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裡鋪碼頭。
停泊在碼頭江面上裝棉花的貨輪差不多將整個江面都堵住了,原因是裝棉花的船隻太多太多,太過密集,船與船之間幾乎都是緊緊相連的,最寬的距離也只不過一米左右,這裡有數個外國洋行這次收購來的棉花準備起運回國。
晚上十點,凱瑟琳貨輪上,這艘貨輪停泊在所有貨輪的最外圍,江風從北方吹過來,發出嗚嗚嗚的嗚咽聲。
船長梅爾按照往常的習慣一樣帶着幾個船員走上甲板巡視,他可是知道上海灘雖然是遠東最繁華的城市,可是在這繁華的背後卻隱藏着無數的罪惡,停在碼頭上的船隻經常性的有貨物被偷走,特別是在晚上,如果沒有人看守,那些可惡的偷可能連船都給你開走。
在梅爾的帶領下,船員們在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方塊形貨物堆的間隔縫隙中穿來穿去,就是要看看有沒有人躲在這些貨物堆中間,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偷棉花。
冬天的大上海如往常一般的冷,特別是在這江面上的深夜,一陣陣刺骨的江風吹過來,凍得船員們瑟瑟發抖,一個船員叫道:“船長,行了吧?凍死了,現在還有誰會過來偷東西?不怕凍死麼?”
梅爾頭也不回地罵道:“少他嗎地廢話,跟着走就是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把你凍死了嗎?給老子堅持住!”
在巡邏的過程中,梅爾對船員們的表現極爲不滿,他在巡邏時罵罵咧咧。隔着老遠都能夠聽到他的罵人聲。
巡邏了一圈之後,梅爾終於帶着那幫非常不滿的船員們回到船艙裡鑽進了熱乎乎的被窩中了。只留下駕駛艙頂部一盞紅燈一閃一閃地,顯示着這艘船的存在。
就在梅爾等人返回船艙之後不久。黑夜之中在北方的江面上,一艘木船悄悄而又快速地向凱瑟琳號貨輪划過來,這只是一艘漁船,非常地,沒有柴油發動機,漁船上坐着四個人,兩個一組分坐在漁船的兩側,用木槳快速地划着水,而這艘漁船卻如一支利箭一般衝過來。但是在快要靠近凱瑟琳號貨輪的時候減慢了速度。
這是一個行動組,漁船靠在凱瑟琳號上之後,其中一個人留守在漁船上接應,隊長帶着另外兩個人向凱瑟琳號上甩了三根帶鐵鉤的繩索,拉扯繩索之後,鐵鉤很順利地鉤住了船舷,三分立即順着粗大的繩索向凱瑟琳號上攀登上去。
隊長李安最先爬到凱瑟琳號的甲板上,之後迅速從腰間抽出兩支盒子炮蹲在甲板上進行警戒,爲還沒有上來的兩個隊員提供安全掩護。
只過了兩秒鐘。另外兩個隊員就翻身上了甲板,李安便對他們打了幾個手勢,其中一個隊員也拿出兩支盒子炮像李安一樣警戒,另外一個隊員從背後的一個揹包裡拿出幾個玻璃酒瓶。這些玻璃酒瓶中裝滿了透明液體,瓶口處還有塞有溼漉漉的布條,他將這些玻璃酒瓶放在一起。然後掏出一個金屬打火機打燃之後將一個玻璃酒瓶瓶口處的布條點燃,原來這些玻璃酒瓶當中裝的都是汽油。當一個玻璃瓶汽油燈點燃之後,他便將玻璃瓶子向遠處甲板拋過去。玻璃瓶落在甲板上砸碎了,瞬間便燃燒起來,他又一一將剩下的幾個玻璃瓶點燃砸碎,這些砸碎的玻璃瓶灑落在甲板上的汽油燃燒着,在江風的作用下,火勢向南面蔓延,很快就將一包包棉花點燃了。
要知道棉花可是極爲易燃的物品,碰到火星就會被點燃,棉花剛開始燃燒時沒有明火,但是數量龐大,又有布袋包裹,很快便燃燒起來,只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蔓延到整艘貨輪。
“成了,我們撤!”李安招呼一聲,三人就順着繩索溜下了貨輪迴到漁船上,四個人又再次用木槳將漁船往回劃。
這點晚上,整個上海灘的民衆都從睡夢中被驚醒了,十六裡鋪碼頭邊的江面上燃起了沖天的火光,這大火被江風一吹,頓時迅速蔓延,不過片刻功夫,停泊在江面上所有裝棉花的船隻全部燃燒起來,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火海,沒有任何一艘裝棉花的船隻得以倖免,這片火海太大了,江面上方便幾百米範圍內的船隻全部被籠罩在其中。
這火勢又將十六裡鋪碼頭燒起來,碼頭上的工人們根本反應不及,火勢將堆積在岸邊的所有打包的棉花全部吞沒。
“叮鈴鈴,叮鈴鈴”。
夏維爾一臉睡意地伸手接起牀頭櫃上的電話迷迷糊糊道:“喂,我是夏維爾!”
