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怎麼可能

大妻小夫之望族主母

金夫人消停了之後,金家衆人的日子也恢復了平靜。

金熙的生活也再次回到了一心念書的狀態。

明年,他還有童生試的第三場考試,這場考試過了,他便能夠得到秀才的功名,也才真正算得上踏上了科舉之路。

而過第三場,也是韓磊收他爲徒的另一個條件,雖然金熙達到了他的第一個條件,不過嚴格來說,他的這個法子不算高明,甚至有些低劣。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必須過了明年的第三場!

齊傾沒有深究哄騙金夫人一事,對於金熙的改變也是作壁上觀,韓磊的那些指責未必全部都是對的,不過對金熙放手,方纔可以讓他真正地成長,真正地去走他該走的路。

便在這般平靜之下,很快便又到了年末,到了族中分紅的時間,而今年亦是齊傾兌現當初承諾的最後一年。

金氏族人翹首以待的同時也憋足了火氣,只等齊傾毀諾便爆發。

“真的沒有問題?”金熙自然也注意到了族中的情緒,心裡也是擔憂,不過卻並未直接去找齊傾,而是將金忠找來詢問。

雖然經過了之前的種種事情,金忠這個四大管事幾乎是名存實亡,不過商行的大概情況他還是瞭解的,“少爺,金家這兩年一直都在休養生息,如今算是有些成效,要拿出這筆銀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真的要拿出這筆銀子,金家的資金恐怕又會緊張……”

“齊傾怎麼說?”金熙問道。

金忠皺着眉道:“少夫人堅持兌現承諾。”

金熙看着他,“你很不滿?”

金忠一怔,“少爺……”

“忠叔,我知道你一直對齊傾心存偏見,只是這些年來齊傾對金家付出的,你也看得清清楚楚,難道到現在你還懷疑齊傾另有所圖,想故意整垮金家?”金熙沒等他說完便道,聲音微沉。

是他太過縱容身邊的人,才讓他們自恃着他而對她百般爲難!

金忠的面色有些青白,“少爺……”他驚訝於金熙的態度,可是卻也無法反駁,便是如今他心裡對齊傾仍是存有芥蒂,可是正如金熙所說的,這些年齊傾爲金家所做的,他也看得清清楚楚,便是他再如何不辨是非,也無法如當初那般堅信齊傾對金家不安好心,只是這並不代表他便能夠接受齊傾的行事方式,“少爺,學業對您來說很重要,可是金家的生意纔是金家的根!金忠希望少爺在念書的同時也不要忽視了商行的事情,就算少夫人真的一心一意爲金家,可少爺作爲一家之主,卻對自己的家業一無所知,將來如何能夠……”

“擔心齊傾私吞了?”金熙截斷了他的話,聲音已然有了怒意。

“少爺……”

“金忠,你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父親?”金熙繼續道,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冷硬。

金忠的臉色更加的難看,少爺這是怎麼了?以前他就算再維護齊氏,可也不會這個樣子,是因爲之前的事情,還是……“少爺,齊氏對你……”

“她是金家的主母,是你的主子!”金熙怒意更濃,“她敬你是父親的奶兄,可你也不要仗着這個身份就不將她放在眼裡!她是金家的主母,我的髮妻!”

金忠心頭一震,看着金熙的目光也染上了陌生,“少爺……”想說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金熙嘴邊泛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忠叔老了。”

金忠面色大變,“少爺——”

“你爲金家操勞了一輩子,或許也該到了榮養的時候了。”金熙彷彿沒看見金忠難看的神色一般,他不是不知道金忠如今四大管事之一的身份名存實亡,也不是不知道他給齊傾,乃至商行帶來了多少的不便,可是卻從未想過要讓他退下來,因爲他是父親的奶兄,他心裡的長輩,甚至還抱着只要他繼續跟齊傾接觸下去,必定會明白齊傾是一心爲了金家,可是……

是他太天真了!

正如他相信別人的攛掇相信母親是因爲低了齊傾一等而找她麻煩一般。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他相信能夠改變,甚至不是他努力了,便可以改變。

“少爺,你要將金忠逐出金家嗎?”

