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思思斜倚在一張鋪着金絲氈的湘妃竹榻上,窗外濃蔭如蓋。
風中帶着荷花的清香。她手裡捧着只碧玉碗,碗裡是冰鎮過的蓮子湯。
冰是用百里快馬從關外運來的,"錦繡山莊"雖也有窖藏的冰雪,但田思思卻喜歡關外運來的冰。
沒有別的理由,只因爲她認爲關外來的冰更冷些。
她若認爲月亮是方的,也沒有人反對。
只要田大小姐喜歡,她無論要做什麼事都沒有人敢反對。
這不僅因爲她是世襲鎮遠侯,"中原孟嘗"田白石田二爺的獨生女兒,也因爲她實在是個甜絲絲的人兒。不但人長得甜,說話也甜,笑起來更甜,甜得令任何人都不願,也不忍拒絕她任何的要求。
太家唯一的遺憾是,能見到這位甜人兒的機會太少。
只有在每年元宵、田二爺大放花燈時,她纔會在人前露一露面,除此之外,她終年都藏在深閨中,足不出戶,誰也休想一睹她的顏色。
田二爺號稱"中原孟嘗",當然不是個小氣的人,縱然揮手千金也不會皺一皺眉,但卻絕不肯讓任何人有接近他女兒的機會。
他將他的女兒看得比世上所有的珠寶加起來都珍貴千百倍。
二
蓮子湯已不再涼沁人心,田思思只輕輕啜過一口,就隨手遞給了她的丫環田心。
田心不但是她的貼身丫環,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若沒有田心,她更不知道要多麼寂寞。
現在田心就坐茌她面前一張小板凳上,低着頭在繡花。金爐中燃着的龍液香已漸漸冷了,風吹竹葉,宛如思春的少女在低訴。
田思思忽然奪過她使女手中的繡花針,帶着三分嬌嗔道,"你別總是低着頭繡花好不好?又沒有人等着你的繡花枕頭做嫁妝。"田心笑了,用一隻白生生的小手輕捶着自己的腰,道:"不繡花幹什麼?"田思思道,"陪我聊天。"
田心噘起嘴,道,"整天不停的聊,還有什麼好聊的?"田思思眼波流動,道,"說個故事給我聽。"
"錦繡山莊"終年都有客人。許許多多從四面八方來的客人,田心從他們嘴裡聽到許許多多又可怕、又好聽的故事,然後再回來說給她的小姐聽。
田心道:"這兒天來的客人都是笨蛋,連故事都不會說,只曉得拼命拄嘴裡灌酒,就好象生怕喝少了不夠本似的。"田思思的眸子在發光,卻故意裝得很冷漠的梓子,淡淡地道,"那麼你就將虎丘那一戰的故事再說一遍好了。"田心道:"那故事我已忘了。"
田思思道,"忘了?那故事你已說了七八遍,怎麼會忽然忘了?"田心的嘴噘得更高,板着臉道:"那故事我既已說了七八遍,你也不會忘了的。既然投有忘,爲什麼還要聽?"田思思臉紅了起來,跳起來要用針去扎這壞丫頭的嘴。
田心嬌笑着,閃避着,喘着氣告饒道:"好小姐,你要聽,我就說,只要小姐你高興,我再說一百遍都沒關係。"田思思這才饒了她,瞪着眼道:"快說,不然小心我扎破你這張小蹶嘴。"田心在板凳上坐直,又故意咳嗽了幾聲,才慢吞吞地說道:"虎丘一戰就是秦歌秦少俠成名的一戰,七十年來,江湖中從未有任何戰役比這一戰更轟動,也從未有任何戰役比這一戰流的血更多。"這故事她的確已說過很多次,說起來熟得就好像老學究在背三字經,就算睡着了,都能說得一宇不漏。
但田思思卻象是第一次聽到這故事似的,眸子裡的光更亮。
田心道:"那天是五月初五端午節,每年這一天,江南七虎都要在虎丘山上聚會,這七條老虎都不是好老虎,不但吃人,而且不吐骨頭。"田思思道:"這麼樣說來,別人一定全都很怕他們了?"田心道:"當然怕,而且怕得厲害,所以大家雖然都很想做打虎的英雄,都知道這一天他們在虎丘,卻從來沒有人敢去找他們的。直到五年前的那一天……"田思思道:"那天怎麼樣?"
