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馳是聽到電視裡的廣告, 在楚悅和蘇芩忙着罵左卿的時候離開的,一個人晃盪在大街上,沒有人認得出來。
不停的向前走, 身邊的喧譁都與他無關, 融不進那片熱鬧裡, 也不讓熱鬧侵襲自己。走累了就歇歇, 然後繼續走。
最後, 他來到了自己的房子裡,打開門把自己縮在沙發裡,沒有打開電視, 甚至連燈都沒有開。就這樣,讓自己沉溺於這片黑暗。
只有在這裡他會有些一些安全, 也只有在這裡他會容許自己的心氾濫的疼。
回到這裡, 就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開始, 也是最後的終點。
最後一次了,如果這一次依舊等不到, 他會選擇徹底的離開他的生命,徹底的忘記他,即使用一輩子的時間。
獨孤落邊開車,腦海中邊閃過今天楚爸說的話。
三年前小馳說要回家的那一天原來是他的生日,瞧他多失敗, 居然從來沒有想過要知道愛人的生日, 這樣重大的日子, 那天小馳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去, 因爲一直沒有對小馳坦白怕到時候露餡一發不可收拾, 他居然拒絕了。
那天小馳回了家,在許願的時候坦白了他的感情, 那樣冷靜而溫柔的男孩,居然那麼勇敢的說出自己的感情,那一天小馳出櫃了。
對於那樣的家庭可以想的出是怎麼樣的震盪,楚爸老來得子最疼在心尖上的就是這個兒子,雖然沒有指望過他大富大貴,卻也想希望他可以有個妻子,有個兒女。結果他居然和他們說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背景他居然一概不知。
什麼都不知道,就那麼愛上,愛的堅定不移。
結果只能慘烈。
楚爸氣瘋了,楚媽也很氣,但是隻是想勸兒子回頭。
楚馳沒有答應,換來了楚爸怒火上的一頓鞭打,七月的天穿的是短袖,皮帶一下一下的抽在楚馳單薄的身上,淤青的印子已經是輕傷,很多地方都抽破了皮,流出了血。
楚悅和媽媽拉不住盛怒中的楚爸,而楚馳也跪在地上不肯妥協也不躲,最後還是楚悅撲上去擋在楚馳身前,說要她連她一起打,這才讓楚爸停下了手。
獨孤落記得楚爸說出這些話的聲音,哪種疼痛是他不能體會的,那是一個父親因後悔而痛。獨孤落只知道當時自己是怎樣聽完這些話,他的小馳在三年前就爲他受了怎麼多的苦,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楚爸說,他當時是瘋了,纔會下那樣的重手,狠那樣的心。
獨孤落可以理解,卻不能不介意。其實他更恨的是自己,如果那一天他一起去了,那麼他就可以保護他的小馳,可以和他一起分擔。
楚馳靠在沙發裡,閉上眼睛耳邊好像還能聽到電視裡那個女人的聲音,機械的,沒有感情的播報着,獨孤落一會兒的澄清。
呵!澄清。
多可笑,多無情的兩個字。
所有的一切好像和三年重複,一切一切都這麼的相似。
三年前他從家裡回來,打開門就是一片黑暗。他以爲他睡了,打開燈卻發現家裡沒有人,他的鞋子也不再。
那時候他好痛,全是都在痛,痛的沒有力氣爬起來去醫院。
只能和現在這樣縮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想要分散注意力讓自己稍微好過點。
結果他看到了獨孤落,也就是他的阿一。
他光芒四射的坐在那裡,所有人都在爲他的歸來歡呼。他不再是那個耍賴,懶散的男人,而是一個巨星,舉手投足間都是讓人炫目的魅力。
他記得當有人問他之前的半年去哪裡時,越到過什麼事情時。
他清晰的聽到,他說,不記得了。只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罷了。
楚馳咳笑,呵呵,無關緊要,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居然是無關緊要的人,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只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他在做什麼,做什麼……
爲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真的是……好賤……
人們都說,當初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楚馳那個時候是恨過,可是他本來就是個淡然的人,那樣的恨終究不能自圓其說,更何況他越來越發現自己對他有多在乎。
是的,在乎。
刻意的不提起,只是害怕看到時的心痛。
他可以欺騙所有的人,卻沒有辦法欺騙自己的心。
那天他並沒有就那麼相信電視上的話,比較明星也明星的苦衷,不能盡興。那時他堅定的覺得他的阿一會回來找他,所以他拖着重傷的身子在漆黑的屋子裡等了他一夜一天。
直到第二天夜裡自己開始發高燒,傷口因爲沒有及時處理,天氣太熱已經開始發炎,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動彈不得。
那時他有想過就怎麼死了算了,反正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就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突然有那麼一絲的清明,不!他不能這麼離開!
