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兩片三四片, 落葉旋落在地,秋風裡帶着不可忽略的涼意,吹簫的男人呼吸一滯, 他看着那幾片殘葉微微失神。
他緩緩的垂下手, 修長的指間, 那支優美的簫上懸了紅色的流蘇, 色澤鮮亮, 與深秋黯然的景緻形成了對比。
一個叫孤獨的傢伙從未離開過,溫弦看了看簫,心裡涌起幾分暖意, 他蜷起了五指握緊了那支簫,彷彿握緊了那個人的手。
“公子!公子!”小廝一溜煙跑了進來。
先前的幾分落寞之色拂袖間煙消雲散, 溫弦俊逸的眉梢揚了一揚, 笑的靈慧。
他不喜歡別人喊他“大人”, 小廝便如舊的喊他公子,卻不明白其中緣由。
“如何了?”
“打聽到了。”小廝拽了拽耳垂, 很是費解:“趙大人派出去的那隻騎兵隊在赫赫族全軍覆沒,無一人活着歸來。”
“那有沒有抓到人?”溫弦眉宇間閃過驚喜,他衝上前去抓住小廝用力晃了三晃。
小廝被他晃的腦子疼,結結巴巴:“好像沒有!”
“好像?”
“都說了沒人活着回來了,哪兒還能帶人回來啊!”小廝苦着臉:“公子你傻了吧!”
溫弦慢慢的鬆開了小廝, 扁扁嘴無奈, 他扭頭一語不發的走進了書房。
他推開書房的門, 雙手撐在了案上, 深深的埋下頭去。
“啪”書房的門突然關上, 陰影覆蓋上了他的脊背,溫弦驀地一僵, 聽到有人朗朗笑着說:“別的不說,這點我必須得感慨一下,她的命可真大。”
溫弦小小的翻了個白眼,轉身換做用腰倚着桌案邊緣:“你真是越來越像鬼了。”
“怎麼這麼說話呢,好賴我也是給了她一次新生的人。”冷夜潯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搔了搔他的下巴:“說,怎麼感謝我。”
“你把話說清楚。”溫弦眯了眯眼,不理睬他的調戲。
“這就說來話長了,更何況,她還不一定就能全身而退,要知道野獸是不認人的。”冷夜潯抿脣一笑,高貴冷豔。
溫弦的臉色很不好,他緊緊的皺着眉頭,像是有什麼強烈的情感噴薄欲出。
“既然你那麼擔心,就自己去求證好了。”冷夜潯嗤笑了一聲說:“不管是死是活,好歹讓你自己死心。”
“真的可以麼!”溫弦驀地瞪大了眼,他琥珀色的眼睛裡充斥着的純白色的光芒,他激動的張開雙臂。
“當然,如果他死了,你也好考慮考慮投奔我的懷抱。”冷夜潯出其不意的躲開了他的動作,笑盈盈的說。
朝陽初升,黎明將至,溫弦的馬神不知鬼不覺的衝出了丞相府,抄了一條隱蔽的小路,突破城池的束縛。
馬突然發出一陣嘶鳴,急切的退了幾步,險些將他從馬背上甩下來。溫弦猛地扯住繮繩,他看見前方一橫排站着的侍衛,手中舉着刀,而中間的棗紅馬上騎着的器宇軒昂卻帶着一絲殺氣的年輕男人,正是九王楚世璃。
溫弦移動了一下視線,最終選擇平靜的正視楚世璃。
“你要去找他,你知道他在哪兒。”楚世璃的眼睛裡彷彿含了刀子,他很不喜歡這個男人,看一切都是淡淡的,雲淡風輕甚至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包括看他最在乎的那個人。從那短暫的掃視過程中,他讀出了幾分不屑。
“那又如何。”溫弦挑了挑眉,□□的馬不耐的來回踱了幾步,他高昂起頭,一改尋常的溫潤如玉,變得有些冷酷。
“你懷着什麼樣的心。”楚世璃咬牙:“你害他害的還不夠慘麼!”
“與你無關。”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楚世璃說,他驀地從腰間抽出了劍,遙遙的指着溫弦。
“你攔不住我。”溫弦淡淡的說:“我對他很重要。”
“但他對你不是!”楚世璃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明白,他那麼重視你,你卻還要辜負他。”
“辜負?”溫弦反問,神色複雜。
“像你這種人,怎麼會懂呢。”楚世璃冷笑:“一個丞相的位置,一場富貴榮華,可以讓你出賣朋友,不顧一切。”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像是強壓住心頭的悲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他對你那麼好,對我卻永遠像一個外人。”
“並沒有。”溫弦搖搖頭:“你永遠是他的好弟弟,而我於她而言,可能什麼也不是。”
楚世璃怔怔的看着他,他慢慢的咬緊了嘴脣。
——好弟弟…….