這故事她當然也早聽熟了,當然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插嘴問一句,纔好讓田心接着說下去。
田心道:"那天七隻老虎上山的時候,半路遇到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這七隻老虎一看到漂亮女孩子就好像餓狗看到了肉骨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這女孩子搶上山去。"田思思道:"他們不知道這女孩子是誰嗎?"
田心道:"那時他們當然不知道這女孩子是秦歌的心上人,就算知道,他們也不怕,他們誰都不怕,因爲從來就沒有人敢去惹他們。"田思思道:"但這次他們卻遇見了一個。"
田心道:"那時秦歌還沒有出名,誰也想不到他有那麼大的膽子。他說要上山去打老虎的時候,別人都以爲他吹牛,誰知他竟真的去了。"田思思道:"他一個人去的?"
田心道:"當然是一個人,他單槍匹馬上了虎丘,找到那七隻老虎,雖然將其中兩隻老虎刺傷,但自己也被老虎刺了一百零大刀。"田思思道:"一百零八刀?"
田心道:"不多不少,正是一百零八刀,因爲,這是老虎的規矩,他們活捉一個人後,絕不肯痛痛快快一刀殺死,一定要刺一再零大刀,讓他慢慢的死。"田思思嘆了口氣,道:"世上只怕很少有人能捱得了一百零八刀的。"田心道:"非但很少,簡直沒有人能捱得了,但我們的秦歌卻硬是咬着牙捱了下來,因爲他不想死,他還想報仇。"田思思道:"他還敢報仇?"
田心道:"他不但身子象是鐵打的,膽子也像是鐵打的,大家都以爲他這次僥倖逃了活命之後,一定會談虎色變了。"她也嘆了口氣,才接着道:"誰知第二年他又到了虎丘,又找到了這七隻老虎。這次,他重傷了其中的四個。"田思思道:"他自己呢?"
田心嘆道:"他自己又捱了一百零八刀,這次老虎的出手當然更重,但他還是捱了下去,據後來看到他的人說,他捱過這一百零八刀後,身上已沒有一塊完整的地方,流的血已足夠將虎丘山上的石頭全都染紅。"田思思咬着嘴脣,道:"那些老虎爲什麼不索性殺了他?"田心道:"因爲那是他們的規矩,他們若要剌這個人一百零八刀,就不能少刺一刀,而且第一百零八刀一定要和第一刀同祥輕重,他們從來也沒有想到一個人捱過一百零大刀後還能活着,還有膽子敢去找他們報仇。"田思思道:"但秦歌卻捱了二百一十六刀。"
田心道:"他捱了三百二十四刀。"
田思思道:"爲什麼"
田心道:"因爲第三年他又去了,叉捱了一百零八刀。只不過這次他己傷了七隻老虎中的五隻。"田思思道:"遇見這樣的人,他們難道一點也不害怕?爲什麼還敢讓他活着?"田心道:"因爲那時他們自己也已騎虎難下,因爲那時這件事已經轟動了江湖,已經有很多人專程趕到虎丘山看熱鬧。"田思思道:"所以他們絕不能刺到第一百零七刀時就讓素歌死了,刺到第一百零八刀時,也絕不能比第一刀重。"田心道:"不錯,像他們這種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江湖中人面前丟自己的臉,否則還有誰會象以前那麼樣怕他們?"田思思道:"但他們其中既已有五人受了傷,別人爲什麼不索性將他們除去了呢?"田心道:"因爲大家全都知道秦歌受了多麼大的罪,忍受了多麼大的痛苦,大家誰都不忍令他功虧一簣,都希望能看到他親手殺了這七隻老虎,而且大家都已知道這第三百二十四刀,已經是最後一刀。"她眸子裡也發出了光,接着道:"所以當這最後一刀刺下去,秦歌還沒有死的時候,每個人都不禁發出了歡呼。"田思思道:"那七隻老虎自己難道不知道這已是最後一刀?"田心道:"他們自己心裡當然也有數,所以第三年他們已找了不少幫手上山,這也是別的人沒有向他們出手的原因。"田思思道:"第四年呢?"
