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甲子,武丁率陸寒、黎軫、容昊三將,並一萬商軍,與瑟舞、飛裳軍會師,大軍前行十里,在鄀都之野,安營紮寨。
武丁派使入城,致書一封與重懷,重懷已是渾身篩糠,顫抖着雙手,於几案之上,展讀戰書。
“楚王重懷如晤:昔者北蒙聚首,姻親既定,聯盟已成,當守信諾,各安黎庶。
天災降臨,疫癘橫行,共爲脣齒,切盼相援!不意,五路齊出,乘虛而入!刀兵四起,烽火連綿!
幸得天助,將士用命,淮夷、巴方、隴右、河套四處皆平,戰火方熄。盤龍城下,二萬楚軍悉歸我營,斛律問雁授首,耿津、蘇淺身歿。
而今,漫山遍野,兵臨城下,逐鹿中原,已成夢幻。若存仁心,當擡鼎出降,免致生靈塗炭,哀鴻四野!”
重懷讀罷,面如土色,兩股戰戰,“這卻如何是好,這卻如何是好!”
甘盤見狀,對商使言道:“上覆商王,五日後決戰。”商使離九鳳宮而去。
重懷怒曰:“商軍漫山遍野,我鄀都楚軍已不足五千,如何迎戰!”
甘盤安慰重懷:“大王且安,商軍不足爲慮。我鄀都城池堅固,兵精糧足,足可與商軍相持!”
重懷卻已無望:“兵精不敢戰,糧足有盡時,枯守無望,不如早降。”
甘盤曰:“大王不可降!大王若降,那武丁必對您趕盡殺絕,橫豎一死,但求一戰,不可受辱!”
重懷涕泗橫流:“以何而戰?以何而戰!”
甘盤似已謀定:“我鄀都尚有郢城、鄢城、北津戍三鎮爲外援,三鎮縣師兵力,應有二萬之衆,大王當遣使求救,令其速速發兵。援兵一至,內應外合,商軍一擊可潰!”
重懷聞言,如夢方醒,似乎一下子發現了救命稻草!
“甘卿,此事便交由你全權負責,迅速聯絡郢城、鄢城、北津戍,速發救兵,速發救兵!”
乙丑日暮,三路使者次第歸來,俱已衣衫不整、滿臉驚惶,叩於闕下,語帶哭腔:“大王,大事不好了!郢城已被婦好所圍,鄢城已被侯告所圍,北津戍已被墨胎雲逸所圍,三鎮自顧不暇,無兵可發,尚等大王相救啊!”
重懷聞言,立時昏厥!甘盤忙令太醫救治。良久,重懷悠悠醒來,他睜開眼,環視滿堂文武官員,“衆卿,兵臨城下,孤立無援,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呀!”
滿堂文武議論紛紛,莫衷一是,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足智多謀的甘盤身上,大家多麼希望這個救世主,能帶他們逃出生天!
甘盤沉吟良久,方悠悠言道:“爲今之計,恐怕只能避禍江州,以圖東山再起。”
重懷思忖片刻,“據武丁之言,巴方已被大商軍平定,江州之地,距保寧切近,我等避禍江州,何異於自投羅網?”
甘盤:“大王可遣使江州,探查敵情,若保寧仍在巴渠手中,則商軍與巴軍必處相持之中,大王移師江州,坐觀兩虎相爭,或可坐收漁利。”
重懷依甘盤之言,丙寅日,遣使,暗由水路出發,溯江而上,密訪江州。
丁卯日,使者入江州,幸好江州無虞!從江州守將口中得知,大商虎威將軍倉虎,已將保寧城重重包圍,兩軍正處相持之中。
使者速回鄀都,上覆楚王重懷江州情形,重懷大喜,便欲棄鄀都,奔江州。
宗室貴族,文武朝臣,紛紛收拾行囊,準備車馬舟船,城內頃刻間亂作一團,一個個猶如無頭蒼蠅般,倉惶四顧!
已巳日,雙方議定,決戰之期已至,陸寒執九鳳鎏金钂,至鄀都東城門下搦戰,黎軫、容昊爲陸寒掠陣。
良久,城樓之上掛出免戰牌,城頭上人影寥寥,城中寂然無聲。
陸寒和黎軫遵武丁之囑,按兵不動。
申時,鄀都西城門悄悄打開,重懷帶領王公貴族、文武朝臣,在三千鐵甲的護衛下,慌慌張張地奔向江邊。原來,武丁派兵只圍定了東門,西門卻不曾派兵,故重懷得以逃脫。
江帆點點,勝利在望,重懷、甘盤等人長舒了一口氣。唉,這次出逃,雖然狼狽了一些,但只要能到達江州,定可開闢一片新天地,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重懷正在腦海中勾勒着宏偉的藍圖,突然,江岸有戰鼓聲傳來!緊接着,一面面旌旗豎起在江風中,獵獵作響,旗上彩繡着碩大的“商”字。
王旗之下,戰車之上,立有一人,頭戴王冠,玄衣纁裳,眉宇軒昂,目若朗星,正是商王武丁。武丁之側,有紅袍綠裳兩員戰將,正是烈威將軍禽瑟舞與奮威將軍羽飛裳。
武丁令旗一揮,商軍從左右兩翼,將重懷部衆團團包圍!重懷瑟瑟發抖,王公貴族面如土色,三千甲士不由自主紛紛向內收縮,包圍圈迅速縮小!