金熙笑了笑,有種不符合年齡的蒼涼,“忠叔,我只是希望她付出的能夠得到應有的回報而已!”

金忠不懂,更無法接受,淒涼苦笑:“少爺,齊氏對你的影響已經深到了骨子裡了……”

“你覺得我現在不好嗎?”金熙反問,他,母親都認爲齊傾蠱惑他,都恨不得將齊傾的影響從他的身上拔除,可是他們又何曾想過若是沒有她,他金熙早就不知道成了什麼樣子了!

金忠語滯,卻還是咬着牙堅持,“可是少爺,你纔是金家真正的主子!”

“齊傾也是金家真正的女主人!”金熙反駁。

金忠張了嘴,卻沒有說話來,沒錯,齊氏的確是金家真正的女主人,可是……可是她跟少爺的年紀相差如此大,這樣的夫妻關係能夠維持多久?半晌,他意味深長地道:“少爺,你還小,有些事情現在還不懂。”

金熙並未去追問他所謂的不懂是什麼,“不管怎麼樣,忠叔爲金家辛勞了半生,如今也該是享清福的時候了。”說完,便起身離開。

“少爺……”金忠起身叫道,只是卻叫不回主子。

……

“金忠榮養一事,是你的意思?”齊傾在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了,“爲什麼這麼突然?”

“你生氣了?”金熙沒有看她,而是低頭看着桌面上的豐盛午膳,這是一天之中他唯一一個可以與她好好坐下來說話的機會。

齊傾看着眼前一點一點地i變化的少年,“沒有,只是覺得有些突然罷了。”

“忠叔比父親還年長兩歲。”金熙低頭給她夾菜,“父親不在了,他也老了,不該再如此奔波勞碌。”

齊傾看了看他,“這事你辦得有些着急了,金忠不比其他人,他是你父親的奶兄,一個不好便會讓你落的一個刻薄寡恩的惡名。”

“我以後會注意的。”金熙擡頭,道。

齊傾看着他一向清澈,如今卻是幽暗了的眼瞳,心裡有過會兒的發堵,不過很快,便被她壓下去了,不管是誰,終究是要成長的,金熙更該如此,“雖然急了一些,不過你處理的還算是妥當。”

金熙笑了笑,“以後我會先跟你說一聲的。”

“也不必。”齊傾回道,“若是你覺得你可以拿主意的,便做就是了。”

“我……”

“金熙。”齊傾看着他,“你纔是金家的主子!”

“你也是!”金熙道,眼底有着清晰的堅決。

齊傾一怔,隨即笑道:“嗯,我也是。”

金熙嘴邊泛起了笑意,隨後轉移了話題,“族中分紅一事,真的沒問題嗎?若是有困難,我可以跟大伯父想想辦法。”

“不用了。”齊傾回道,“金家的家底還不至於被我敗光。”

金熙道:“好,我相信你。”

齊傾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些話題,“吃吧,涼了就不好了。”

“嗯。”金熙笑着應道。

……

小年夜這日,金家的族中分紅在祠堂進行,在衆多的揣測以及議論之下,齊傾兌現了當年的承諾,族中的分紅恢復了從前的水平,也避免了金家的一場紛爭。

除夕這夜,金家第一次沒有坐在一起吃團圓飯,原因自然是金夫人不願意,從前金夫人便是再怨恨齊傾,可除夕的團圓飯也還是出席的,這次她直接發話說絕對不跟齊傾同桌,當然,也不會讓兒子被人搶了去。

她單獨在壽安堂設宴,將兒子叫了過去陪她。

金熙去了。

不過卻並未陪金夫人守歲,當然,以金夫人的身子,也熬不了整夜的守歲,在離開了壽安堂之後,先回了清院,隨後方纔去了傾園。

“少爺,少夫人在園子裡。”

金熙皺眉,“這麼晚了,天氣又這麼冷,她去園子做什麼?”湖州的冬天極少下雪,可是卻也是寒冷入骨,“她的身子不好你們不知道嗎?怎麼讓她去?!”