電話中傳來一聲即將要哭出來的聲音:“老闆,不好了,我們停泊在碼頭上已經裝船的棉花全部燒起來了,全部着火了,整個江面上全是火,完了,全完了”。
“啪啦”一聲,呆若木雞的夏維爾絲毫沒有察覺電話掉落在地上,他呆呆的,眼中的瞳孔彷彿沒有了焦距。
半個時過後,得到消息的洋商們紛紛從住所趕過來了過來,他們站在碼頭上看着滔天大火,卻絲毫無能爲力,只能眼看着這些總價值大約八百萬兩銀子的棉花被大火燒成灰燼,洋商們一個個跪在地上痛哭流淚,多日來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就這麼被一把火燒掉了!
“是蕭震雷,一定蕭震雷派人乾的,一定是他,我要殺了他,這個該死的傢伙,玩不過我們就跟我們來陰的,真是可惡至極!”夏維爾在碼頭上氣得直跳腳,雖然沒有把所有的棉花都燒掉,但是裝船的棉花數量也有兩成,現在這些棉花被燒了,也就是還有兩成的缺額!
棉花並非其他的易燃物,它極爲易燃,卻不經燒,價值大約八百萬兩銀子的棉花只用一個時不到就燒成了灰燼,洋商們癱在碼頭的地面上一個個面如土色。
巡捕房的人趕來很久了,現在已經介入了調查當中,夏維爾找到法租界警務處警監拉皮埃,拉皮埃道:“夏維爾先生,對於你們的棉花被燒的事情,我表示很遺憾和同情,但是請你放心,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如果這件案子只是船員們不心讓棉花着了火,那我只能表示遺憾,但如果是有人故意放火,我們絕對會將放火的人繩之以法!”
夏維爾的情緒極爲激動,他抓住拉皮埃的手叫嚷道:“警監先生,我知道是誰幹的,我知道!”
“哦,你知道是誰幹的?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拉皮埃問道。
夏維爾連忙道:“是的是的,這件事情是蕭震雷乾的,我敢肯定是他,他在收購棉花的商業大戰中輸給了我們,他自己手中囤積的棉花全部都賣不出去了,所以他就報復我們,這一定是他乾的!”
拉皮埃問道:“那麼你有什麼證據嗎?”
“證據?”夏維爾想了想,他還真沒有證據,他大聲叫嚷道:“我沒有證據,警監先生,這還需要證據嗎?這件事情擺明了就是他乾的,你馬上派人去把他抓起來!”
拉皮埃聞言搖頭聳聳肩膀道:“先生,我們巡捕房辦案是要講究證據的,沒有證據我們不能隨便亂抓人,而且你所的蕭震雷並非是在法租界,即便我們有證據懷疑他,也不是輕易可以動得了他的,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們的難處,不過請您和其他的先生們放心,如果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
拉皮埃走後,夏維爾等洋商們聚在了一起,拉爾夫一臉頹廢道:“沒辦法,如果這件事情真是蕭震雷做的,他肯定不會留下證據被巡捕房的人查到,我們要等到巡捕房破案,恐怕只能等到太陽從西邊出來,走吧,先回去再!”
十二月二十八日,洋商們的棉花燒掉的第二天,這天道臺衙門受理了上海灘錢莊業、票號業的老闆們聯名狀告蕭震雷的案子,這件案子吸引了很多人關注,道臺衙門外站滿了圍觀的百姓。
是升堂審案,其實這只是一個由道臺蔡乃煌進行調解的過程,錢莊業和票號業的老闆們理虧在先,在貸款還沒有到期就向蕭震雷追款,這違反了合同的規定,按照合同規定,蕭震雷有足夠的理由對此事不予理會,並且可以拖延到最後的還款期限才還款,不過由於有道臺蔡乃煌的調節,蕭震雷也沒有把事情做絕,他同時歸還所有的貸款,但是堅決拒絕付給利息,理由是這些老闆們違反了合同,必須要收到一定的懲罰,這個懲罰就是收不到貸款的利息,蔡乃煌支持了蕭震雷的要求,同這些錢莊和票號的老闆們進行了協商,那些老闆們認爲儘管昨晚洋商們的棉花被燒到一部分之後,但是這還不足挽回蕭震雷的損失,蕭震雷的倉庫裡的棉花絕大部分根本無法出手,這積壓了大量的資金。因此這些老闆們同意了蔡乃煌的調解,不收利息,只要求蕭震雷償還貸款就可以了,蕭震雷此時早已經將原來囤積的棉花全部暗中賣給了洋人們,儘管這三天又收了不少棉花,但這些棉花只價值七八百萬兩,他手上有足夠的資金,因此很快便將這些錢莊和票號的貸款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