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未日辰時,東南方向,斜斜的陽光射進囹圄的柵欄之中,攝提格與單閼睡意朦朧,飢腸轆轆。
一陣嘩啦啦的響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兄弟二人。兩名守衛打開牢門,“大王召見你們,隨我來吧。”
二人跟隨守衛,來到王宮偏殿。夫蒙適此時語態溫和:“去掉枷鎖,爾等退下!”“是,大王。”去除枷鎖之後,侍衛退出殿外,殿中只剩下夫蒙適和攝提格兄弟二人。
夫蒙適:“你二人系大商使者,此行便是爲了聯合我馬羌,共同抵禦羌方罕井牧,是也不是?”
攝提格:“大王明察秋毫,何去何從,自能決斷。”
夫蒙適:“我馬羌受羌方與羌龍東西夾擊之苦久矣,尤以羌龍爲甚,羌龍自投靠鬼方,受鬼方指使,屢屢前來我馬羌索要戰馬、糧草,動輒便以武力相威脅,我欲以力相抗,而東境羌方又虎視眈眈,不得以,只能虛與委蛇。若能有大商爲援,則我馬羌東可入關中,西可進河西,後顧無憂矣。”
攝提格:“大王高瞻遠矚,決斷英明,西羌與大商若能東西相聯,羌族與華夏族便可融爲一體,互相扶持,交流互鑑,共同繁榮。”
夫蒙適:“兩位少年英雄,可否留在馬羌,助我一臂之力?”
攝提格面露爲難之色:“這……”
夫蒙適即刻察覺,笑道:“我自然知道兩位之身份與使命,自是不敢奢求二位能長久屈居馬羌,只求二位暫留數日,助我們練軍隊,調整佈防,便感激不盡了!”
攝提格:“大王何以對我兄弟二人如此信任,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我們?”
夫蒙適:“身陷重圍,力戰強敵而不屈,謂之勇;手仗劍刃,不殺一人,謂之仁;已破重圍,卻因朋友之故束手被擒,謂之義;牢門已開,而不遁,謂之信。似此有勇、有仁、有義、有信之輩,應屬人中龍鳳,可信可託,可堪大任,我自是深信不疑。”
攝提格:“既蒙大**任,我便坦誠相告。河西洪池嶺,極目羣山,迤邐相接,披雲裹霧,蜿蜒曲折。南臨雪山,玉質銀齒,直插雲天。西接峽谷,壁立千仞,關隘天成,懸巖危石,天開一線。其地盛夏風起,飛雪瀰漫,寒氣砭骨,雷霆伏地鳴幽籟,星斗懸崖御長空。此嶺東望隴右,西驅河西,兵家必爭之地。
秦嶺北麓大散關,東可入關中,南可通梁州,山勢險峻,層巒疊嶂,扼南北咽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北不得無以啓樑益,南不得無以固關中。
想必洪池嶺和大散關這兩處關隘的重要性,大王是十分清楚的。”
夫蒙適:“小英雄之言,切中要害,這也正是我馬羌的致命之處。這洪池嶺,今在羌龍手中;大散關,今在羌方手中。如此形勢,令我馬羌東進不能,西出不得,數年以來,終因虎狼在側,不能安枕。公子今日之意,我應即刻攻取此二處關隘?”
攝提格:“不!強攻硬奪,只能打草驚蛇,於事無補反而徒增傷亡,爲今之計,只可韜光養晦,徐圖緩進。大王可分兵兩支,扮作牧民農夫,分別至洪池嶺、大散關附近遊牧屯田,待天下有變,便以雷霆之勢,出兵奪關,則大事可成。”
夫蒙適:“便依公子之計!二位英雄可否擔此大任,各領一軍,遊牧屯田,待時機成熟,替本王搶關奪寨?”
攝提格、單閼齊聲應道:“多謝大**任,定不辱使命!”
於是議定:攝提格帶兵一千赴大散關,單閼帶兵一千赴洪池嶺,均扮作牧民農夫模樣,於關隘附近遊牧屯田,並悄悄練習登山越嶺、野戰騎射等諸項本領。
丁亥日辰時,秦亭之野,攝提格率兵出十里亭,忽聞羌笛之聲傳來,悠遠蒼涼。攝提格循聲望去,見山下亭中,一嬌美女子正手持橫笛,忘情吹奏,正是公主藍天。攝提格與衆軍士駐足傾聽。
奏畢,藍天縱聲歌曰:“天之蒼蒼,青草離離。隴頭流水,分離四下。念君遠行,飄忽曠野。登高遠望,涕零雙墮。”歌罷,藍天深情地望着攝提格。
攝提格伸手入懷,掏出藍天贈與的錦帽,雙手輕柔地撫摸着,深情款款。
良久,攝提格率軍縱馬疾馳而去,只留下滾滾飛塵。
藍天望着攝提格遠雲的方向,心中呼喊着:“攝提格——你還會回來嗎——”
攝提格似已聽到藍天的深情呼喚,他的心在高聲迴應着:“藍天——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九月庚申日巳時,北蒙王宮觀風殿,武丁正大會羣臣,朝堂議事。
武丁問於婦妌:“大司農,帝丘前線所需之糧草,可有供應?”
婦妌出班回奏:“稟大王,臣已將糧草如數交付押糧官,明日即可啓程,三日可抵帝丘。”
武丁微微頷首:“大司農辛苦了。”恰在此時,王宮侍衛奏道:“稟大王,前線戰報到了!”
殿上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武丁強自鎮定:“宣進!”