訓斥完,不等下人請罪,便快步往後面的園子走去了。

因爲除夕,迴廊之中懸掛着精緻的大紅燈籠,將長廊照的通亮,也給這寒冷的冬天添了幾分暖意與喜慶。

走過了長長的迴廊,進了園子,在一角的亭子裡頭找到了想要找的人,只是,腳步卻在見到她的那一刻,頓住了。

亭子中,一個女子圍着暖鍋自酌,亭中的喜慶大紅燈籠發出的燭火將她的臉薰染的一片酡紅,或許還有喝了酒的關係。

昔日沉靜威嚴的容顏添了一絲的慵懶媚態。

金熙的心便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一般。

“你怎麼來了?”齊傾很快便發現了站在亭子外的金熙。

聽到了略帶醉意的聲音,金熙方纔回過神來,握緊了拳頭穩着有些凌亂的心跳,吸了一口涼氣,步入了亭中,“我來陪你守歲。”

“你母親那邊……”

“母親睡下了。”金熙答道。

齊傾笑了笑,“坐下吧。”

金熙看了她一眼,點頭在她的對面坐下,看着在煮着的酒,“你喝了很多酒?”

“沒有多少。”齊傾笑道。

金熙問道:“高興嗎?”

“大過年的,自然高興。”齊傾笑道,隨即娶了酒壺,給他倒了一杯,“今夜除夕,你可以喝一杯。”

金熙有些哭笑不得,“齊傾,我十二……不,快十三了!”

“還是小。”齊傾笑道,倒也沒有其他意思,不過金熙的笑容卻是僵了僵,“怎麼了?”

金熙忙收斂情緒,“沒有!”隨後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這酒不錯。”

齊傾雖然發現了他的異樣,不過倒也沒有多想,“好也不能多喝,你現在的年紀喝酒對身子不好。”

“齊傾,我十三了!”金熙看着她,神色異常的嚴肅。

齊傾卻並未領會到他的真正用意,道:“十三了也還小,等到了十八吧,你想怎麼喝都可以,不過這酒喝多了也不好,還是少碰爲好。”

金熙心裡不知爲何涌出了一股失落,她明明是關心他,可是……卻不是他想要的迴應!“嗯。”這才應完,便心不在焉地將酒杯中剩下的酒給喝完了,“你也不要喝這麼多。”

“好。”齊傾笑道。

金熙看着她的笑容,神色有過會兒的恍惚,穩住了的心跳又似乎脫離了正常的節奏,“齊傾……”話開了頭,卻沒有繼續下去。

“嗯?”齊傾應道。

金熙只覺胸口一陣滾燙,像是有什麼噴薄而出一般,“我……”

“少夫人。”便在此時,金禮走了進來,手裡捧着一個盒子。

齊傾看向他,“怎麼了?”

“這是剛剛送到的。”金禮將手中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是蕭大人派人送來的。”

齊傾挑眉,擡手打開了盒子,在染紅了的燭火之下,可見裡面裝着一隻白玉鐲子,樣式雖然簡單,可看那玉石跟做工,卻是上上之品,便是不會欣賞,可這東西出自蕭濯之手,必定不會是凡品,“蕭大人有心了,來人可安排好了?”

“對方將東西送達就啓程返回了。”金禮道,“說東西原本該在除夕之前送到的,只是路上出了些意外才遲到,請少夫人見諒。”

齊傾不以爲意,“既然走了便算吧。”

“他爲什麼送你東西?”金熙開口,聲音有些冷。

齊傾看向他,“年禮罷了。”

“既然是年禮,送金家就是,爲了直接送給你?”金熙繼續問道,“這些年金家爲他們做的事情還不夠?”

齊傾微微蹙眉,“金熙……”

“還是他對你有非分之想?”金熙繼續道。

齊傾詫異,隨即便是失笑,“你想什麼了?蕭濯兩年前就成親了,哪裡會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就算沒成親,以他的品性也不會對一個有夫之婦有什麼非分之想。”說完,又覺得怪異,目光凝注着眼前的孩子,他怎麼會忽然想到這些?

