,金夫人更會認定是她搞的鬼,將來也會更加不予餘力地找她麻煩。
齊傾看着提出了這個請求便低着頭不敢看他的金熙半晌,頷首同意了。
不過沒見到齊傾,嬌客們即是鬆了口氣也是不禁失落,這是不是她不重視他們?這樣他們怎麼從金家攫取好處?
其中最失望的便是金元娘,她目的到現在別說達成了,連一絲的希望也沒見着,所以整個家宴過程中,連同她的夫婿都是冷着臉的。
家宴出席的除了主人與客人之外,還有姨娘院的七個姨娘以及沒出嫁的六位姑奶奶這半個主人,所以金元孃的怨念倒也不算是明顯。
散席之前,金成安以族長的名義言明,大家都是姻親,若是將來有什麼需要金家幫忙的地方,只要金家能夠幫的上忙的,必定不會推脫。
有了這話,衆人先前的忐忑與不滿消失了,不,除了兩人,金元娘跟杜姑爺,可無奈人少力薄,也不敢正面跟金家翻臉,只要忍氣吞聲了。
宴席散了,客人們回了客院,姨娘姑娘們回姨娘院。
“族長。”金成安方纔走出了設宴的廳堂,便被一個小丫鬟攔住了。
丫鬟上前低聲道,“族長,奴婢是大姨娘身邊的丫鬟,大姨娘想請族長去花園鯉魚池旁以見。”
金成安神色不動,“去跟大姨娘說,男女有別,若她有事直接去找齊氏便可。”說完,起步離開。
“族長……”小丫鬟叫也叫不住,只好戰戰兢兢地回去告訴主子。
而此時,鯉魚池旁,大姨娘靜靜地站着,許久許久不動。
“姨娘,這裡風大,不如我們回去吧。”身邊的藍林開口,“而且奴婢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
大姨娘側身看着她,蹙眉道:“不對勁?”
“是。”藍林看了看四周,“族長從來沒有主動說要與姨娘見面,便是之前也只是通過奴婢傳消息,現在金家安寧了,族長更沒有道理說要見姨娘。”
大姨娘眯起了眼睛,沉默半晌,道:“走吧。”
“是。”
這個小插曲在參與其中的所有人都沉默的情況之下,便這般被掀了過去了,如風過無痕一般。
……
宴罷,金熙便得到消息金夫人在得知了出席家宴的人不但是出嫁的姑奶奶和幾個姑爺,而是姨娘院的人都去了,氣的不肯吃飯了,便是知道去了也落不得一個好,還是去了壽安堂。
“你還來做什麼?!她們跟你親,你還要我這個母親做什麼?!”金夫人見了他便歇斯底里地叫囂。
金熙苦笑於心,卻還是打起精神,“母親,過兩日我會邀舅舅一家子入府,必定會好生招待!”
同時也是送行!
他原以爲只要讓母親有人陪,她便會不鬧騰,可現在發現他錯了,母親鬧騰的根源便是柳家!
所以柳家必須走!
蓉城不是他們柳家該待的地方,如大伯父所說的,金家的姻親若是有需要幫忙的,金家能夠幫的一定會幫。
他甚至不介意往後奉養他們一家子,可是絕對不代表便縱容他們攪亂金家!
金夫人不知道兒子心裡的想法,在聽了這話之後氣是消了不少,“好!一定要比這次的更加隆重!熙兒,那是你的親舅舅,你不能忘恩負義!”
金熙滿心的苦澀,“孩兒明白。”
金夫人見兒子如此回答,這口氣總算是順了。
金熙從壽安堂出來,心裡煩悶的厲害,想要去找齊傾,可是想着自己每次去都頂着一張苦哈哈的臉,也便改變主意了,直接去尋了金榮。
雖然不孝,可有件事他心裡越發的想知道答案。
“榮叔……以父親的睿智,爲何會娶了母親?”
金榮一愣,有些詫異主子會問這個問題,“少爺,是不是夫人又……”話沒有說下去,斟酌半晌,方纔繼續,“其實夫人不算壞,只是耳根子軟罷了。”
金熙苦笑。
“其實當初老太爺想要給老爺尋一個可以幫的了手的賢內助,只是老爺卻選中了夫人。”金榮緩緩道。
金熙錯愕,“是父親自己選的?”他以爲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是老爺自己選的。”金榮嘆了口氣。
金熙問道:“爲什麼?母親……”質疑母親的話,他還是說不出來。
“因爲老爺比誰都在乎商賈賤籍的身份。”金榮苦笑,“這是老爺心裡最大的遺憾,他傾盡一生都無法改變的遺憾,選夫人,不在乎她的性子好壞,選的是她的出身,可以說,老爺娶的是夫人的良籍,而當時,願意嫁入賤籍的良籍,條件最好的便是夫人。”
“可母親嫁入了賤籍,不也是跟着入了賤籍嗎?”
金榮繼續道:“所以少夫人曾經說過,便是如老爺一般,也有他的弱點與軟肋,自然也會糊塗與執拗。”
“齊傾也知道?”
金榮笑了笑,“其實只要瞭解老爺的人,便可以看出來,只不過這樣的人不多罷了。”末了,又補了一句,“老爺從來沒有說過。”
金熙低下了頭,神色極爲的複雜。
“當時老爺讓少夫人入金家,少夫人說了一句。”金榮繼續道,“少夫人說,金成業你瘋了。”
金熙擡起頭,“父親也是在賭是嗎?”
“是。”金榮回道,“但是這次,老爺贏了。”
金熙笑了,的確,是贏了。
“少爺,夫人的性子不壞。”金榮繼續道,“這也是那般多年老爺雖然不滿夫人但是還是護着她,敬着她的原因,而且,以老爺的強勢,夫人若是也是同樣的強勢,這日子恐怕過的更加糟糕,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如今夫人是受了柳家舅爺的蠱惑,等過些時候柳家的影響消了,夫人便會好的。”
耳根子軟的人,誰的話聽多了便會信。
“我知道了。”金熙握緊了拳頭,所以柳家的人更加該走!
金榮猶豫了會兒,還是道:“少爺,少夫人與夫人的性子截然相反,你與她的相處,切不可如老爺與夫人一般。”
“我知道。”金熙頷首,“她跟母親不一樣的。”
金榮還想繼續說什麼,但是又擔心弄巧成拙,最終什麼也沒說。
許是解了心中困惑,金熙心裡的鬱結消了不少,他對金夫人是有埋怨,不過終究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更何況還是父親親自選的親生母親,父親尚且可以包容,他身爲人子如何不可以?
只要將柳家的人送走,一切便會好的。
因而,當天晚上,他還是高高興興地去找齊傾一同出門去逛花燈會了,他想讓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