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煙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往外跑去,不可以的,我還沒有消氣呢,你怎麼就這樣走掉?
衝出去的離煙慌亂得沒有方向,好一會兒纔想起來要去唐人街,黎明前的天那麼黑,她跑得喘不上氣。路邊停下一輛車,離煙坐進去,啞着嗓子報地址。這是一輛看起來很普通的出租車,駕駛室上的白人點了點頭,車子開出去,卻是反方向。
離煙馬上就發現了不對,吵鬧着要他掉頭,但白人卻無動於衷,不顧後座上中國女孩的大吵大鬧,鎖上了車門,往郊區開去。離煙的反應很快,在口袋裡按下了快捷撥號。
她的快捷撥號不會是父母,而是毛毛。
電話撥出去了,離煙祈禱他還沒將手機關機,還沒扔掉關於這裡的一切。如果他已經走了,那麼,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呢?
電話通了!
碼頭上等船的同路人紛紛回頭去看,黑夜中,一個高瘦男人捏着手機怒罵一句,拔腿往回跑。
——“毛哥,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好害怕……”
——“幹!胖妞別哭,哥哥馬上就來,我保證你一定會沒事的!”
下一秒,白人跳下車,將離煙從後座拖了出來,他毛茸茸的手臂奪走了離煙的手機。電話還在接通中,那端,男人急切地呼喚:“煙煙,你現在在什麼位置,你別亂來,不要惹惱那些人,你……”
電話被扔到路邊,一輛私家車經過時將它碾碎。白人一掌劈下,將昏迷的離煙重新放進車裡帶走。
碼頭上奔跑的男人忽然停住腳步,他扔掉手裡的行李袋倒回來,停在來爲他送行的南叔面前。
漁船上亮了亮燈,這是開始登船的暗示。毛毛臉上的殺氣擋也擋不住,他問了南叔一句話:“白家在什麼地方?我找白易!”
無論傻昆怎麼表示誠意,無論當時他多麼的潦倒,他都未想過去求白家,他習慣靠自己解決一切,當然,他也是這麼做到的。別人幫你一次,你就欠了一份人情,人情債最難還,他不喜歡還債的滋味。可此時此刻,他別無選擇,要在美國這地方找人,除了白家,再沒有誰能有這份能力。
黃曆是對的,今天真不是個出行的好日子,或許過了今天,他就再也回不去了。時間緊迫,他沒空去多想,但有些事情,此刻他已經預料到。
大家已經開始登船,碼頭上最後剩下南叔和毛毛,船上的人開始給老闆打電話彙報情況。突然有一個人不上船了,此趟運貨是否會安全?
南叔問:“爲什麼找白易?毛毛你怎麼了?不回家了嗎?”
毛毛擡起頭,眼裡一片赤紅:“南叔,煙煙出事了。”
***
漁船老闆趕了過來,說什麼也不讓南叔離開,毛毛從腰間拔*出一杆傢伙,用黑漆漆的圓口頂着老闆的腦袋,讓他:“別擋道,滾!”
南叔帶着毛毛回到唐人街,拍開了裁縫李家的門,裁縫李的大兒子在華超集團工作,跟着傻昆。
裁縫李披着外衣來開門,問:“大半夜的這是怎麼了?”
南叔把情況說了一下,裁縫李進去叫醒大兒子,小李是見過毛毛當面喊傻昆外號的,趕忙給頭頂上司打電話。毛毛搶走電話直接說:“我找你們大老闆,讓她到唐人街來見我!”
小李差點咬到自己舌頭,誰?毛哥你喊誰來見你?
可是來的卻依舊是傻昆,傻昆一進來就看見坐在旁邊滿身黑氣的毛毛,他笑着攤手:“別這樣,大小姐不在美國,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毛毛朝他走去,一手從後面桎梏住傻昆的脖子,一手拿着什麼頂住了他的後腰。他帶來的手下全都舉起了槍,傻昆變了臉,壓了壓手。所有人都收起槍,跟在傻昆後面亦步亦趨。
毛毛的聲音冒着寒氣,用手狠狠夾了夾傻昆的脖子,勒得他很疼:“帶我去找她。”
手下將街口的車開進來,毛毛拉着傻昆坐進車裡,傻昆扭了扭快被夾斷的脖子說:“往老宅開。”
南叔怕跟上去添麻煩,則留在裁縫李家等消息。
車上,毛毛看見傻昆脖子上的勒痕,說了句:“抱歉。”
傻昆擺擺手:“沒事,真沒事。”
毛毛說:“我一定要把人救回來。”
***
車子在一個極其繁華的地方停下,即使是凌晨,這裡的大樓仍舊亮着燈,街道邊的咖啡店裡仍舊很熱鬧。傻昆從車上下來,還沒站穩,毛毛就又夾住了他的脖子。傻昆無奈道:“真的很疼的,你小力一點。”
毛毛說:“不行。”
一羣漢子從大樓裡涌出,將毛毛和傻昆圍住,毛毛將頂在他腰後的槍換了個位置,直接點在傻昆太陽穴上面,他的手下怕傷着二當家,只能紛紛往後退。大門敞開,有個女人在監控室裡看到了一切,大樓廣播裡傳出來的女聲並不甜美,反而像是老煙槍的煙嗓,她的口氣極其不屑:“現在想到我了?我白易是你想見就見的嗎?”