“我此番去,就是要求證。”溫弦說:“所以,請你讓開。”
“我不信你,我要同你一起去!”楚世璃不甘的說,玉璇璣沒有及時回來,他失去了葉長歌的蹤跡,但這個男人卻是成竹在胸的模樣。
“夏朝丟不了你這個九王爺。”溫弦笑了一聲說。
“那你呢!丞相大人!”
“我向來是個虛名,朝中又有趙大人執掌大權,有我沒我都一樣。”溫弦聳聳肩微笑,丞相府裡有一位易容聖手,他自然是不用擔心別人來查訪的。
楚世璃啞口無言,他猛地握緊了手裡的劍,冷冷道:“滿口謊言,我不會給你機會去置他於死地,你和趙裘是一夥兒的!”
“那你待如何!”溫弦顰眉,他的耐心也有些耗盡了:“我要怎麼向你證明!”
“受我一箭,你若不躲,我就信你是真心。”楚世璃冷冷的說,他信手扔下劍,朝一旁的侍衛一招手,侍衛遞上了金弓長箭。
溫弦的眸子裡掠過一抹犀利的光澤,薄薄的嘴脣抿做一線,他翻身下馬,一步步走到楚世璃的面前,姿態凜然。
“受一箭而已,王爺可別公報私仇,記得留下我的命。”他張開手臂,微微一笑。
“你以爲本王在開玩笑麼!”楚世璃勃然大怒,他張弓搭箭,對準了溫弦。
“嗖”一聲,羽箭割裂了晨間涼薄的空氣,重重的洞穿了溫弦的琵琶骨,他被強大的勁力擊的連續退了好幾步,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溫弦深深的呼吸,他緩慢的擡起頭,注視着楚世璃震驚的臉。
“多謝王爺。”他勾脣一笑,輕聲說。
楚世璃尚不能回過神來,溫弦已經翻身上馬,不顧肩頭創傷,策馬而去。
“當”一聲,手中弓箭墜落在地,楚世璃緩緩的閉上雙眼,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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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芳也就是大家口中的芳姑,是個風韻猶存的漂亮女人,貴妃扇輕搖,她婀娜的站在葉長歌面前,卻讓葉長歌覺得有些壓力。
“這舞我總覺的沒見過,不像任何一家的風範,敢問師從何處啊?”她有意無意的問。
“自學成才。”葉長歌道:“英雄莫問出處,舞蹈也一樣。”
“看來腹中有些文墨,嘴皮子溜的緊,也希望你能說的動那些恩客。”秦芳道。
“抱歉,我只跳舞,不見客。”葉長歌凝眉道:“不是接,是見。”
“你!”秦芳駭然:“你是在跟我說笑麼?”
“當然沒有。”葉長歌緩步繞着秦芳走了一圈,眸色深深:“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每天的舞蹈都不重樣,保質保量。”
“你倒真有自信。”秦芳冷笑:“我很好奇你的自信究竟從何而來?”
葉長歌不理會她的嘲諷,她扭頭一個一個的從那些小廝身上看過去,然後聽秦芳道:“既然如此,那流霜就歸你使喚了。”
“我不需要。”葉長歌說,她無視流霜和秦芳的臉色,轉身走下了樓梯:“我要先置辦些行頭,明天兌現我的諾言。”
她很快離開了翠雲閣,確認身後沒有人跟着,就轉去了一條偏僻的小巷。
她並不是不知道這些地方的規則,流霜是秦芳的人,她是秦芳棋子,如果棋子超出了秦芳的控制,那流霜是會來反咬一口的。
如果想在翠雲閣自保,她必須有自己的力量。
秦芳等了很久,葉長歌纔回來,身後跟着一個衣着樸素卻十分乾淨的中年男人。
“這是?”秦芳狐疑的看着他們倆。
“一共三十兩銀子,從衣服到預支的月錢。”葉長歌對秦芳道:“你會報銷的吧?”
“自然會。”秦芳冷冷道:“可是這外頭找來的人,你可放心?野狗是會咬人的。”
“當然不放心。”葉長歌單手叉腰,微微一笑:“我每天會給西街的小乞丐一錢銀子,我跟他說如果哪一天我沒有給他錢,那他就立刻去官府報案。”
秦芳倒抽了一口冷氣,她咬咬牙將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一聲不響的看着葉長歌信步走上樓。
“小蹄子。”她握着帕子狠狠的一錘樓梯扶手:“竟然囂張成這樣!當我芳姑是吃素的!”
“芳姑,要不要我找個機會去給她點教訓!”流霜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點。
“你們還是不要了。”一個低沉磁性的男聲響了起來,似笑非笑,秦芳怔了怔回頭,雍容的男人斜倚在樓梯上,撫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三爺。”秦芳皺了皺眉頭,聲音柔和。
“那丫頭來頭可不小,手段也厲害。”秦洛說:“她願意給你幹活,你就接受,若是她不願意了,就爽快放她走。”
“可是!”
“她花的錢算在我頭上。”秦洛笑着說:“四妹,生了氣可就不好看了,要知道這是天降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