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人正說着,外頭忽然人聲鼎沸,只見那長街之上人潮涌動,一座金頂紅木的八擡大轎被衆人簇擁在中間,自遠處緩緩而來。

轎上的少年一襲白衣斜靠在榻上,手中紙扇輕搖,神色慵懶,眉目似畫,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薄脣微微一勾,如豔麗的桃花,萬物皆黯淡。

周遭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瞬間響徹天際。

“喻崢,我太喜歡你寫的話本了!”

“不愧是我的男神,話本寫的好看就算了,長得也這麼好看!”

葉梓心耳朵一痛,只覺這臺詞萬分熟悉。

此時,一個女書粉艱難地擠到最前頭,高舉話本,聲嘶力竭道:“喻崢,你能不能給我籤個名!”

喻崢附耳交代了貼身隨從兩句,富貴轉身接過書粉的話本又遞給他,便見他從袖中拿出備好的印章,蓋在話本的扉頁上。

動作舉止極其矜貴優雅,看得人如癡如醉。

旁人見了羨煞不已,也紛紛跟風要簽名。

“嗚嗚,我的男神也太寵粉了吧,喻崢,我永遠支持你!”

呼聲如熱浪,一波接着一波,聽得人心潮澎湃。

“喻崢”這名字相當耳熟,但葉梓心卻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是誰,雖然沒認出正主,卻在人羣中見到一羣“老熟人”。

宋晚也覺眼熟,兩人驚詫片刻,又瞭然地互看對方,似是想到了一處。

耳畔的喧囂於喻崢而言,非但不刺耳,反似天籟之音,悅耳至極,甚至還有療愈作用,連同昨日一夜未眠的疲乏也消失無蹤,當下只覺神清氣爽,身輕體暢。

“富貴啊,你知道爲什麼有一種人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卻偏偏要靠才華?”

富貴想也未想,脫口而出道:“因爲傻嗎?”

喻崢收起紙扇,敲他腦袋,一字一句道:“是因爲優秀!”

富貴無言以對,只覺眼前之景太過刺眼,自己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少爺,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喻崢衝書粉打招呼的手僵了僵,一口否決:“不能!”

富貴跟着他這麼多年,什麼都好,就是有個壞毛病,愛說大實話,一天不說大實話就渾身不舒服。

“少爺,雖然我知道你不想聽,但是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

“少爺,咱能不作了嗎,你看看這些人,不覺得咱們的經費再燃燒嗎?”

“……”

“少爺,過氣並不可恥,可恥的是過氣了還出來招搖!”

“少爺……“

“閉嘴!”喻崢氣的臉都白了,拔高聲音糾正他的措辭:“本少爺都說過多少遍了,我那不是過氣,而是天妒英才,短暫地不火了一下!”

是的,天妒英才,這話富貴幾乎要聽到耳朵生出繭來。

跟隨喻崢這麼多年,富貴覺得他家少爺簡直堪比話本里的男主角。

家世好,出生書香門第,父親是一品大學士,母親也是將門之後。

顏值高,天生的好皮囊,多少姑娘爲看他家少爺一眼爭得頭破血流。

可如此的天之驕子卻好好的仕途不走,成了京都城豪門子弟裡的一股清流,偏要一門心思地寫什麼話本子,混了個宮廷話本師的閒職。

任職期間創作的《落跑小王妃》《腹黑太子極品妃》《親親小娘子》等戀愛題材的經典話本紅遍後宮和大江南北,就連皇后娘娘都愛不釋手。

那時候他家少爺每每招搖過市,身邊拍馬溜鬚之人比比皆是,排隊等簽名的書粉那可是能從城東排到城西呢。

只可惜好景不長,話本界新人輩出,他家少爺很快就被“後浪”拍“死”在了沙灘上,被人詬病情節爛俗,泛善可陳,從此在沙灘上長臥不起。

從雲端跌落,出門無人識的痛到底有多痛,那可是會呼吸的痛,這份打擊太過沉重。

富貴記得他家少爺辭官回家的那日雨下的賊大,他指天發誓,定要寫出驚世之作,讓那些對他愛答不理的人,從此高攀不起。

也約莫是那日下雨腦子進了水,靈感如便秘,負氣之下又揚言要找什麼創作靈感,便跑到這千葉縣來了。

如此也就罷了,卻是死不承認自己已然過氣,一月前就放出自己要來的消息,如今更不惜花錢找了這麼些人來充排面,自擡身價。

不過見到那些一個個喊得臉紅脖子粗的“假書粉”,如此賣力的表演,看來這銀子倒也沒白花。

“這喻崢不就是早前那個宮廷話本師嗎,走,咱們也過去看看!”

經附近的路人提醒,兩人總算是想起這麼號人物來了。

宋晚嘖嘖兩聲,不由感嘆:“看看這排場,果然是筆大單子!”

雖是“同道中人”,本該互不干涉,可這廝偏挑她發新書的這日跑來攪和,無疑讓書鋪生意雪上加霜,門前僅有的一些人也跑去看熱鬧了。

葉梓心心裡不是滋味,嗤之以鼻道:“哼,宮廷話本師,名號倒是夠唬人的,可說白了還不是和我一樣是個過氣的!”

“那能一樣嗎,人家好歹曾經火過,你呢?”

打臉來的太快就像暴風雨,葉梓心哪肯服輸:“至少我這人平日從不用錢幹坑蒙拐騙之事,行得正坐得直!“她挺着胸脯,口氣相當驕傲,十分有自知之明道:”反正能用錢解決的問題,我都解決不了!"

宋晚啞然失笑,頭一回聽人把窮解釋的這般清新脫俗的!

街上看熱鬧的人愈發多了,兩人很快被人羣衝散。

葉梓心被擠到轎邊,恰巧有風把輕薄的簾子捲起,露出少年精緻好看的眉目。

耀眼的光影間,兩道視線猝不及防地相撞。

她呼吸一窒,一時被眼前那副好看的皮囊所驚豔,怔忡了片刻。

好看倒是好看,不過這般招搖過市,想來也是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