原來,正是潛於城內的敦牂、協洽、閹茂、大淵獻四人,偵知了重懷出逃路線,於戊辰日夜,悄悄出城,向武丁彙報了城中情況,武丁以陸寒、黎軫、容昊爲疑兵,在東門外搦戰,而他卻親率瑟舞、飛裳,於江邊等候重懷。
武丁正色道:“重懷!楚地盡失,你已經走投無路了,何必再做困獸之鬥,徒增無謂傷亡!”
重懷喟然長嘆,此時腦海之中,突然清晰地映出一人,那便是黎軫。
想當年,王弟黎軫在時,兄弟同心,東服淮夷,西降巴方,南鎮百越,北拒大商,版圖之闊、國力之盛,直追大商!
自黎軫離朝,甘盤執政,斛律問雁掌軍,大楚便風雨飄搖,江河日下。自武陽關敗退盤龍城,再由盤龍城敗退鄀都,接着,郢城、鄢城、北津戍便悉在大商掌握之下!惟有江州可去,而前路已斷!
黎軫若在,定可保本王殺出一條血路,直奔江州!唉,悔不該,當初誤聽讒言,陷害黎軫,致王弟飄泊在外,最後,竟將其逼到商王武丁麾下!
重懷下輦,持節鉞,奉國印,並青銅兵符,至商王武丁面前獻降。
武丁命侍者接過節鉞、國印並青銅兵符,以示接受重懷獻降。
武丁曰:“武有七德,曰禁暴,曰止戰,曰保大,曰定功,曰安民,曰和衆,曰豐財。
禁暴者,制止暴力,止戰者,防止戰爭,保大者,保障強大,定功者,鞏固勝利,安民者,穩定社會,和衆者,團結黎民,豐財者,發展經濟。
倘以強大武力欺凌弱小,塗炭生靈,則失去了武功之要義。
去歲之時,大楚之盛,如日中天,本該安民守土,和衆豐財,卻又因何在我大商甫遭旱災、又遇疫癘之時,兵出五路,悍然來攻!
而今兄弟離散,衆叛親離,山河破碎,宗廟不存,楚君可有悔意?”
重懷神色悽然:“將士流血,百姓流離,土地盡失,社稷不復,罪在重懷一人,望大王放過楚地宗族百姓,放過文武官員,重懷感念不盡!”
武丁:“楚君此時尚念百姓,足見宅心仁厚,我又怎會趕盡殺絕?江州之地,未受戰火,府庫充盈,楚君前往,當可頤養天年。”
武丁言罷,大手向後一揮,商軍一齊收戈,左右分開,讓出一條寬闊大路,直通江邊!
重懷及楚地貴族欣喜若狂,唯恐武丁改變主意,忙扶老攜幼,三步並作兩步,爭先恐後地奔向江邊。
甘盤低頭走過武丁車駕之前,突然間,身形暴起,雙袖一揚,袖中數十點寒芒,向武丁激射而來!
奪命銀針!巫族甘盤獨門暗器!
射殺墨染,偷襲子玥的奪命銀針!
事起倉猝,衆將士驚呼一聲!一紅一綠兩道身影,從馬上縱起,雙雙擋在武丁身前,正是瑟舞和飛裳!畫影、騰空劍頃刻舞出一道銅牆鐵壁,叮叮叮,一陣響聲過後,甘盤的奪命銀針,被悉數擊落。
刷!甘盤手中多了一柄長劍,足尖一點,身形飛掠,直撲車上武丁!
瑟舞和飛裳擎劍相迎,叮叮叮,三人在空中交手三合,甘盤身形被瑟舞和飛裳逼落。
甘盤此時,渾如籠中困獸,圓睜血紅的雙目,手臂青筋暴起!他使出渾身解數,瘋了似的,衝向瑟舞和飛裳,他誓要衝透劍陣,飛奪武丁性命。
瑟舞和飛裳施出雲夢劍法,雙劍合璧,一攻一守,有進有退,劍分左右,勢合陰陽,上上下下,風雨不透。
甘盤劍雖快,招雖狠,卻終是衝不透雲夢劍陣!
便在此時,從楚貴族陣中,飛出四條身影,齊喝一聲:“看劍!”四柄金劍,分別從四個部位,向甘盤刺到!
正是敦牂、協洽、閹茂、大淵獻,四人一直潛伏在重懷所率的逃難貴族隊伍之中,見甘盤突然發難,便共同殺出,截住了甘盤退路。
甘盤方揮劍格開四金童的劍,瑟舞和飛裳挺劍又至,六人六個方位,封住甘盤所有去路。
甘盤右手揮劍,用盡拼命的招式,勉強將瑟舞和飛裳迫退兩步,瞅準時機,左袖一揚,四點寒芒,飛射四金童!
四金童各揮金劍,震落奪命銀針,攻勢不由一緩,甘盤乘此良機,飛身衝出重圍,直奔江邊而去!
瑟舞、飛裳與四金童追至江邊,甘盤投身大江,瞬間無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