金熙聽了這話心裡的不舒服方纔緩解,不過盯着那玉鐲,還是不高興,“送年禮就送年禮,用這玉鐲當年禮,這算怎麼回事?!”

齊傾眉頭皺的更緊。

“放着吧,不要戴!”金熙繼續道,隨即,方纔發現齊傾神色不對,臉色也隨之變化,“你……我……我說錯了什麼了嗎?”

齊傾沉吟會兒,方纔搖頭,“沒有,只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如此興師動衆。”

“不是小事!”金熙忙道,“齊傾,你是金家的主母,是我的妻子!我……我不想你跟那些人來往過密!”

這話一出,不但是齊傾變了臉色,連一旁還沒來得及離開的金禮也同樣如此。

“少爺,是不是又有人說少夫人什麼了?”不然少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難道少爺也不相信少夫人,認爲少夫人不檢點?!”

都這般多年了,金家難道還不信少夫人?

“我沒有!”金熙有些着急了,盯着齊傾道:“齊傾,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只是不喜歡!齊傾,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喜歡……”

齊傾倒是沒有生氣,只是金熙的反應有些超出她的預計,他的改變是不是除了她所認爲的那些,還有其他?“金熙……”

“你別生氣!”金熙不願意聽她繼續說下去,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怎麼會!?可是……可是他妒忌!更害怕!“齊傾……”

看着他近乎哀求的模樣,齊傾的心裡有些說不出滋味,半晌,嘆息一聲,“我沒生氣。”

“真的?”

“嗯。”齊傾頷首,“既然你不喜歡,那就收着就是。”

“真的?”金熙驚喜。

齊傾失笑,“不就是一個鐲子,金家不缺這一個鐲子。”

“沒錯!”金熙第一次慶幸自己擁有金家的這般富貴,“我給你買更好的!”

齊傾笑了笑,沒有應這句話,隨後將盒子交給金禮,“拿下去登記入庫,入前院的庫房。”

“是。”

金熙聽了她說入前院的庫房,心裡的不安更是消散了許多,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外邊便響起了鞭炮聲,開始是一兩家的,可很快,擴散了開來。

“子時過了。”

他看向眼前的女子,眼底有着近乎執拗的堅定,“齊傾,我十三了!”很快,他便可以真正地長成,成爲她真正的丈夫!

齊傾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一緊,“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不守歲了?”金熙問道,語氣有些急,心更是失落。

齊傾笑道:“明日還得去祠堂祭拜祖先,守歲哪裡熬得住,回去休息吧。”

“我想……”

“回去吧。”齊傾沒等他說完,便道。

金熙握了握拳頭,沒有說完的話最終還是嚥了回去,“嗯,明日你也去嗎?”

“金家沒這個規矩。”

金熙心頭涌出了一股苦澀,低了低頭,擡起,“以後就有了!”以她爲金家付出了這麼多,該得到相應的回報!

如今他做不到,可終有一日可以做到!

他會讓她成爲金家屹立不倒的存在!

齊傾但笑不語,笑容中多了一抹隱憂。

“你也回去休息吧。”金熙沒有繼續先前的話題,“夜裡越發冷了,你的身子也不好,要是着了風寒就糟糕了,明日你不去祭祖,多睡會兒。”

齊傾頷首,“嗯。”

“我……”金熙看了看她,抿了抿脣,“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屋吧。”

“嗯。”

金熙又叮囑了好些話,這才轉身離開,背影不情不願的。

齊傾起身看着這樣的背影,心裡的隱憂更濃,只是,卻怎麼也不願意去相信心中的猜測,“怎麼可能?”

他才十三歲,十三歲的孩子知道什麼?

便是真的有什麼不一樣的感情,也不過是依戀罷了。

想着方纔金熙的反應,心裡更是篤定這個結論。

便是他開始有了心機,開始會用手段,可在她的面前,他還是一副孩子樣,金熙,從裡到外,也還是一個孩子。

一個孩子知道什麼?

齊傾搖頭失笑,她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