傳令官進殿,跪倒闋前:“稟大王,奉鳳帥之命上稟前線戰報,已未日我軍與九夷會戰於帝丘,陣前鬥將,倉虎勝陸寒,瑟舞平風南,侯告勝費弦,我軍士氣大振,鳳帥與風雲約定,癸亥日兩軍決戰於谷林。”
武丁龍顏大悅,殿上亦一片唏噓之聲,甘盤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已翻江倒海。
是夜,甘盤府中,甘盤與甘賓父子正密謀。
甘賓:“九夷新,敗士氣受挫,癸亥日谷林決戰,勝負之數堪憂啊。”
甘盤:“婦好、傅說,多謀善斷,兵精將猛,九夷烏合之衆,各懷心機,恐非婦好之敵。”
甘賓:“然則我們靜待婦好得勝歸來不成?”
甘盤:“自然不能,是時候我們出手了。大商精兵猛將皆在帝丘前線,此時北蒙爲空城一座,一切皆在我巫族掌握之中。”
甘賓躍躍欲試:“父親,我們該如何行動,就請您示下吧!”
甘盤:“明日即刻傳消息於羌方、相方,詐稱九夷大捷,令其即刻發兵北蒙,待會師於北蒙城下,便裡應外合,拿下北蒙。
佈置此事之後,你即刻趕往我甘氏封邑,提調三千精兵,化裝分批入城,潛伏於甘府之中。
癸亥日前後,武丁必會告祭於太廟,由你帶上羽林衛,詐稱有人刺駕,你便以保護大王爲名,殺入太廟,擒下武丁。有武丁在手,我們便可挾天子而令諸侯,真正掌控時局。
殤雪帶領我巫族暗衛,在你殺入太廟之際,秘密前往學宮,擒拿子引、子躍、子載,看押於婦孃的隱月殿,令婦娘以此爲誘餌,誘捕婦妌、婦癸等妃嬪。以婦娘之性情,必會將此一干人折磨得死去活來。
待羌方罕井牧或九夷各夷主入城,我便將其誘入府中,率潛伏之三千精銳,將其一舉擒殺。
大局既定,我們便扶子產上位,子產雖爲商王,然大商之一切,卻已牢牢握在我巫族手中,我巫族便可呼風喚雨,掌控天下。”
甘賓:“謹遵爺命,孩兒這就下去準備。”
待甘賓退下之後,甘盤便召殤雪進見。
甘盤囑之曰:“大戰來臨,時不我待,我們必須以雷霆之勢,掌控時局。癸亥日前後,武丁必告祭於太廟,我已命甘賓做好擒拿準備,力求一擊成功,倘有差池,我們便用他嬪妃、子嗣的性命相威脅,武丁其人,重情重義,必會主動入我縠中,故雪兒必須傾盡全力,助爲父拿下皇宮一干人等,此事幹系非輕,不容有失!”
“是,義父。”殤雪應道。
此時殤雪心中十分不安,王后率衆將遠征,北蒙王城巫族勢力甚囂塵上,而今大有全力出擊之勢,大商能躲過這一劫嗎?甘賓欲在太廟擒拿武丁,可否示警大王,不往太廟?甘盤欲襲後宮嬪妃,可否提前告之婦妌,令其迅速轉移?……
深夜,甘賓在夜色掩映之下,輕車熟路,悄悄溜進隱月殿,婦娘將其引入內室。
“據悉,婦好在前線鬥將大勝?這個女人,又一次大佔風頭,唉,悠悠上蒼,什麼時候能眷顧一下我這個可憐的人呢?”婦娘一臉嫉妒、慍怒與不甘。
甘賓一把將婦娘摟進懷裡,用手輕撫着她美豔的面龐,手指由面部漸漸滑至頸部,雙目緊盯婦娘,垂涎欲滴之態畢露。
“美人兒,無需煩惱,我會把你的仇人一一送到你的面前,任由你發落。”甘賓信誓旦旦。
“真的嗎?”婦娘雙目突現異彩,瞬時興奮起來。
“千真萬確!而今帝丘前線已是膠着狀態,北蒙王城武丁已成孤家寡人,正是我們施展拳腳的機會。癸亥會戰,依武丁性情,必心繫婦好安危,定會告祭於太廟,太廟之守備,大弱於王宮,我便可輕而易舉擒下武丁,彼時我號令天下,誰敢不從!”
“若武丁有備,殊死相抗,又當如何?”婦娘仍有疑慮。
“我們還有第二步棋。我巫族另有部署,以奇兵擒拿後宮嬪妃、子嗣,看押於你的隱月殿,我會爲你增加守衛,協助你控制武丁的嬪妃、子嗣,武丁投鼠忌器,必任由你玩弄於股掌之間,生殺予奪,全憑美人了。”甘賓邊說邊討好媚笑。
婦娘聽罷,立時喜上眉梢,彷彿面前便有一大堆五花大綁的俘虜在聽候她的發落。
“如果效忠於武丁的勢力反撲,我們能扛得住嗎?”婦娘又問道,此時的婦娘,顯得心機頗深。
“我們還有第三步棋。我們明日即通知羌方、相方,令其迅速會師於北蒙,屆時城門大開,城內便是一片混戰,以城中武丁之兵力,斷難相抗!”甘賓語氣堅定,儼然一代君王指點江山。
婦娘見勝券已然在握,再無遲疑,“我明日便傳消息於母國,令父親引陶國軍馬,與相方子侯合兵一處,共同開赴北蒙,爲武丁與婦好敲響喪鐘!”
甘賓喜不自勝,將婦娘摟得更緊了,“我的美人兒,如此,你可真算得上有功於社稷了。”
婦娘挑逗道:“有功於誰的社稷呢?”
甘賓:“當然是你和我的社稷,屆時我們高高在上,羣臣萬民都會臣服在我們腳下,任由我們驅策,生殺予奪,全憑喜好!”
“哈哈哈……”隱月殿中得意的笑聲持續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