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略晴朗, 帶着春天特有的和煦的暖風,吹散一屋子沉悶的空氣,言朔的房間大而空曠, 大風吹開落地的白色窗幔, 盤旋在空曠的屋內, 吹開言朔覆蓋在額前的黑髮, 露出墨一般黑色深沉的眼瞳, 那眼沒有無任何神采,彷彿任何光與顏色都照不進去。
九色坐在咖啡廳內一個角落,拿着小小的咖啡勺把玩, 桌子的白色瓷杯裡放着方糖,他取出來一個個壘起來, 豎成高高的一疊, 然後坐在那裡發呆, 對面前的情況並沒多少留意。“你找我?”李艾東大大咧咧的坐下來往桌上扔了一盒煙。自己靠進沙發裡從裡面抽出一根銜在嘴裡,點了火那煙便在空氣裡冉冉的燃。
九色望了那煙火一眼, 他敲了下桌面,發出“噠”的一聲,白色豎起的糖塊應聲而落,桌面上滾得到處都是,九色正經看他, “最近混的很不錯嘛, 車都換了。”
“你也知道我們做經紀人的, 車就是明星的臉面, 怎麼, 看着不順眼啊!”
九色一雙眼看着他,略顯認真, “你是不是早知道什麼?”他聲音拔高:“當年言朔當你是兄弟,你在N市呆不下去要跟着言朔去國外,他帶你一起去。你揹着他搶他女朋友,逼着言朔回N市,你他媽的算什麼,你做這些對得起言朔嗎,你對得起他當年的情誼嗎!”
“方欣言是我先看上的!到底是誰搶了誰的女朋友!”李艾東因爲激動菸頭的灰抖落在皮膚上都沒發現,他盯着李艾東,“當年我給他介紹方欣言時明明告訴過他,是我先看上的,到底是誰對不起誰,如果不是他,方欣言現在也不至於這樣子!”
兩人在不大的桌子兩側對立着,最後還是九色開了口:“就算言朔當年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他現在也償還了,如果你還記得當年那份情誼,就幫幫他吧。”
李艾東沒有說話,在沙發上坐了會,纔開口,“我也不是真恨他,是你老翻從前的舊賬。再說不是我不想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天方欣言都做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聽她說好像偷了言朔的電腦,僱槍手寫死了裡面一個人物。”
“這跟言朔現在躺在醫院裡有什麼關係?”九色不明白。
李艾東也不明白,一副疑惑的神色的說:“之後言朔把那槍手打了個半死,後來還進了醫院聽說都是因爲方欣言動了那臺電腦。怎麼,言朔沒給你提起過?”
九色不說話了,言朔就現在那副樣子他還指望他能幹得了什麼,可他就不明白了,“你是說因爲方欣言動了他的電腦寫死了裡面一個人物,他就這樣了?”
“好像是吧。”
九色有點想不通,腦子轉不開啊,做手勢招李艾東靠近些,又問了一遍:“你不覺的言朔有點神經病啊,你說,誰會因爲自己筆下一個人物死了就成那樣子。”
李艾東搖頭,九色繼續疑惑,“你確定沒其他事了?你是不是漏了什麼?”
“不會吧,方欣言回來的時候簡直傷心欲絕,說什麼自己還不如一個配角,哭了好幾天嗓子都不能用了。”
九色回來的時候還是不太明白,總覺得李艾東是不是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琢磨了一路都想不明白,拎了一袋泡麪上了言朔的住宅區,回來的時候看了眼靠在牀上的言朔,他依然低着頭,黑色的發柔軟的貼在額上,蓋着眼睛。白色亞麻襯衫套在纖瘦的身上露出微凸的鎖骨和透亮的肌膚,纖長的手臂擱在絲被兩側,手指微微蜷起露出瑩亮整潔的指甲和細長的手指,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一側敞開的玻璃窗有微風吹拂,他是如此安靜,似乎和這柔順的風景這寧謐的房屋融爲一起,直到九色大力推開房門發出“砰”的一聲,然後毫不客氣的直接走進廚房,廚房裡有點亂,貌似上一次用已經過了很久,九色撿了個水壺注入水,放在電磁爐上等水開,回頭看言朔:“大哥,今天過得可好?”