毛毛不說話,賭氣般看着監控頭,屏幕後面的女人終於妥協:“上來吧。”
總裁專用電梯,直上頂樓,速度飛快,四方的空間內,傻昆還不忘說道:“她脾氣不好,你別跟她吵,她會幫你的。”
毛毛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傻昆就老老實實不反抗,被夾着脖子帶到頂樓。電梯門開,一羣黑衣大漢圍在出口,毛毛不出去,他們也不敢進來。是傻昆揮揮手:“好了好了,嚇壞客人了。”
大漢退開,毛毛帶着傻昆出去,遠處有一個白色背影。
頂樓被裝潢得金碧輝煌,一整面牆的書架上擺着頂級跑車的限量版手工模型,那人拿着其中一個模型轉過身來,她的長相十分中性,很高很瘦,一馬平川,除了一頭長髮,根本找不到一點女性特徵,她穿一身白色西裝,圍着一條白狐圍脖,玩着汽車模型的手指並不纖細,反而有些粗糙,那是常年打沙袋和木樁留下的痕跡。
她就是白易,白家現在說話算數的人。
白易破口罵道:“媽的,老子特地趕回來你再敢用槍頂着二傻子就沒什麼好談了!”
然後抽空也罵了傻昆一句:“沒用的傢伙,丟人的東西!”
樓上的大漢彷彿都習以爲常,不論是這樣的大小姐,還是捱罵的二當家。
傻昆捱了罵卻不惱,反而笑着,任她當着大家的面這樣說自己。
毛毛終於鬆開傻昆,把他往白易那裡推了推。
白易指着他的槍:“媽的,用老子的東西還敢那麼囂張!”
毛毛把槍塞回腰後,白易又罵道:“娘們一樣,見你一面三請四請的,煩死人!”
毛毛點點自己,再指指她,意思是:咱倆誰是娘們?
白易把心愛的汽車模型放回去,往鱷魚皮沙發上一坐,招傻昆過去給她點菸。毛毛推了傻昆一下,自己過去,從口袋裡摸出一包中華,遞過去一根。白易嫌了嫌,還是接住,咬着煙對準毛毛手裡的火機,點燃了深吸一口,吐出一個菸圈。動作爐火純青,比爺們還爺們。
***
“跟着我,我幫你找到她。”白易往一個黃金菸灰缸裡彈了彈,看着毛毛,她已經知道毛毛所求何事。
“行。”毛毛甚至沒有一點的猶豫,點頭答應。
一邊是回家的路,一邊是再踏入江湖,毛毛斬釘截鐵地做出了選擇,他無法忘記那通求救的電話,無法扔下一切回到三千港,那個女孩應該永遠單純快樂,應該永遠圓潤愛吃,應該忘記今天的一切。
白易略有不爽地摁滅了菸頭:“考慮一下都不要,你特麼什麼時候這麼爽快了啊?煩死人!”
毛毛看着她:“要快,儘快。”
白易又重新玩起她的汽車模型,對着空氣說話:“聽見沒有?還愣着幹什麼?”
傻昆帶着一羣黑衣大漢消失了,他們從這棟大樓分散到四處去打探消息,毛毛坐在頂樓,沒有與老友敘舊的心情。
而白易更是高傲:你不鳥我我還不要鳥你嘞!哼!╭(╯^╰)╮
白易果然沒令毛毛失望,十八小時後毛毛拿到了離煙被囚禁的地址,連同綁匪在警方的內部懸賞價碼都很齊全。
“謝了。”毛毛舉着手裡的牛皮袋。
既然有人主動說話了,白易也不端着,打着哈欠問他:“要不要帶點人手啊?”
毛毛搖了搖頭:“給我一輛車就行。”
白易走到書架前挑車,每一輛手工模型裡都放着一把鑰匙,白易看了眼毛毛,他今天穿了全黑的衣服,真是太難得了。
所以,一定要搭配風騷一點的車漆,什麼顏色好呢?大紅?唔,有點俗。粉紅?還可以,算了,要不然屎黃好了。
毛毛抓狂咆哮:“選個屁啊!老子是去救人啊!”
“煩死人!”白易拋給他一把車鑰匙,毛毛在空中握住,轉身離開。
毛毛走到樓下,大樓廣播又響起:“啊,啊,聽得見吧?毛毛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
毛毛冷冷罵道:“女人就是事多。”
樓下所有人都低下頭,不敢吭聲,樓上的白易聽得見,卻不在意,反而露出一個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