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深夜論天下大勢

羅飛羽如此問,自然是因爲他並不完全是猜測,自是也沒有足夠的證據或足夠可靠的信源,來完全證實此說。

宋智面帶微笑,微微點頭,說道:“總管爲何如此說,千萬別告訴老夫,你只是推斷出來的。”

羅飛羽苦笑道:“三分連猜帶蒙,三分略有證實,剩下四分就是空白。總管府裡,我找到一封宇文化及的信,雖然語焉不詳,但我判斷與李子通有關。”

宋智說道:“大業十一年(615),李子通不相容於齊郡長白山賊寇左才相,率部衆萬人南下淮南。起先屈服於杜伏威之下,後見機可乘,率衆發難,重挫杜伏威。隋將來整率軍清剿,先後擊敗杜伏威和李子通。李子通率餘衆投奔海陵,自稱將軍。”

那個時候,尉遲勝已經是揚州總管。以他手中的兵力,想要剿滅李子通,根本沒有什麼問題。

宋智接着說道:“李子通盤踞海陵後,從海路北上,再據鹽城,東海,沐陽,與海沙幫配合默契,覬覦餘杭。獨孤閥積極拉攏巨鯤幫,卻因獨孤閥手中無兵權,勢力難出東都洛陽,故而區區一個巨鯤幫,阻擋不住海沙幫在東南沿海一帶的坐大。”

“水龍幫呢?也無法阻擋海沙幫?江湖不是傳言水龍幫是依附於嶺南宋家的?”羅飛羽問道。

宋智坦然答道:“水龍幫與寒家之間,頗有些淵源,不過只是生意上的合作,水龍幫幫主張任,並未依附於寒家。”

他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羅飛羽卻能感受到宋智這番話背後的廣闊深遠,笑道:“原來如此。看來水龍幫的背後,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

宋智微微一笑,沒有搭話。

羅飛羽話題一轉,問道:“前不久,宇文閥的第三號人物宇文士及親率高手,出現在餘杭,混在海沙幫裡,攻擊東溟派的飄香號大船。這一次李子通出兵,是否宇文士及在背後所推動?”

宋智搖頭道:“宇文士及事後即已趕回東都洛陽。不然,他一定會來到江都,找你的麻煩。”

“東都洛陽,又出了什麼大事?”羅飛羽一驚,雙眼微縮。

如今雖然天下豪傑烽起,楊廣應接不暇。可是楊廣的一舉一動,還是牽動着天下人的目光,實際上也深深地影響着天下大勢。

“嗯!”宋智點點頭,很滿意羅飛羽這般的敏銳,“宇文閥低估了朝中算計他們的勢力。這一次,是因爲朝堂重臣,紛紛上柬,要楊廣移駕大興(長安)。”

“嘿,移駕關中,始作俑者是什麼人?”羅飛羽曬然道。

宋智微微一愣,問道:“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羅飛羽點頭答道:“朝堂上各家勢力在暗中較勁。最先提出這個話頭的人,動機十分值得考究啊。”

“此話怎講?”宋智問道。

羅飛羽解釋道:“如若是真心誠意爲楊廣和大隋着想,且心裡明白的,必定會力主楊廣留在東都洛陽。移駕江都,是宇文閥所力主,自然是因爲這樣宇文閥等若掌控了朝堂。而移駕關中,這個圖謀就大了。”

“嗯。有道理。可是這一次,宇文閥是贊同楊廣移駕關中的。”

“他們當然贊同。”羅飛羽說道,“表面上看,楊廣移駕關中,各方都能得利,故而樂見其成。東都洛陽面臨着瓦崗軍的攻擊壓力,楊廣爲安全計,移駕關中能穩固皇位。宇文閥可擺脫東都洛陽王世充等實權大將的掣肘。楊廣皇位穩固,獨孤閥也就穩固了。朝堂重臣也認爲關中可安枕無憂。然而果真如此麼?”

宋智沉思一會兒,沉聲答道:“最先上柬的,是晉陽宮副監裴寂。他是楊廣的人。”

“晉陽宮副監?”羅飛羽沉吟着,“那晉陽宮監是誰?”