他走出廚房,坐在吧檯的位置,回頭看了眼放在言朔手邊的銀色筆記本,開了瓶水對着瓶口喝了起來,“我去見了李艾東,聽他說了些事,但他說的我有些不太明白。”說着水壺裡的水已經燒開,他給自己泡了杯泡麪,將筷子放在泡麪上蓋住杯蓋,又去翻冰箱看還有什麼能吃的,繼續說道,“我就不明白了,小說人物死了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至於激動成這樣子。你也看過不少了,別說配角,主角死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爲什麼你就不能放手讓一個配角完成自己的使命乖乖的去死。”
九色說道這裡看言朔,他的眼睛蓋在頭髮裡看不清情緒,可他知道言朔正在盯着他,對他剛纔的話有所反應,九色覺得自己沒有說錯啊,於是繼續說:“給自己筆下的人物過不去,這還真不像你,就之前你寫的那些吧,死過去的配角主角加起來也有幾十個吧,你哪一次放在心上,死了就死了嘛。”
言朔依然乖坐在哪裡,似乎低垂了頭,九色看出了他的傷心,這麼傷心的言朔還是第一次,他坐在那裡顯得很悔恨,又是那麼的哀傷。這讓九色都有些不忍心,於是揭開杯麪吃了口說道:“你也真是的,至於嗎,既然不願意讓她死,那就讓她活過來好了,這在以往又不是沒有先例,就金庸的天龍八部裡最爲常見,喬峰他爹蕭遠山當年跳了崖,死了二十多年,老頭子大筆一揮說沒死就沒死,直接跳出來殺了那麼多人。還有最著名的應該就是神鵰俠侶小龍女了,被戰鬥力那麼強的幾大高手夾擊身受重傷,你說重傷吧,不是還有楊過在這給治嘛,可又來個郭芙,又是一記冰魄神針,簡直是無藥可救,這都沒救了還跳了崖,生命沒了不算這連身體都沒了,可金庸老人家不讓你死,你怎麼虐都沒用,重傷中毒跳崖那都沒用,大筆一揮這到最後不照樣活得好好的嘛。”
“他誰啊,他就一普通拄着柺杖的七十多歲的老頭子,在現實生活裡,那就是一生活不能自理,可在他小說裡,那就是神啊,他想怎麼着就怎麼着,不管尋死多少次想不開的女主他都能給她救活囉。我說你怎麼那麼想不開呢,擱你電腦裡的小說,一個女配要死要活的,還能難爲的了你,只要是沒燒成骨灰,埋在地裡你都能給她一指甲小刀讓她挖個洞爬出來,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嘛。”
說到這裡九色又疑惑:“我說我這烏鴉嘴不至於吧,她還真被那誰給挫骨揚灰了?”
說到這裡言朔終於有了反應,偏頭去看放在身旁的電腦,想去拿可手上沒了力氣,只得開口對九色說:“給我開一下。”
九色都快哭了:“爺啊,你終於有迴應了,不帶你這麼嚇人的,我說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快點,別廢話。”
九色趕緊上前去開那筆記本,按了電源鍵,連着按了好幾下才哭喪着說:“沒電了,得充電。您別瞪我啊,我又不是充電器,這電腦不是好好的嘛,又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的,我給您充電去。”
“你懂什麼。”言朔回了句。
九色笑開了臉:“是,大爺,我真不懂你,爲了本小說簡直能瘋魔,不就是死了個配角嘛,她是你筆下的人物就是想死不也得徵求您的同意嘛,您不同意她就是跳到火海里您一場雨也給她澆滅囉,你要是不想讓她死她能死透透?有你這麼做大神的麼。”
“你懂什麼。”在言朔眼裡,顏嫿是人,活生生的會生老病死,跟自己是一個模樣的,在他眼裡人死不能復生,所以顏嫿的死那就是真的死,他除了悲傷什麼都做不出來。在九色眼裡,她就是一個小說人物,旁觀者那就是門清,什麼都看在眼裡,稍微想想什麼都出來了。可言朔偏偏被堵在絕望的死衚衕裡。
言朔坐在牀上深呼吸,閉着眼睛養力氣,九色趕緊拿來自己吃了一口的杯面遞到言朔面前:“大神,吃點吧,別餓出個好歹來待會沒力氣讓你的女配絕地復生花容月貌。”
言朔真的一點胃口都沒有,可還是吃了幾口,“幫我煮杯咖啡,多放點糖。”
“好嘞。”九色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動哭了,他還以爲多麼了不得是事情,之前言朔有多絕望差點沒跟着去殉情,他也就嘚吧嘚,沒想到言朔真能聽進去,他只祈求待會開電腦的時候那可憐的女配真沒被別人挫骨揚灰,如果這樣,估計連大神都無能爲力了,你說這都成炮灰了之後的情節該怎麼續。
如果真那樣,他可是沒轍了,只能祝那女配這一路好走,下次別再攤上言朔這樣的大神,去做一個那麼惡毒又那麼沒好下場的女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