田心道:"第四年他們找的幫手更多,但就連他們自己的朋友,都不禁對秦歌生出了佩服之心,秦歌向他們出手的時候,競沒有一個人幫他們的忙。等秦歌將最後一隻老虎殺了時,虎丘山上歡聲雷動,據說十里外都能聽到。"田思思目光凝注着爐中嫋娜四散的香菸,她彷彿己看到一個脖子上繫着紅絲巾的黑衣少年,自煙中慢慢的出現,微笑着接受羣衆的歡呼喝彩。
田心道:"直到那時,秦歌臉上才第一次露出笑容,他笑得那樣驕傲,又那麼沉痛,因爲那時他那心上人已經死了,己看不到這光榮的一天。"她輕輕嘆息了一聲,道:"自從那一天之後,鐵人秦歌的名字就響遍了江湖!"田思思也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他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田心道:"像他這麼勇敢,這麼多情的人,天下的確很難找得出第二個。"田思思忽然跳起來,抓住她的手,道:"所以我非嫁給他不可。"她臉上帶着紅暈,看來又堅決,又興奮,又美麗。
田心卻"噗哧"一聲笑了,道:"你又想嫁紿他?你到底想嫁給多少人?"她扳着指頭,又道:"最早你說一定要嫁給嶽環山,然後又說一定要嫁給柳鳳骨,現在又想嫁給秦歌了,你到底想嫁給誰呢?"田思思道:"誰最好,我就嫁給誰。"
她眼波流動,紅着臉道:"以你看,這三個人誰最好?"田心笑道:"我可不知道,這三個人雖然全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我卻連一個都沒有見過。"她想了想,自己的臉也紅了,輕輕的接着道:"我只知道秦歌既多情又勇敢;柳風骨卻是天下第一位有智慧的人,無論什麼困難,他都有法子解決,而且總令人心服口服;一個女孩子能嫁給他,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了。"田思思道:"嶽環山呢?嫁給他難道就不好?"田心咬着嘴脣道:"他不行,據說他的年紀已不比老爺小。"田思思也咬起了嘴脣,逍:"老有什麼關係?只要他最好,就算己經有七十歲,我還是要嫁給他。"田心忍住笑道:"他若已經有了老婆呢?"