宋智再次一愣,耐心地解釋道:“太原留守李淵,就是晉陽宮監。”

羅飛羽眉頭大皺,豁然哈哈大笑起來,連聲讚道:“李閥這果真是好算計啊!”

這次輪到宋智皺眉,問道:“此話怎講?裴寂上柬,李淵卻上柬力主楊廣駐駕東都洛陽,並說什麼天子守國門,天下可定。”

“爲什麼說裴寂是楊廣的人?”羅飛羽岔開話題,問道。

宋智有些摸不清羅飛羽的思路,答道:“楊廣留下裴寂在晉陽,就是爲了監視李淵。”

羅飛羽搖頭苦笑,說道:“我已經大致明白了,這果真是一番好算計。這個裴寂,明面上是楊廣的人,只怕暗地裡,早就倒向李閥了。”

“此話非同小可,總管可不能妄下判斷。”宋智面容一肅,正色說道。

羅飛羽點頭道:“這當然完全是猜測,尚需證據和時間去證實。但是現在,卻不妨礙如此假設,然後往下推演。朝堂上,可有反對者?”

“有。”宋智答道,“護國大將軍來護兒和東都通守王世充,都力柬不可移駕關中。”

“王世充只怕是不得不如此故作姿態。這個護國大將軍來護兒,只怕是楊廣身邊,唯一對他忠心耿耿毫無二心的人了。”

宋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早就涼透了的茶,眉頭微蹙。羅飛羽歉然一笑,端起茶具,正欲出聲喚人。宋智擺手道:“無妨,談得正興起,無需喚人前來打斷了總管和老夫的興頭。”

“好。”羅飛羽就爲他斟了一杯冷茶,說道,“楊廣如若移駕關中,宇文閥掌禁衛大權,弒君作反,將會是極有可能的事。如此一來,獨孤閥只能東逃洛陽,或是北上晉陽,依附李閥。宇文閥作亂是把好手,卻一心想要復辟舊朝,又德不配位,不知天下人心思變。那時,李閥登高振臂一呼,率大軍攻入關中,大義名分有了,實利也得了,雄據關中,挾天子以令諸侯,天下還有誰能阻擋。”

宋智眉頭緊縮,卻又心裡覺得,羅飛羽此說並非全無可能之事。雖說李閥要走到這一步,有重重難關要過。可是楊廣移駕關中此舉,對李閥來說,卻也是有益無害。

楊廣在世一日,李閥就不敢公開舉兵。但是楊廣在東都洛陽,對晉陽的掌控威懾,比在關中時當然是要強得多!

他輕嘆一口氣,說道:“裴寂是否暗中投向李閥,尚不得而知。只是總管的這番推論,這番謀劃,不像是出自李淵之手。李淵此人,給世人的印象是膽小怕事,優柔寡斷,卻又出了名的貪戀美色。以裴寂之位,除了李淵,何人能說服他上此柬書?況且李淵雖爲太原留守,晉陽宮監,楊廣也並沒把兵權盡數託付給他,而是另遣虎賁郎將王威、虎牙郎將高君雅爲副,密加鉗制。”

羅飛羽卻是知道,裴寂這個舉動,只怕是李世民在暗中推動,然後還讓裴寂以爲是自己的主意,心甘情願,欣然上書的。

這事李淵沒道理不知道。但是他卻完全可以裝作不知道,並且還反着來,力柬楊廣駐駕東都洛陽!

只有這麼推測,才能解釋得通這麼些自相矛盾的事。至於虎賁郎將王威和虎牙郎將高君雅,一旦李閥起兵,這兩人要麼歸順,要麼就是身首異處,剛好殺了祭旗。

羅飛羽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口喝乾了,才反問道:“李淵這人吧,給世人的印象,也許只是他的韜光養晦之舉。可是身爲當今天下四大門閥閥主之一,李淵必定有其過人之處。按我的看法,這個人必定是城府極深,卻又能寬仁容衆;有遠見卓識,行事小心謹慎,卻又任性率真,偶有天馬行空乃至於癲狂之舉。要是因此而輕視了李淵,恐怕是極爲不明智之舉!”

宋智不可置信地看着羅飛羽,愣愣地說道:“總管此語,老夫只聽到一人如此說過。”

“哦?是跟李淵有過交往的人所說的嗎?”羅飛羽問道。