這場愛情他已經拼勁了全部,他不後悔,也不心虛。
他不能這麼窩窩囊囊的離開,他想若真的如此,死了也會後悔的。
在最後,他打通了楚悅的電話。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
我也不後悔曾經愛上過你。
那時我很幸福。
獨孤落趕到楚馳家的樓下時,擡頭看到沒有一點光亮的房間,心沉了下來,好像一個陷入沼澤的人,一步一步走向了沼澤的最中間,直至被黑暗淹沒。
那樣的窒息,讓人恨不得在此之前就死去。
獨孤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人,他找不到他的小馳——怎麼辦——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決定上去,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離開,而且除了這邊他已經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人了。
來到門口,發現門居然是虛掩着,沒有上鎖!
心中一陣狂喜,手腳卻拼盡了今生最慢的速度,好像電視裡的慢鏡頭,一步一步,一點一點,開門,進門。
門裡好像藏着一個巨大的夢,希望裡面的美夢,卻又害怕陷入另一個噩夢。
進去客廳裡之後,在黑暗中他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楚馳,好像他也聽到了他進來的聲音,擡起頭看了過來。
銀色的月光清晰的照出了他的輪廓,獨孤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謝上蒼。
“你來啦。”楚馳先開口說話,淡淡的好像之前他每一次回家都會在玄關說,“我回來了。”
獨孤落覺得眼睛一陣火燒般的疼,他衝過去抱住他,孩子般的任由眼淚落在他的脖頸間,第一次用哽咽卻無比霸道的聲音說:“我不准你再離開我!前世來生我管不了,可是這一世,只要我還活着,我就不准你再離開!”
我不準!多霸道,多讓人討厭。
可是楚馳知道,他喜歡,有一個人對自己說不準,那種失去的疼他懂,只是原來失而復得的感覺會是這樣的酸中帶甜。
“霸道。”
“誰讓你老是跑的不見人影,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找不到,我們差點就這麼錯過了!”
“我知道你會來。”楚馳看不到他的淚,只能伸手摸上他的臉頰,指尖的冰涼和脖間他留下的一樣,冷冷的卻灼了他的心。
“我知道就算很晚,很晚你也會來。”
“對不起,痛不痛。”獨孤落把人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那抱着的是他這一世的寶貝,想起他身上的傷他就心疼。
“早不疼了,連疤都沒有留下。”楚馳笑着搖搖頭,頭枕在愛人的胸前,這樣的感覺真好。“我只是想知道,那天你爲什麼沒回來,你不是故意不回來的是不是。”
獨孤落低頭親吻他的臉頰,柔聲說那天的事情。
那天楚馳走之後左卿就殺上了門,獨孤落知道一定是公司那邊出了什麼事情,左卿纔會這麼着急,也知道自己這麼不負責任的離開了半年確實有點過分,想說楚馳一下回不來就先和左卿回了公司。
沒想到他被設計了,一回公司就上了記者會,然後被公司的高層弄去開什麼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左卿說什麼他都不聽,堅持要回來找楚馳,結果在過十字路口的時候,被一個逆行的車撞了上來,來不及反應就暈過去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右手骨折,有輕微的腦震盪。醫生說他命大沒有傷到要害,也沒有多重的傷。
醒來之後他就鬧着要回來看楚馳,結果左卿沒有辦法只好帶他回來,沒想到已經人去樓空,之後他來過好幾次都沒有再見到楚馳。
一來二去兩個人就這麼錯開了。
“骨折?長好了沒,是不是很痛。”
“呵呵,這麼久了早好了。”獨孤落笑着用楚馳回答他的方式說着。
是啊,這麼久了,三年了。
再重的傷也該好了,更何況此刻有你在身邊。
其他又算得了什麼。
“其實,我想回家的。”黑暗中楚馳小聲的說,有點不好意思。“這幾年我很想爸爸媽媽,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老了。”
“爲什麼不回去看看他們。”
“我不敢,我害怕看到爸爸失望的眼神,雖然不後悔坦白,可是還是很對不起他們。”
“過幾天我陪你回去吧。”
“你?”
“恩,爸爸說,讓我跟你一起回去。”
“誰是你爸。”
“恩,那是岳父大人?哈哈……”
三年。
我們不是重新開始。
因爲我們從來沒有放開過彼此。
親愛的,我們不許來生,只要這一世做彼此的唯一。
相伴到老。就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