田思思道,"有了老婆也沒關係,我情願做他的小老婆。"田心終於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道:"他們三個若都一樣好呢?你難道就同時嫁給他們三個?"田思思像是忽然聽不見她說話了,癡癡的發了半天怔,忽又拉起她的手,悄悄道:"你偷偷溜出去,替我買幾身男人穿的衣服來,好不好?"田心也發怔了,道:"小姐,你要男人穿的衣服幹什麼?"田思思又出了半天神,才輕輕道:"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故事你聽過沒有?"田心笑道:"那本銀字兒也是我偷偷拿給你看的,我怎麼會沒聽說過?"田思思道:"聽說一個女孩子要出門,就得扮成男人才不會被人欺負。"田心瞪大了眼睛,吃驚道:"小姐你想出門?"田思思點點頭,咬着嘴脣道:"我要自己去看看,他們三個人究竟是誰好?"田心再也笑不出來了,吃驚道:"小姐你一定是在開玩笑。"田思思道:"誰跟你開玩笑?快點去替我把衣服找來。"田心非但笑不出,簡直快哭出來了,合起雙手,苦着臉道:"好小姐,你饒了我吧,老爺若知道,不打斷我的腿纔怪。"田思思也瞪起眼,道:"你若不去,我現在就打斷你兩條腿。"她眼珠子一轉,突又笑了,輕輕擰了擰田心的小臉,吃吃的笑着道:"何況,你年紀也已不小,難道就不想到外面去找個好丈夫嗎?"田心也顧不得害臊,跳起來拉住她小姐,道:"你肯帶我一齊去?"田思思笑道:"當然,我怎麼捨得甩下你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呆在家裡呢?"田心已被嚇白了的小臉又漸漸蘋果般發紅,眸子裡又漸漸發了光,瞧着窗外癡癡的出了神。
田思思柔聲道:"外面的世界是那麼美麗,那麼遼闊,尤其是江南,現在更是萬紫千紅、繁花如錦的時候。一個人活着若不到江南去開開眼界,他這一輩子才真是白活了。"田心就像是做夢似的,走到窗口,她的神魂似已飛越到江南,那溫柔的流水旁,溫柔的柳條下,正有個溫柔而多情的少年在等着她。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有哪個不喜歡做夢呢?
田思思道:"快去吧,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老爺絕不會知道的,等我們帶了個稱心如意的女婿回來,他老人家一定喜歡得很。"田心心裡就算千肯萬肯,嘴裡還是不能不拒絕,拼命搖着頭道:"不行,我還是不敢。"田思思立刻板起了臉,道:"好,小鬼,你若其敢不聽話,我就把你許配給馬房的王大光。"用"大光"來形容正大光這個人的臉雖不合適,形容他的頭卻真是再好也沒有。
他的頭看來就像是個剝光了的雞蛋,連一根毛都沒有。
只可借他的臉卻太不光了,每邊臉上都至少有兩三百顆黑麻子,比風乾了的桔子皮還麻得厲害。
一想到這個人,田心就要吐,想到要嫁給這麼樣一個人,她的腿都軟了,幾乎當場跪了下來。
田思思悠然道:"我說過的話就算數,去不去都看你了。"田心立刻道:"去,去,去,現在就去。卻不知小姐你是想做個雄糾糾、氣昂昂的花木蘭呢,還是做個文質彬彬、鳳流瀟灑的祝英臺?"三
天青色的輕綢衫,天青色的文士巾,田思思穿在身上,對着妝臺前的銅鏡顧影自伶,自己也實在對自己覺得很滿意。
她想起起臉,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來,卻忍不住笑了,嫣然道:"小噘嘴,你看我現在像不像是個翩翩濁世的佳公子?"田心也笑了,抿着嘴笑道:"果然是文質彬彬、風流瀟灑,就是潘安再世見了你,也只有乖乖的再躺回棺材裡去。"田思思忽然皺起了眉,道:"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田心道:"什麼事?"
田思思道:"像這樣的男人走到外面去,一定會被許多小姑娘看上的,我還沒找到丈夫,卻有一大堆小姑娘追在後面要嫁給我,那怎麼辦呢?"田心也皺起了眉,正色道:"這倒真是個大問題,我若然不知道你也是個女的,就非嫁給你不可。"田思思道:"好,我就要你。"
她忽然轉過身,張開手,齜着牙道:"來,小寶貝,先讓我抱着親一親。"田心嚇得尖叫起來,掉頭就跑。
田思思追上去,一把攬住她的腰,道:"你又不願了是不是?不願也不行。"田心喘着氣,道:"就算要親,也沒有像你這樣子的。"田思思道:"這樣子有什麼不對?"
田心道:"這樣子太窮兇極惡了,膽小的女孩子不被你活活嚇死纔怪。"田思思自己也忍不住"噗哧"笑了,道:"那要什麼樣子纔對呢?"田心道:"要溫柔些、體貼些,先拉住人家的手,說些情深款款的甜言蜜語,打動人家的心,讓人家自動投懷送抱。"田思思道:"說些什麼呢?"
