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一片風平浪靜。可實際上,卻暗流涌動。
東都洛陽那邊的消息終於傳來,揚州總管一職果然易主,尉遲勝去職,接替他的人據說是獨孤閥的人。但是具體是哪一位,就衆說紛紜,不一而足。
羅飛羽從多個渠道,也沒能探聽到確切的消息。
消息傳開的同一天,駐紮在江都城內外的大軍統領偏將,就接到揚州總管尉遲勝的軍令,至總管府議事。
羅飛羽如今也是偏將,也在其列。
總管府位於城北,就在皇宮一側。羅飛羽不是第一次前來,但是這一次,與這麼多統兵大將一同前來,就是頭一遭。
歷陽守軍比較特殊些,歷陽通守趙礪已死,撤下來的這一萬多守軍,步卒四團,騎卒四團,就只有八位偏將統領,未設大將和亞將。
其餘四軍,就各有統領大將一人統帥,大將之下,纔是統領各團的偏將。
偌大的總管府廳堂裡,衆人濟濟一堂。揚州城的陳守備,也在其中。尉遲勝尚未現身,衆人相熟的聚在一團,相互問候,談笑風生。
羅飛羽與馬騏利等人站在一起,齊遂笠似有意若無意地提醒道:“雷偏將還真是熟人衆多啊。”
從進到總管府至今,雷佟一直在忙着跟相熟的人打招呼,根本就沒顧得上跟歷陽守軍這些個偏將在一起說上話。
馬騏利冷哼一聲,答道:“雷偏將乃是海陵人士,有這麼多相熟之人,也不奇怪。”
羅飛羽沒關心這個,而是暗自納悶。不是說要議事嗎,怎麼天都快黑了,尉遲勝還沒出來?
正想着這事,廳堂後響起一陣腳步聲,有人哈哈大笑着,貌似是在邊走邊談。
揚州總管尉遲勝陪着一人,談笑甚歡,走了進來。
這人年約三十上下,相貌堂堂,身材高大,比之尉遲勝,竟然還要高出半個頭。
他與尉遲勝謙遜了一番,最終還是尉遲勝坐了主座,他坐在副座,隨行而來的一衆隨從,也都各自落座。
“各位!”尉遲勝沉聲說道,“這位是朝廷派來接替老夫揚州總管一職的獨孤鵬大人,今日交接大印,江都就交給獨孤總管了。老夫明日即會北上東都,今日請諸位來,一來是爲獨孤總管接風洗塵,二來也是借獨孤總管的光,與諸位道別。”
羅飛羽聽得心裡直撇嘴。
這段時間,尉遲勝可沒閒着,而是派人一再來探各人的口風,是否願隨他北上。
做了這麼多的鋪墊,難道在獨孤鵬一到,他就偃旗息鼓了?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在尉遲勝的示意下,衆人起身,一起見過新任的揚州總管獨孤鵬。不過尉遲勝爲獨孤鵬介紹的,就還有揚州城陳守備,以及四位統領大將。其他一應偏將太多,他一個都沒有介紹。
侍女僕從魚貫而入,端來菜餚,以及一罈罈美酒。
尉遲勝端起酒杯,站起身來,遍示諸人,說道:“這是獨孤總管從東都洛陽帶來的美酒,老夫借美酒,先敬獨孤總管一杯!”
衆人轟然一聲,齊聲說道:“敬獨孤總管!”
獨孤鵬哈哈一笑,與尉遲勝相對示意,滿飲一杯。
酒的確是好酒,與那天夜裡在虯髯客府上飲的美酒不相上下。
只是羅飛羽就有些不辨滋味。眼前的這兩位主角,尉遲勝,獨孤鵬,身後分別代表着宇文閥和獨孤閥,暗地裡鬥得不可開交,表面上卻這麼一團和氣,也不知道他們肚子裡到底安着什麼樣的鬼心思。
夜色漸深,廳堂裡燈燭通明。幾輪祝酒過後,氣氛漸漸熱烈起來。獨孤鵬酒量甚佳,簡直就是有些來者不拒的架勢。可是羅飛羽沉默不語,暗地裡觀察下來,很快就發現獨孤鵬酒喝得不少,菜餚卻甚少下箸。而尉遲勝卻是喝酒吃菜,毫無顧忌。
羅飛羽一開始喝酒,就自然而然地運轉內息,把入肚的酒水搬運到雙腳涌泉穴,保持不醉的清醒狀態。
可是猛然間,他悚然一驚,發現體內的內息竟然如同凝滯了一般,膠着在穴竅脈絡裡,運轉得十分緩慢。
這是怎麼回事?羅飛羽心裡暗自震驚,環顧左右,衆人卻都沒事人似的,喝得正高興。
他立刻明白過來。這是酒裡有東西。這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東西,讓人內息凝滯,等於是把武功高手也給硬生生地給廢了!
只是這是誰下的手?尉遲勝,還是獨孤鵬?
羅飛羽不知道答案。他靜坐在那裡,暗中憋住口鼻呼吸,催動內息,一點點艱難地保持着內息的緩慢運轉。
只是頃刻之間,他就憋得滿臉通紅,貌似是不勝酒力的樣子。
如此強行憋氣,胸腹間如同火燒火燎的一樣,十分難受。可是羅飛羽心裡一片清明。這個時候卻如若不能趕緊恢復功力,等到下毒的人亮出底牌,就會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故而即使再怎麼難受,他仍然強自忍受着。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就浮現出《長生訣》上的第六第七幅圖。
一口氣憋在胸口,如要爆裂開來一樣,羅飛羽怕自己忍不住張嘴呼吸,一隻手捏着鼻子,一隻手捂着嘴,往地上一倒。
他不是第一個倒地的。正是廳堂裡倒地的嘩啦聲一個接一個,他才主動這樣倒地的,以此掩人耳目,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
砰!
呯然聲響中,尉遲勝大吼一聲:“怎麼回事?獨孤鵬!你在酒中下毒!”
羅飛羽看不到廳堂中的情形,但是能聽到驚呼聲四起。他仿若是置身於事外了一樣,就連自己的身體,也如同是在以第三者的視角在看待。
頭頂天靈穴涌入冰冷氣息,腳底涌泉穴,則變得火熱滾燙,熱浪滾滾。體內的穴竅脈絡,內息如同凝固冰凍了一般,在這兩股冷熱氣息的衝擊下,迅速崩解消融,化作一個個旋風氣暴,在體內穴竅脈絡裡四處衝擊。
這一次的感受,比之羅飛羽當日修煉《長生訣》時,還要更加難受。他甚至能夠感受到經脈在這般力量的衝擊下受到劇烈震盪衝擊,損毀,破裂了,然後又在強大的自愈再生能力下,自行重組癒合。
這是真正的洗髓伐筋,其中的痛楚,即使以羅飛羽強大的忍受能力,也是痛得渾身冒汗,全身顫抖。
廳堂之中,已經是羣情激憤。獨孤鵬抗辯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憤怒的吼叫聲中。
尉遲勝的聲音格外洪亮:“獨孤鵬!你欺人太甚!你想要揚州總管一職,老夫老老實實退讓就是,你竟然還要老夫的命,還拉上這麼多同僚的命!你……老夫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