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朝中有你的敵對勢力與他們勾結,此次欲借方國之手除去你這一勁敵?”玉兒一語中的,說出了子昭最不想面對的現實。
“我朝曾因王位之爭而致九世之亂,國勢日衷,諸侯不朝,諸方叛亂,外族入侵,難道這樣的悲劇還要再一次上演?”說到此處,子昭手握劍柄,雙目如炬。
“公子下一步打算怎樣做?”玉兒十分關切。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事知其不可,卻要爲之。他們既然想要我的命,我就給他們送過去,我倒要看看,是誰想要我這顆項上人頭!”
“公子有膽有識,玉兒敬佩,將來我大商若有公子這樣的君王,必能內撫諸侯安黎社,外御強敵壯國威!”玉兒真替子昭感到自豪。
“我大商百鎮諸侯,若能同氣連枝,形成鋼鐵力量,則四夷臣服,無往而不利。”子昭高瞻遠矚,不愧帝王氣象!
“如何將這些諸侯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呢?”玉兒向子昭請教帝王之術。
“或以武力征服,或封官晉爵,或以聯姻的方式形成命運共同體。”
聽到“聯姻”二字,玉兒心頭猛的一震,臉上頓時陰雲密佈,本來興致很高,卻突然情緒一落千丈,幸好子昭說到興頭上,又是夜色未明,竟沒有察覺玉兒情緒的變化。
“自我被立爲太子之後,陸續有井方、終癸方、陶方、樊方、條方、錡方、徐方、飢方前來提親,欲將本國公主嫁入大商,以示百年之好,因我外出行役,這些事情都放下了。”子昭依然眉飛色舞,說得興致勃勃。
“那麼,公子是三千佳麗爲君侍嘍!”玉兒再也聽不下去了,把金創藥瓶扔在子昭腿旁,玉足在地上一點,便已縱身躍出廟外蹤影全無。
子昭瞠目結舌,略一思索,猛然用拳頭狠砸起自已的腦袋,“我剛纔說了些什麼!人家奮不顧身救我性命,我卻在這裡炫耀我的身世!這讓她情何以堪啊!”子昭真是追悔莫及啊!
夜露寒涼,心如死灰,玉兒獨自一人踽踽獨行。子昭是大商世子,將來要登基爲王,與之聯姻的都是一方諸侯,門當戶對。而我只是一普通女子,沒有顯赫的家世,竟還癡想過與子昭比翼雙飛!
傷心過後,玉兒又轉念一想,也罷,帝王將相之家,多薄情寡義之徒,今日甜言蜜語,明日棄之如敝履,算了,我一人無牽無掛,快意江湖,逍遙自在,何必自尋煩惱呢!
那邊的子昭,亦是獨自一人面對寂寥的星空,剛由高高的雲端跌入無底的深淵,自是五味雜陳,方遇紅顏知已,轉向失之交臂,悔之,惜之,恨之!身在帝王之家,就得做一個苦行僧,嚐盡人間百味?身在帝王之家,就要面對責任與擔當,連普通人的歡笑與輕鬆都不能擁有?身在帝王之家,就要象木偶一樣,接受王族的安排,連自己的情感都不能支配?
不能愛,不敢愛,生有何歡,生有何趣!
子昭將那晶瑩如玉的藥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目不轉睛地整整盯了一夜!“若有緣,還相見,若有緣,還想見……”此時情味,當真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深夜,沚方霽月殿燈火輝煌,沚侯任丞正在享受曼妙的宮廷樂舞。沚侯居中,左側夫人子玗端坐,舉止嫺雅,雍容華貴,右側是妹姬捧盞。面前美酒盈樽,兩側美人在懷,堂下載歌載舞,沚侯任丞頗覺愜意自得。
且說這沚方,乃是盤庚遷都之後所封,成爲一方諸侯,第一任諸侯是爲任伯。任伯爲盤庚手下大將,兼俱文韜武略,爲盤庚開疆拓土立下汗馬功勞,盤庚命任伯在西北建立諸侯國,實則是讓沚方成爲大商西北之門戶,沚侯任伯不負厚望,鎮守邊地數十載,多次擊退土方、危方進攻,戰功赫赫。
商王盤庚爲示嘉許,乃賜以任伯三把上古名劍,顓頊高陽氏所鑄畫影劍、騰空劍,夏朝大禹所鑄夏禹劍,這三把劍成爲沚方鎮方之寶,更使沚方在諸侯中享有着無上榮耀。
盤庚弟小辛在位期間,沚方第二任諸侯任丞率軍與大商軍合擊土方於大漠,打得土方鬼哭狼嚎,繳獲大量戰俘、輜重,土方數年間不敢問鼎中原。小辛爲使沚方成爲大商西北的永久屏障,便把妹妹子玗嫁與任丞,大商與沚方的關係日益密切,任丞更是死心塌地效忠於小辛。
而今小辛過世,小乙在位,小乙對任丞亦是百般信任與重用,然而對任丞而言,卻覺得甚是失落,需知小辛之時,他任丞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啊。
沚侯任丞夫人子玗不愧是天朝人物,端的是多才多藝,自創一曲《飛鴻舞》,於是夜獻於闋下。
樂聲響起,一紅一綠兩名長袖舞女翩然起舞。這兩名舞女,名曰禽瑟舞、羽飛裳,天資聰穎,芳華絕代,被子玗發現於衆舞女之中,並悉心**,授以《飛鴻舞》。
雖於舞臺之下已付出諸多辛苦,然今日卻是第一次在沚侯面前獻藝,禽瑟舞與羽飛裳胸口怦怦直跳。
朝中王公顯貴,文武大臣剛纔還兀自閒談狂飲,甫一見這兩個絕世美女,頓時魂飛天外,紛紛引頸側目。
瑟舞與飛裳長裙曳地,身披長巾,縱身舉袖,鴻雁雙飛!舞姿輕盈、飄逸、柔美、自如,瑟舞“絳脣珠袖舞翩躚”,飛裳“輕鴻豔影下塵凡”,看呆滿座賓朋,佔盡一殿光輝!正是“長鬃如雲衣似霧,錦茵羅薦承輕步。舞學飛鴻水榭春,歌傳上客蘭堂暮。”
此時沚侯已神不守舍,眼光再也捨不得離開瑟舞與飛裳片刻!