田心道:"譬如說,你說你一直很孤獨、很寂寞羅,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這麼樣的女孩子羅,自從見到她之後,你才忽然覺得人生變得有意思起來,若沒有她,你一定再也活不下去。"她話還未說完,田思思已笑彎了腰,道:"這些話肉麻死了,男人怎麼說得出口?"田心道:"這你就不懂了,小姑娘就喜歡聽肉麻的話,越肉麻越好。"田思思吃吃笑道:"想不到你倒還蠻有經驗,這種話一定聽人說過不少次了。"田心臉紅了,噘起嘴,道:"人家說正經的,你卻拿人家開玩笑。"田思思道:"好,我也問你句正經的。"
田心道:"問什麼?""
田思思眨着眼,道:"我問你,你這小噘嘴到底被人家親過沒有?"田心已撲到牀上,一頭鑽進了被窩,還用兩隻手矇住耳朵,道:"不要聽,不要聽,這種羞死人的話真虧你怎麼說得出來的。"田思思的臉也有些紅紅的,幽幽道:"別人像我這樣的年紀,這種事做都不知做過多少次了,我說說有什麼關係?"田心道:"聽你說話,別人真很難相信你會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黃花閨女。"她嘆了口氣,搖着頭又道:"這隻能怪老爺不好,爲什麼還沒有替你成親呢?若早有了婆家,你也不會整天的想這些糊塗心思了。"田思思一甩手,扭過頭,板起臉道:"小鬼,說話越來越沒規矩。"看到小姐真的有點像發脾氣的樣子,田心就軟了,姍姍地走過來,陪着笑道:"剛剛我才聽到個消息,小姐你想不想聽?"田思思道:"不想聽。"
田心嘆了口氣,道:"其實那倒真是個大消息,但小姐既然不想聽,我也不敢說。"田思思咬着嘴脣,敝了半天氣,還是憋不住,恨恨道:"什麼不敢說?你的膽子呢?"田心道:"做丫頭的人怎麼能有膽子。"
看到俏丫頭真的有點受了委屈的樣子,做小姐的心也軟了,轉過身,一把抱住了田心,道:"你不說,好,我就真的親你,親親你的小噘嘴。"田心早已笑得連氣都透不過來,道:"好小姐,求求你放手吧,我說……我說……"她好容易才喘過一口氣,這才悄悄道:"聽說老爺已經有意思把你許配給楊三爺的小公子。"田思思立刻緊張了起來,道:"哪個楊三爺?"田心道:"當然是大名府的那位楊三爺。"
田思思怔了半響,忽然道:"快收拾衣服,我們今天晚上就走。"田心道:"急什麼?"
田思思道:"聽說楊三爺那個兒子是個怪物,從小就在和尚廟裡,連廟裡的老和尚都說他是天上的怪物投胎的,這種人我怎麼受得了?"她忽又道:"還是我來收拾衣服,你去僱輛大車,在後花園的小門外等着。"田心道:"僱車幹什麼?騎馬不快些嗎?"
田思思道:"我們至少有六七口箱子要帶走,不僱車怎麼行?"田心瞪大眼睛,道:"六七口箱子?小姐你究竟想帶些什麼?"田思思道:"要帶的東西太多了,譬如說,妝盒、洗臉盆、鏡子,這幾樣東西就得裝一口箱子。我們雖然扮成男人,但總不能不梳頭洗臉吧。"她眼珠子一轉,又道:"還有被褥、枕頭,也得裝一口箱子,你知道我從不用別人東西的——對了,你還是先去把我吃飯用的那些碟子碗筷用軟巾包起來;還有這香爐、棋盤,也得包起來。"田心聽得連眼睛都直了,道:"小姐,你是在辦嫁妝麼?婆家還沒有找到,就先辦嫁妝,不嫌太早了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