“君上,姐姐編排出瞭如此絕妙的舞蹈,你還沒有賞賜姐姐呢!”妹姬撒着嬌。她一方面藉機討好子玗,同時設法轉移沚侯的視線,她實在不希望沚侯迷戀上這兩個舞女,自己在皇宮的地位還未穩固,可不要憑空多出兩個勁敵。
“妹姬言之有理,夫人辛苦了,賞夫人玉佩一百枚,寶石一百枚,金樽十對,女奴二十個。禽瑟舞,羽飛裳特許進宮侍候寡人。”沚侯想借機把這兩個美女召進宮來。
“君上,這兩個舞女畢竟出身低微,恐難盡知宮中禮儀,一時侍候不周,恐惹君上不悅,莫如交給妹姬這個苦差使,讓我先教一教這兩個舞女宮中禮儀,旬月之後再獻上,到時候一定讓君上滿意。”妹姬使了一個緩兵之計。
“夫人以爲如何?”沚侯徵求夫人子玗的意見。
“悉聽君上裁決。”子玗倒是想看看妹姬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
“那就辛苦妹姬了,寡人靜候佳音了。”沚侯已現倦容,準備罷宴了。
沚侯與子玗回寢宮的途中,侍衛神神秘秘地奏報:“君上,他們回來了。”沚侯神色突然凝重了許多,“讓他們在書房等我。”沚侯迴轉身悄聲對子玗道:“夫人,有消息了。您看……”
“無論成敗,不留活口。”子玗右手成掌,做了一個揮劍的手勢。
“夫人放心,請暫回寢宮,我去去便來。”沚侯匆匆而去。
子玗目送沚侯離去,悄立於月下樹影之中,面露忐忑之色。
沚侯來至書房,已有十個玄衣勁裝武士等候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不要告訴我你們連人影也沒有找到!”
“啓稟君上,”爲首一玄衣武士道,“我等按君上描述之容貌一路南下,在雲丘山麓發現了那人,等到了時機,於深夜在他棲身的破廟中下手,眼看得手,突然闖入一白衣人,武功奇高,我等還未看清容顏,已被震落武器,我等武功與之相去甚遠,故未能得手,連夜回宮覆命。請君上責罰!”
“也就是說,你們十個人,在對方毫不防備的情況下,全力出擊都未能得手?”沚侯面現慍色。
“君上,是臣等辦事不力,請君上責罰!”玄衣人誠惶誠恐,一干人等也都戰戰兢兢,紛紛跪倒在地。
“你們與對方交手的過程中,可曾暴露身份?”沚侯雙眉一沉,殺機已現。
“沒有,沒有!君上,我們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而且行動中始終黑巾蒙面,他不會覺察到我們的身份的!”玄衣人努力辯解着。
“好吧,你們下去吧!”沚侯一擡手,同時,卻向旁邊的貼身侍衛使了個眼色。
這些武士剛邁出殿門,兩側廊內突然矢如雨至,這些人還沒有看清是怎麼回事,便已命喪黃泉!
“不要怪我,此舉事關者大,我不敢有絲毫大意。對方如此武功,竟讓你們全身而退,寡人怎敢相信你們未露行藏?”沚侯嘴角露出一絲陰險的淺笑。
次日辰時,沚侯在祭殿召見大將沚瞂。且說這沚瞂乃沚國第一勇士,不但劍法精湛,而且頗具帥才,戰場之上常常率衆衝鋒,掌中青龍戟,胯下驚帆駒,身先士卒,勇冠三軍,人稱“青龍驚帆勇爭先”。
沚瞂進殿見過沚侯,侍立一旁。沚侯指着貢案之上的三把劍問道:“將軍可知道這三把劍的名稱和來歷嗎?”
沚瞂乃是習武愛劍之人,自是如數家珍:“顓項高陽氏有畫影劍、騰空劍,若四方有兵,此劍飛赴,指其方則克,未用時在匣中,常如龍虎嘯吟。夏朝大禹鑄夏禹劍,曾藏於會稽山,腹上刻有二十八宿,文有背面,文爲日月星辰,背記山川。這三把神兵乃是商王盤庚所賜,獎勵我沚國爲大商立下之不世功勳。”
“將軍果然博聞,然將軍可知寡人何事召見?”沚侯目視沚瞂。
“沚瞂愚鈍,尚請君上示下。”沚瞂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